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说慕蒹葭对以前靠着出诊与教书养活自己的人生有什么不满。只是这样丝毫不劳作便衣食无忧的生活总会让慕蒹葭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只是,这些时日来,裴安数次出生入死,稍有不慎便可能丢掉性命。慕蒹葭看在眼中,心中着实不是滋味。数次午夜梦回,慕蒹葭都会梦见她的养父慕冲虚离开家后,再也没有回来的背影。在梦中,慕蒹葭总是想要抓住慕冲虚。但当慕蒹葭抓住慕冲虚后,慕冲虚一回头,不知怎的,慕蒹葭手中抓住的竟然变成了裴安。梦中的裴安,也如现实中一样力大无比,她轻轻一拨,慕蒹葭便再也抓不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走越远。再然后,慕蒹葭便惊醒了。
慕蒹葭不清楚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但受这个梦的影响,她越发地想要为裴安做些什么。可是,慕蒹葭扪心自问,她能为裴安做什么呢?慕蒹葭唯一可以仰仗的,便只有一身医术。可她武功太低,没有办法跟着裴安,为她及时救治。她慕蒹葭只能呆在这华丽的宅院里,像那些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夫人一样,除了祈祷,什么都不能为裴安做。
噢,不对,有一点她慕蒹葭还是比那些夫人要强的。她的医术,可以在裴安归来的时候,提升裴安的体质,让她的周身经脉更加适合修炼武功。
但也仅止于此了。
什么是朋友?这个问题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可能会有不同的回答。对于慕蒹葭而言,能够互相帮助,有来有往的才能算是朋友。可在慕蒹葭看来,她现在只是在被动地接受裴安的帮助,这怎能不让慕蒹葭心焦?莫说景流风。若不是因为裴安,景流风难道真的稀罕她这个所谓的“小医仙”?
思及此处,慕蒹葭看向了窗外的纤纤白花。白花树的枝头上,正有一只娇小的翠鸟在花间蹦蹦跳跳,煞是好看。但这如画般的画面,也丝毫勾不起慕蒹葭的兴致,只惹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裴安走进来的时候,故意放轻了脚步,没有让慕蒹葭注意到她,这才让她听见了那一声轻轻的叹息。裴安咬着唇,在心中谴责了一番自己,竟然真的从未注意到慕蒹葭心中的不快。之后,她才悄声上前,伸出手来遮住了慕蒹葭的眼睛,娇声问道:“猜猜我是谁?”
慕蒹葭被这似曾相属的幼稚手段逗得一笑,道:“我猜……难道是流光?”
“哼!”裴安故作不满状,走到慕蒹葭面前,道,“是不是我走的这段时间里,蒹葭姐姐你有新欢了?不然怎么会猜是流光不是我呢!”
慕蒹葭无奈地笑道:“你呀……不是你说让我故意猜错的吗?我猜对也不是,猜错也不是,真是难做人。”
听得慕蒹葭这样说,不知道为什么裴安突然便不好意思起来:“蒹葭姐姐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再这样,我今晚就不和你玩了,哼!”
“什么出去玩?”慕蒹葭问道。
“我听说今晚此地有一个庙会,我又想到我们好像好久没有出去一起玩了,所以……”裴安笑着向慕蒹葭伸出了手,“不知道蒹葭姐姐可愿赏我一个薄面?”
慕蒹葭缓缓把手搭上裴安掌心,弯起水润粉红的菱唇,道:“裴三岁,你都这样说了,我怎么敢不同你出去?”
二人虽然就此说定了,但是慕蒹葭还是心有疑虑:“我们要不要和景前辈说一声?”
裴安对此不明所以:“我们俩又不是小孩子了,出门玩怎么还要和他报备一声?”
慕蒹葭轻瞪了裴安一眼,道:“我说你是裴三岁,你便真当自己是三岁了?我们现在,也算是在敌人的地盘上。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坏了景前辈的计划,可如何是好?”
裴安虽然对这个说法十分不以为然,但还是听慕蒹葭的话,去和景流风说了一声————结果没见着景流风本人。她被流光拦在了房门外面。流光一板一眼地道:“庄主已经休息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打扰。”
被不由分说打成了闲杂人等的裴安抓抓头,道:“那,你帮我转告景叔,晚上我和蒹葭姐姐出去玩了。”
回去的时候,裴安碰见了那个景流风说是间谍的侍女。那个侍女似乎就在等裴安,一看见裴安便眼睛一亮,快步走上来,道:“裴侠士,听说你今晚要和慕姑娘一起出门?”
裴安见她,便觉不妙。毕竟若是她们今晚出门的消息被封朗知道了,封朗设套来抓她们,这可如何是好?
但还没等裴安想到什么好借口来说她们今晚不出去,她便看见据说已经休息了的景流风站在窗户前,看着她,对她摇了摇头。
景流风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裴安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凭借着她和景流风之间不知从何而来的默契,对那侍女点了点头,道:“呃……这位侍女姐姐,我和蒹葭姐姐确实要出去。怎么了?”
