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春是在十五那天进完香后看见沐秋水的，她就站在人群中，远远看着却并没有朝自己走来。
苏小春还以为自己晃眼了，因为据她所知，沐秋水早就不在京城。一慌神再仔细看时，人群中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一连小半个月都是如此，她总在街头巷尾隐隐绰绰看见她的影子，却不能真切的找到她的所在。苏小春本就做贼心虚，如此一来更是夜不能寐。
说是磨刀霍霍也不为过，沐秋水是真的很想直接割开苏小春的脖子，可是那样真就太便宜她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她还没有想出报复对方的万全之策。
忍着这股冲动跟了她几天，至少确认了一件事：苏小春过得并不快乐。
就在这几天里，京城忽然传出一个可怕而诡异的谣言。被软禁的弋阳郡王和他的母亲，居然存在乱伦的私情！
有人说，郡王年已二十却因为辽王的连累迟迟不得娶亲，长年和守寡的母亲相依为命，两人渐渐发展出有违人伦的关系；也有人说，两人早在江陵的时候就有这一层私情了。
反正辽王这一脉向来荒唐，无论再发生什么人们也不会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仅仅是谣言也就罢了，让人担忧的是，锦衣卫居然去郡王住处大肆搜查。这就意味着，皇帝也相信了这个谣言——还是他想向某个没有存在感的亲王下手，来震慑一下宗室？
究竟如何不得而知，人们最后只听说，皇帝下旨缉捕郡王母子。
外人不会知道，事实上，一切只因为郡王没有像旁人一样，向锦衣卫都指挥使司马鞠献媚行贿。
帮着太上皇夺位复辟后，司马鞠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权贵之位。作为皇帝如今最得力的鹰犬爪牙，对外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莫说百官，就连亲王也要争着讨好。
文武大吏、富家高门多向他们进献妓乐货财，以求获免，连亲藩郡王也不例外，只有弋阳郡王并不流俗。
于是乎栽赃陷害成了一种最有效的震慑手段。
得了朱祁镇的手谕，司马鞠带着人闯入了可怜的母子两的住处，到了寝室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震耳的哭声。他皱了皱眉，心想到了这一地步才晓得害怕，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一扬手，身后两个校尉就踢开门冲了进去，哭声愈加清晰，司马鞠不耐烦地等在门口，却见校尉退了出来。
“怎么回事？”
“大、大人……”校尉面露难色，吞吞吐吐。
司马鞠转向另一人，板着脸道：“你来说。”
“大人，郡王他……他死了！”
话音未落，司马鞠魁梧的身影已经跃过门槛跑进了屋子。果然就见年轻的郡王仰面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没有声息，一旁哭着的，正是老王妃和两个婢女。
司马鞠探了探他的鼻息，不由大惊失色——千真万确，果然是断气了。
一张老脸顿时煞白，他没想到事情会突然闹到这个地步，在他还没准备好的情况下搞出了人命，朱祁镇会不会拿他试问？！
“怎么回事？”他压制住惊诧的情绪问一旁的婢女。
婢女还未发话，老王妃擦了把泪站起来怒斥道：“你这佞臣，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样冤枉我们母子也不怕天打雷劈！你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无非是要杀鸡儆猴，如今我儿被你们逼死，我活到这把年纪偏偏痛失三子，如今却也真真是不想活了。你来干什么？是不是要拿我去杀头？尽管来就是，我再不怕你们！”
看着老王妃歇斯底里的样子，司马鞠挂不住的难堪，面孔上的皱纹深深折起像海底的深沟。
“大人，怎么办？”左右低声问，显然也是怕自己会受牵连。
司马鞠摇摇头退了出来，细想一番。
忽然就闹出了人命，若是逼死的是老王妃也就算了，一个异姓人，还是女人，皇帝不会放在心上。偏偏死的却是姓朱的，这就不太好看了。
皇帝并没有说过要伤他们母子性命，如今闹出了格，这事是藏不住也掩不住的。
皇帝会不会就此迁怒他呢？这是他唯一担心的，他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才到了这个位置，可不能就这样轻易失了权力。何况他身后还有袁彬！
皇帝器重袁彬，若不是袁彬自己说不喜欢太过官高爵显，只想过些安稳日子，这位置恐怕还轮不到他司马鞠。因此司马鞠自上位后，没有一日不是尽心尽力做好他的本分。
如今不管怎么说，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回禀这件事了。
朱墙高门，无一不和从前一样，宫女太监来来往往，有条不紊的维持着皇宫的运作。两年前的宫廷政变带来的阴影已经从人们心头淡去，人们只关系自己的福祉，谁都不会在乎这中间有谁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司马鞠面见朱祁镇，缓缓将这事说了一通，着意强调郡王乃是急症暴毙，隐藏意思就是郡王自己是个短命鬼，和他没有关系。
所幸皇帝似乎没有将郡王的性命放在心上。
复辟后他已经杀了一大批的旧臣，因为弟弟的夺位和自己夺位这两桩前车之鉴，他已然不太信任满朝文武。这些臣子左右摇摆，根本不值得信赖，唯有厂卫才能替他刺探前朝，让他杀伐决断保护自己。
因此包庇司马鞠是在所难免的，他不是看不出此人阴险狡诈，贪恋权位，但他就是喜欢这样的人。只有这样的人他才能知道如何控制，才能放心重用。
朱祁镇随意斥责了几句又道：“算了，这事让袁彬去收尾，你不要再出面……以后小心点办事。”
“是，多谢皇上宽恕微臣的过失。”
司马鞠千恩万谢退了出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舒口气，心里却不免懊恼。
皇帝打从心底里就更信赖袁彬，这二人之间患难与共的情分不是他能轻易取代的。袁彬在京城一日，他一日就不能高枕无忧。
他替皇帝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肮脏事，难道要让袁彬那小子两手清白踩着他当垫脚石？他殚精竭虑取得的一切，又岂能轻而易举拱手让给他人？
皇帝在锦衣卫这边只能有一个得力的宠臣，这个人必须是他自己。 朔风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