京城霍家,谁没听说过?
华北五省的军事统帅。在这个拿枪杆子说话的时代,整个华北,就是霍家的天下。
久野幸江虽被叶曼君挑起了几分兴趣,但司令府的人,可不是他能轻易要得的。
他淡淡地说:“叶小姐,可莫要把每个武夫,都当做无脑愚蠢之辈。久野某人有血性,爱挑战,却也不是丧失理智的。”
叶曼君怔愣。
这个男人,有勇有谋,有城府有能力,按理说,是她所嫁的不二人选。但……这个人也太高傲了,目中无人的态度她实在不喜。
一旁的叶父震惊于女儿胆敢拿司令府的少奶奶来说事,他想她大约是被嫉妒蒙蔽了眼睛,才说出如此不经大脑的事儿来。
他赶忙补救道:“小女说的都是胡话来的,少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不,我既已听到,就会放在心上。”他说着,扔了燃到半截的烟,站起身来,往外面走去。
叶父跟在他身后,同是七尺男儿,他却比久野幸江矮了一个头,更别说是气势上也不如他。“少佐不在这里用完饭再走吗?”
“不了,我还有事。”
“那……那您跟小女?”叶父吞吞吐吐地问出了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
不吃饭不要紧,要紧的是这门亲事能不能结下!
久野幸江瞥了屋内的叶曼君一眼,说:“我对她口中说的那个女人比较感兴趣。”
“啊?”叶父吃惊。
勾了勾唇角,他行走如风地离开。
叶曼君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儒雅又威严的文人和政官,今天她才知道他竟然狗腿至此,对一个日本军官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之能事。
“阿爸,你这样是何必?”他们叶家,又不是落败了,在京中依然是鼎鼎大名,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怎么就折断自家的傲骨,去看人脸色?
久野幸江走了,叶父便不用再装模作样,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冷声说:“都是你,把这桩婚事搞砸了!你可知道,文政官在这个动荡的时候,根本就是走不长久的,唯有枪杆子才能生存活命!之前指望着你能嫁霍家,以求日后的庇护,你倒好,搞了这么一出!”
叶曼君脸一白,原来父亲知道她指使谢婉去下药的事,因此间接害死了谢婉。
不错,她当初就是认为,谢婉是个最佳的枪手。她帮她做事,若成了,以后她嫁进司令府便不会亏待她。事情要是败露了,受到惩罚的就是谢婉一人。毕竟,对正室下堕胎药的,谢婉的动机太足了,谁也不会怀疑她背后有人指使。
叶父也因此发现这个女儿原来如此深藏不露,不是他想象中的乖巧善良。
所以才有了把她嫁给日本军官的想法。
她既有心机和手腕,他也就不担心她嫁过去过得不好了。
“霍家你没套牢也就罢了,还被霍毅东主动做出拒婚这种事,你真的是……把我叶家的面都丢光了!”叶父呼出一口气,吃了一杯茶润喉,说:“现在要你嫁给久野少佐,你又把亲事谈崩!你究竟知不知道,攀附军阀之家有多重要?整个华北最有能力的两个军阀都不娶你,那么你以后,也只能嫁普通的官绅了!”
叶曼君一惊,原来霍家司令府和日军少佐,就是最好的归宿了么?她过去都在国外读书,今年才回国,所以不太清楚华北区的具体情形是怎样的。
“阿爸,我不要嫁普通人家!”她自命不凡,怎么可能会跟一个凡夫俗子过一生?
叶父冷哼一声,“你现在倒知道厉害了?你要是有本事,就让那霍家少帅重新来跟你提亲;要么,就给我把久野少佐套牢了!”
要霍毅东这头倔牛来给自己提亲?叶曼君不敢想象,也知道这不可能。而后者,她实在提不起兴致,这个久野幸江太过狂妄,她完全驾驭不住他的。
“可他是个日本人,嫁给他,与他成为亲家,咱们叶家可不就成了、成了……”叛国贼三个字她不敢说出口。
“你以为他真是个日本人?”叶父眼神轻蔑。
“难道他还能是中国人不成?”
叶父沉声道:“他就是中国人!你不觉得,他的中文说得过分标准自然了么?”
叶曼君简直不敢相信,那个作风十分日本的,竟然是个国人!“他不是久野太君的儿子么?”
“他是太君的儿子没错,但没说就是亲生的!”叶父眼中流露一抹激赏,“太君膝下无子,他就是太君在普津收养的中国孤儿。他从小就聪明能干,所以他备受太君喜爱,得到栽培!只要太君一死,半壁江山都是他的,到时还谈什么日本人中国人?如此,我们叶家与他结亲,就不算叛国了!”