那侍女十分拘谨地道:“裴侠士唤奴婢心锁便好。奴婢见这些时日慕姑娘郁郁不快,听得今晚裴侠士要带她出去,便想和裴侠士说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是个卤水铺子,当地人都知道的。奴婢被……之前,家里也常带奴婢去吃呢。”说到这里,心锁微微一笑,似乎想起了过去的家中团圆的时光,“所以,奴婢觉得如果慕姑娘吃了那的卤鸭掌,一定会很开心的。只是有一点要留心。”
“什么?”
心锁道:“那卤水铺子的老板似乎是四川人,做卤味时总爱放花椒,第一次吃可能会不太习惯。”说着,心锁看了看裴安背后。不知道她看到了谁,马上敛容正色道:“奴婢先行告退。”
裴安扭头一看,是流光来了。
流光是来转达景流风的意思的:“庄主说,让你照着心锁的话去做。”
裴安抓抓头发,问道:“这十有八九是个陷阱啊,让我跳火坑就算了,不能不带着蒹葭姐姐吗?”
流光淡淡道:“庄主原话如此。”
裴安打量着流光,流光的表情平板无波,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有在为慕蒹葭担忧,便不禁问道:“我以为你很关心蒹葭姐姐?”
流光只道:“我是庄主的奴仆,该向着谁,我心中有数。”话毕,流光向裴安一礼,便离开了。
裴安站在原地,抓着头发,不知道要不要和慕蒹葭说这事。毕竟,如果慕蒹葭知道景流风故意要她带着慕蒹葭去赴这鸿门宴,还不知道心里要怎么想。思来想去,裴安还是决定隐瞒这个消息,索性便和慕蒹葭说没见着景流风,只见到了流光。
慕蒹葭听见裴安没能亲自得到景流风的许可,心中还是有一点不安。见状,裴安拍着胸脯保证道:“蒹葭姐姐你别担心。你要这样想。你呢,虽说声名在外,但这南沙能认出你来的有几个人?我虽然在外面抛头露面好久,没准瑶族大王的手下都认得我了。但是,我会易容呀!把脸一改,谁能认出我来?这样一来,我们不过是庙会上的两个普通游人罢了,谁会来找我们的麻烦呢?”
慕蒹葭看着裴安眼底的期望与雀跃,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笑道:“安安说的在理。”
傍晚,裴安冥思苦想良久后,想着今晚必有打斗,本想还穿男儿衣裳,方便行动。但是慕蒹葭道:“安安,我许久没有见你穿过女子衣裳了。”
裴安本想婉拒,但是看着慕蒹葭柔软的眼神,这婉拒的话语就梗在口中,不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只得道:“好吧。蒹葭姐姐你要为我梳妆打扮么?”
“有何不可?”慕蒹葭当然看出裴安心底深处微弱的不乐意。但是她看见裴安最后还是没有拒绝自己,心中盘桓已久的乌云终于散去了一点,“安安,你想穿成什么样?”
裴安虽然许久不穿女装,但是她惯常关注女子衣着的最新动态,以便和女子聊天的时候可以用最快速度说出她应该要怎么穿才可以更好看。但是若让她自己为自己梳妆打扮,那她就张口结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所以,她只道:“唔……我不喜欢穿那些束手束脚的衣服,剩下蒹葭姐姐就自己看着办吧。”
一番忙碌之后,慕蒹葭为裴安挑好了衣服,裴安便走到屏风后面换上。裴安出来后,纵然是慕蒹葭在亲自为裴安梳妆,乍一看见她久违的女装装扮,先是一愣,然后便笑了:“安安,你这头发……”
裴安不看铜镜都知道换完衣服后她头发肯定是一团糟,但是她实在是懒得举着梳子慢慢梳通,只得破罐子破摔道:“唉,我实在是搞不定这头头发,真想把头发一剪子剪了,一了百了!”
“唉,”慕蒹葭无奈地摇摇头,拉着裴安让她坐下,然后拆下她绑得乱糟糟的头发,拿起梳子,极有耐心地一下下梳通,边梳便道:“剪什么剪,你这头头发,发量这么大,不知要惹得多少女子羡慕呢。”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每天早上梳头都打结,梳得我痛死了。”裴安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显然是不信。
慕蒹葭先是一段一段地梳通了裴安的头发,然后一小股一小股地编起来,这样才能不让她的头发看起来太乱:“谁让你仗着自己一身蛮力就要硬来?你还没把你自己扯秃算是你底子好!”
过了一会,慕蒹葭才帮裴安梳了个简单利落的发型,道:“好啦,你这头发要梳好,着实需要点耐心————但也只要一点点。你把对漂亮女子的耐心用一点点到这上头就够了。”
虽然自己动手的时候,裴安对自己的头发颇为嫌弃,但是当它被慕蒹葭整整齐齐地归拢到一块之后,裴安还是颇为新奇地晃了晃脑袋,又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髻,显然是不太习惯。慕蒹葭看着她的模样,又是一笑:“好啦,我替你抹点胭脂便走吧。” 掌刀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