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俞子涵和程轶凡闹翻，苏璃就再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发过去的几条微信都像石沉大海一般收不到回音，她也想过直接拨个电话过去，可是却不知道能和他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显得假惺惺。苏璃第一次为自己的不善言辞感到懊恼。

　　但反观俞子涵，却假装着一切照旧，和之前的一个月一样，在上课的日子里踏着铃声走进教室，然后独自坐在角落里听课或睡觉，隔着大半个教室远远遥望程轶凡的背影。

　　俞子涵心里怎会不悔，其实那晚他一开口便后悔了，可话都说了出口，以他这个别扭的性格肯定是梗着脖子不愿意认怂，于是现在也放不下面子去道歉。俞子涵知道苏璃心里还是在怪他，虽然从未听过她一句埋怨，但她每次幽幽的眼神总会让俞子涵心里发虚。

　　俞子涵和程轶凡除了上课之外，再没在同一个场合里出现过。班里偶尔几次同学聚会，他们也会在去之前先和组织者确认，如果对方会出席，便推脱有事不来，大有一副老死不相往来之势。班里几个要好的同学有心想当和事佬，但却并不知道他们吵架的缘由，因此也就无从劝起。

　　他们也问过苏璃，苏璃却只是摇摇头不说。

　　在四月的某一个周末，俞子涵和苏璃像往常一样呆在家休息，俞子涵坐在沙发上看书，苏璃则枕着他的腿，捧着一本原文小说硬着头皮读，每隔一会就要查查手机字典。

　　忽然门铃响了，苏璃立马跳起来去开门，俞子涵轻声失笑，她大概是早就看不下去了，却不好意思说，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把书给放到一边。

　　苏璃开了门，发现门口站的是面无表情的程轶凡，瞬间一愣，呆呆地问了句，你来了啊……钥匙丢了？

　　程轶凡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本来想塞到苏璃的手里，顿了一顿还是放到了玄关柜子上，冲着苏璃一笑便走进来关门换鞋，然后就径直走向了自己居住的次卧，看也不看客厅中的俞子涵。

　　苏璃瞄了一眼无动于衷的俞子涵，跟着走进了程轶凡的房间，怯怯地叫了他一声。程轶凡抬头对她露出一个微笑，手中的动作也没有停，仍然在收拾着自己留下的衣物。苏璃忽然语塞，如此温和的程轶凡对她而言太过陌生，她宁可见到程轶凡张牙舞爪地对自己怒吼，也不想看到他用这样礼貌而生疏的微笑将彼此的距离阻隔开来。

　　不肖片刻，程轶凡的行李眼看就要收拾好了，苏璃有些着急，他知道程轶凡这一走也许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于是退出房间去看俞子涵的态度，但他根本就没有表过态，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低头看书，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苏璃只能眼睁睁看着程轶凡打完包，然后拎起包走出房间。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程轶凡忽然止住了脚步，回身看着追上来的苏璃。他看到了苏璃眼中的不忍和欲言又止，稍作思忖，转过头对沙发上的俞子涵说。

　　我和张颐安已经分手了。

　　说完，程轶凡便屏息等待着俞子涵的回应，他想，其实这个时候只要俞子涵抬起头对他笑一笑、说句话，甚至骂他一句也好，他就会不计前嫌地留下来，一切或许就可以回到原点。但俞子涵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始终认真地坐在沙发上看书，一言不发。

　　程轶凡忽然想到了一句名言：到头来，我们记住的不是敌人的攻击，而是朋友的沉默。

　　程轶凡闭上眼苦笑一声，叹了口气说，那就这样吧。

　　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慈爱眼神看向苏璃，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个瞬间，他一下子意识到，和苏璃嬉笑打闹的日子，和俞子涵斗智斗勇的日子，也许真的就这样一去不回了。

　　其实有的时候想起来真的觉得很可怕，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约好了要做很多很多事情的两个人，计划着参与彼此几十年人生的两个人，竟然会在忽然之间就变成了陌路。