得知久野幸江是国人的消息后,叶曼君对他的抵触也消退了些,尽管他的性格真让她不喜。
“我会尽量试试靠近他的。”她跟父亲如是说。
叶曼君不知道他喜欢的是什么样的美貌。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喜欢她这类清汤挂面的,也就是清纯模样的女学生。
听说他今天去酒楼看戏了。叶曼君把自己收拾打扮了一番,便叫司机送她去酒楼,跟久野幸江来个“偶遇”。
到了酒楼,就有伙计引领她到二楼的戏台。
纵观满座坐无缺席,她还是一眼就看到坐在最前排,翘着二郎腿认真地听着台上人唱戏的男人。
他今天没有穿军装,穿的是一件普通的黑色马褂,下身同色长裤。身边也没有带一群士兵招摇惹眼,看起来十分低调。
与一干普通人坐在一起听戏,然还是透露着一股鹤立鸡群的矜贵霸气。
他身边的副官眼尖地看到她,不由低头附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
久野幸江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而后一笑,招招手。
叶曼君只能硬着头皮上去。
副官请她落座。
叶曼君坐在他身边,有些拘谨。尤其是他放肆的目光在她身上穿梭的时候,叶曼君攥紧了手帕。
“叶小姐今天打扮的不错。”他摩挲着下巴,似是而非地赞道。
她今天穿了件宝蓝色的银丝旗袍,外搭了一件灰色毛绒披肩,既成熟又俏皮。
他忽然伸手,摸向她的耳垂,叶曼君惊得后仰。
久野幸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父亲没跟你说,要取悦我么?”
他这话一出,叶曼君的脸憋红了,纯属气愤的。
于是她便不躲了,乖乖地坐在那里,任他在自己脸上摩挲。
久野幸江能觉察到她的僵硬,心头冷嗤。而后放开她,指着台上唱戏的花旦,“你觉得她长得怎么样?”
他不再逗弄自己,叶曼君松了口气,看了眼台上的花旦,说:“浓妆艳抹,不知道其真实面目,不好评价。”
“呵,”他嗤笑,瞟了叶曼君一眼,说:“她这身材不错,前凸后翘的,实在热辣。若是她卸了妆,面容也会比你好上许多。”
叶曼君一怒,敢情她的相貌在他看来,真的那么不堪入目?以至于拿她千金小姐与一个戏子比较?
“久野少佐,还请你说话放尊重点!”
“这就生气了?”久野幸江语气嘲讽,“就这种性子,还想待在我身边?你还是好好看看,学习学习人家怎么服侍我的。”说完,他打了个响指。
副官会意,立即去找酒楼老板清人。
老板碍于久野幸江的权势,不敢不听,当下就把场上的人都赶走了。
副官丢给他一个金元宝。那老板大喜,千恩白谢地出去了。
“唱戏的,都停下来!”副官操着一口别扭的中文,对戏台上的人说。
乐声顿时停止了,那些画着浓妆的戏子都朝久野幸江看来。
“你,下来!”副官指着刚才那个花旦,“来服侍少佐。”
台上女子勾魂目一转,挑出一个笑来,腰身款款地下了台。
忽然,她脚一歪,身上往久野幸江摔去。
久野幸江大手一拦,就揽住她的纤腰。“姑娘以后走路要小心。”
她伸了兰花指,点他坚硬的胸膛,娇笑:“有少佐扶着,我不怕摔。”
“真是个妙人。”久野幸江哈哈大笑,手腕一个用力,将她拽到他腿上去,搂着她的腰上下其手。
他大约是个情场老手,身为台柱子,被名门权贵爱宠着的小蝶窝在他怀里,迷醉不已。在他的撩拨下,霎时喘息起来。
叶曼君见他们竟然当着她的面亲嘴搂抱,尤其是那个叫小蝶的戏子,画得妩媚上挑的眼睛从背后朝她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叶曼君再无法保持淡定,又羞又气,跺脚骂道:“你们好不要脸!”
“叶小姐,请注意言辞!”副官总是一副母鸡护崽的姿态,看着让人讨厌。
久野幸江英俊的脸上出现了口红唇印。他将小蝶放了下来,挑眉看向叶曼君,说:“叶小姐若是有小蝶一半的伶俐,做少佐夫人,也不是不可……”
他话未说完,就被叶曼君打断,恨恨地说道:“无耻!我死也不稀罕做你夫人!”
丢下话,她捞起手包,摔门离去。
“少佐大人,这个人是谁,敢对您如此无礼?”小蝶依偎在他怀里。
久野幸江不答她的话,只道:“你可以下来了。”
小蝶不依,仍坐在他身上,柔偌无骨的手缓缓滑进他的衣摆,搓向他的腹部。
她摸到了结实的腹肌,四块、六块、还是八块来着?她有点惊喜摸索,企图点燃他的欲火。
久野幸江眸色深深,里面藏着一抹嗜血的狠意,摸向腰侧的短枪,毫不犹豫地朝眼前女人扣动了扳机。
“砰”地一声,她额前出现一个血洞。
看她惊愕地瞪大眼睛,无声地倒下去,久野幸江冷冷一笑,“这就是不听话不服从的下场。”
拉拢了衣领,他收了短枪,领着两个跟班出了酒楼大门,“去来钱当铺。”
来钱,是京城最大的当铺了,那里典当的价格最为公道,以童叟无欺营销多年,每年入账颇丰。而这家当铺,目前已被久野幸江暗里收购。
刚进门,伙计看到他,就跟见到大财神似的,赶忙将他请到会客室,以备好茶好酒招待。
久野幸江此番来是要拨点银钱充作军饷的,是以也不进去会客室坐了,直接去了柜台找掌柜的。
还未走近,就听到一女子清脆的嗓音,与掌柜讨价还价——
“这枚金扳指,分明就是前朝太后的贴身之物,瞧见没有,下边还刻了一个‘禧’字。单是这个成色,就值六百块钱了!”