　　朋友如是，爱人亦如是。

　　苏璃看着被关上的大门，心里一阵荒凉，她突然很想念从前，想念那个会把收到的礼物都扔给她的校草学长，想念那个毫无风度地揪着她马尾辫冲她怒吼的中二病患者，想念每一次摇头晃脑地叫她“我们家小苏璃”的程轶凡。

　　这句话，大概是再没有机会可以听到了。

　　苏璃回到俞子涵的身边坐下，俞子涵还是垂着头，眼底有清晰可见的悲戚，而他手中的书，在自己去给程轶凡开门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这一页，这么久了，也再没有翻过页。

　　俞子涵。苏璃喊了他一声。

　　嗯？俞子涵头也不抬，低低地应道。

　　苏璃吁出一口气，挽着他的手臂钻进他怀中。

　　俞子涵和程轶凡从高中就开始交好了，何况俞子涵的朋友本来就不是很多，这么些年每一次他的随心所欲和肆无忌惮，都有程轶凡为他善后，这些俞子涵都知道，所以程轶凡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个定心丸，他把程轶凡当作自己的至亲，甚至把他看得比苏璃还要重要。

　　也正因为如此，那个时候真相大白，俞子涵才会对张颐安这么反感，在他的心目中，张颐安根本不配站在程轶凡的身边。纵然出发点是好的，可他还是选错了方式，而这一次，终于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俞子涵刚才的沉默，也不过是因为紧张，他说不出挽留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程轶凡，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歉意。

　　苏璃是第一次看到俞子涵失了神的模样，那个锋芒毕露、笑傲风月的俞子涵，此刻却尽显疲态，眼神中的木然让苏璃有些不忍。她知道，俞子涵心中的难过不比任何人少。

　　失去一个好朋友，就像经历一次失恋。

　　而苏璃能做的，也只是给俞子涵一个拥抱。

　　日子飞驰一般往前连轴转去，昨天似乎还是刚进大学的那个深秋，可一转眼，就到了将要毕业的初夏。大四的课从四月开始就悉数停了，俞子涵已经签了工作交了三方协议，大部分的时间都窝在家里写论文。他一心忙着毕业论文，渐渐地将这些事情埋在了记忆最深处，不再碰触。

　　只是在偶尔经过学校篮球场的时候，还会有些许的恍惚。

　　自那以后，苏璃就再没见过张颐安，似乎这个人从他们的生活中完全被拔除了，干净得不留一丝痕迹，苏璃差点怀疑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是否彻头彻尾都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但程轶凡的离去，却让她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他们真的经历过那场由一只草莓发圈引起的兵荒马乱。

　　这一段惘然记，终究幻化成熹微的光影，斑驳不堪。

　　程轶凡搬走了，张颐安也不再出现，只有两个人的家里总显得有些空空荡荡。苏璃还是习惯在卧室以外的地方穿戴整齐，似乎下一秒程轶凡就会打开房门，去厨房倒杯水喝。好几次苏璃想要和俞子涵发微信的时候，都差点发到了一直置顶的铁三角群里，然后在发出前的一刻反应过来，按下删除键一个字一个字地消去。

　　这个群再没有响过一次，上一次的聊天记录还是二月份的时候程轶凡约的烤肉晚餐，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程轶凡这个人和铁三角这个组合，就已经逐步消失在了他们的生活中。

　　一开始的几个礼拜，苏璃还曾经迷信地想，要是她一直保留着这个群，也许三个人还能再回到往昔，要是连这个群都没了，那是不是就木已成舟再无转圜。但是两个月过去了，没有人再在这个群里说一句话，苏璃有些心凉，终于还是取消了界面上的群聊置顶。

　　曾经的年少疏狂和衣锦风流，似乎都随着苏璃按下的确定键而被洗刷殆尽。他们彼此搀扶着走过的这些年岁不得不就此打住，纵使再惋惜，她也止不住渐渐隐现的百孔千疮。 恋人心中都有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