掌柜的擦汗,“我当然是识货,知道这是前朝宫廷之物,但这东西分量太轻了,哪能值六百块钱?你若愿意,就三百五十块吧!”
“非六百不当!”
如此牙尖嘴利的,正是宁惜。
今天她把司令夫人和老太太送的几件值钱的首饰拿来典当了,以图换些钱留着作积蓄,以后她若真的离开了司令府,这些积蓄也好保她衣食无忧。
这厢正在争论着,忽见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走了过来,对那掌柜说:“就给六百的银票吧。”
“当家的?”见到他来,掌柜惊喜,然听到他的话,两道眉就耷拉下来,“这……这怎么使得?”
“怎么不使得。我是当家,还是你是当家?”
掌柜知道这位大当家是个不好惹的人物,虽然这位隐瞒了身份,但他也知道,应当是大有来头的。当下不敢反驳,给宁惜结算了五百的银票。
宁惜心满意足地把钱揣入手包,正想跟这个人道谢,一抬头,就见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得她心里有点发毛。
匆匆丢下一声谢谢,她忙出去了。
出了街口,就想抄近道回府,于是她拐弯走进一条小巷,结果脚上刚踏入,腰上一紧,猝不及防地被人抱着拐入一个小胡同里。
她被按在墙上,眼前人双臂撑着她,把她困在其中。
眼前人,赫然是那个当铺的大当家。
“你要干什么?”宁惜紧张地问。
“当然是来跟你讨要谢礼的。”
宁惜握紧了手包,梗着脖子说:“我家穷,拿不出什么谢礼,除了刚才典当的那些东西,我什么都没有了!”
久野幸江笑了,手往下滑,捏住她一方衣角,细细摩挲了下,这衣料柔软光滑,分明是有钱人家才用得起的布料。
他也不点破,“你只需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姑娘,年方几许,姓甚名谁,可有婚配?”
看着他一张俊脸笑意盈盈,隐约流露出来的硬气真像土匪流氓,宁惜咬唇,喏喏说道:“我已经嫁人了,请你……放开我!”
久野幸江不信她的话,托起她的下巴,声音低沉:“告诉你,欺骗我的人,都是要受到惩罚的。”
宁惜心中打鼓,咽了咽口水,说:“我没有欺骗你,我已经嫁人了……”
“看你这般娇嫩弱小,真不像一个已婚妇人呢。”他眼中光彩一黯,“不如让我来检查检查,你究竟是处子之身,还是妇人之体……”话落,他压了下来,吮住她的唇。
久野幸江是个风月老手,比起霍衍洛有过之而无不及。
宁惜感觉得到他们的不同,一个是对女人身体的熟稔,能摸清所有的敏感点,而另一个人只是晓得言语调戏,姑且算得上是个动口不动手的君子。
觉察到他触碰到危险的区域,宁惜脑中警铃大作!趁着他放开唇,吻向脖颈时,宁惜张口,狠狠地咬住他的脸!
她用力地咬他脸上的那块皮肉,疼得他甩开了她。
擦了擦脸,袖子上有血迹。
宁惜趁这一间隙,提起裙摆往前直奔,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以往她懒散,不爱运动,跑路也是慢吞吞如乌龟。今天她才知,原来她也可以跑得这么快,速度可与兔子媲美。
久野幸江看她跑得飞快的背影,并没有去追。
“少佐,属下去抓她回来?”副官询问。
“不用了,你去查探下,她是谁家的女子。”久野幸江随身带了伤药,敷了点在皮肤上。
脸上隐隐作痛,他沉着脸想,他堂堂日军少佐,今天竟然被一个女人咬出血了。
不过,他没感到多生气,只道是一只性子顽劣,又漂亮的小野猫。
他向来对女人的容貌百般挑剔,绝大多数的女子都入不得他的眼,是以到了二十九岁还不曾娶妻。
而今天,他难得遇到一个相貌和性格,都符合他口味的女人。来京城这一趟,真叫他惊喜。
眼看离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他想着,他一定要把那个女子带到普津去!
不过是一个下午的功夫,他就已经想到未来的生活了。
如果她家世背景好,那么就有资格当他的正室妻子。若家境贫寒,那么就带回去做妾室,然后怎样同床共枕缠绵悱恻,日后生了几胎的孩儿……
他这厢想得美好,当从手下那里得到消息,得知她是司令府的少奶奶时,他险些摔破了茶杯。
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已嫁做人妇! 贺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