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裴安没有犹疑,沉声答道:“菱木。”
君谨看向窗外,神色莫测:“看来,我们明日又要去柳府走一遭了。”
次日,当裴安与君谨来到柳府门前时,再次求见柳夫人。
这次他们没有见到柳清虚,柳清虚的随身小厮菱树听闻他们的来意之后,径直把他们带去了柳夫人的院落。
或许因为这里只是一处临时的居所,整个府邸中来去的下人并不多。可是越往柳夫人的院子走,来往的人就越少。待到他们走到柳夫人院前时,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菱树虽也感觉不太对劲,但是当着客人的面还是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强笑着解释道:“夫人生性喜静,在家时便不让太多人服侍。现在夫人身体不适,更是需要静养,所以夫人的院子是人最少的。”
他虽然如此说,但裴安与君谨却是不信的。虽说柳夫人需要静养,可是侍候柳夫人的侍女们总还是要进出的吧。
菱树领着他们到院门前,先是敲了敲院门,没有人应。他又朝院内喊了几声,仍没有人出来。
裴安皱褶眉头,把菱树扯到后面,自己一马当先地踹开了院门,闯进了院子中。
院子中寂静无声,不见一个人影。
裴安也没有浪费时间在院子上,直闯柳夫人的房间。菱树想拦,却被君谨在身上一拂,动弹不得。
裴安一打开柳夫人的房门,便有一阵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她甚至被这血腥气熏得捂住鼻子倒退了一步。待得气味稍稍散了一些,裴安才走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管是怎样温馨的房间,里面摆上多具尸体,都是温馨不起来的。
柳夫人床前,数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在了一起。
裴安最先认出来的,便是菱木的尸体。菱木仍穿着一身白,但她的白衣已被血污得不成样子,而她的身畔,赫然便是同君谨裴安手中那玉柄剑。
裴安径直朝玉柄剑走去,丝毫不忌讳地上的血污,拾起来一看,便发现这剑与他们手中的剑的不同之处。
菱木身旁的剑,柄处的玉女像是柳夫人的模样。而裴安君谨手中的玉柄剑,玉女像则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虽然这女子在颇多地方都与柳夫人有些相似,但是很明显,这是两个人。
裴安又把其他的尸体翻过身来,正面朝上,发现这些都是那日问询柳夫人时在柳夫人身旁服侍的侍女。其中一些明显会武的,腰上都有着以玉女为柄的武器。
这些玉女像都是柳夫人的模样。
虽说来话长,但是裴安做这些动作也不过在数息之间。紧接着,她走到柳夫人床前。
柳夫人半倚在床头,苍白的面容一如数日之前的模样,只是柳夫人饱满的胸膛上,插着一支金簪。裴安站着时,似乎隐约看见这金簪上闪烁着不祥的紫光。她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便俯下身来,凑得更近些。可是裴安一时不备,在凑近时没有屏息,顿时感到一阵眩晕,站立不稳,眼见便要摔倒在地。
君谨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及时扶住裴安,把她抱到一旁的美人榻上,拉出她的手,手指按在她的手腕为她把脉。然后在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让裴安服下。
服下后,裴安的面色明显红润了许多,只是手脚仍提不起力气。
君谨对裴安道:“你好好休息,下次莫要如此粗心了。”
裴安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然后头一歪,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君谨的经验比裴安老练得多。他戴上手套,在金簪裸露出来的部分轻轻搓了一下,然后放到眼前观察,确认这是陈盼钩爪上所涂抹的毒药。
君谨想,大概是因为柳夫人弱质女流,并不确信自己能把金簪插入心脏,便涂抹了毒药,再上一层保险。
至于之前裴安与陈盼数次交锋为何没有吸入毒药,大致是因为陈盼兵器接近裴安之时,皆是生死关头,裴安自然屏息以待,自然无法吸入毒药。
只是为何柳夫人所用的毒药会与陈盼所用的毒药一致?
君谨对柳夫人进行了全套的尸检,确认了柳夫人的死因以及死亡时间后,从柳夫人身旁的玉镯下抽出了一张信纸。
这是一封很短的信,内容如下:
妾身自余数日前犯下滔天罪孽,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至于今日。杀人自当偿命,如此妾身方得心安。妾身无父无母,无子无女,除外子外,孑然一身。今妾身自裁以谢天下,只盼自身罪业,无损于外子。
万氏绝笔。
君谨把信折好,收入怀中,又自怀中拿出一片衣角,蹲到菱木的尸体旁,把手中的衣角与菱木的衣角进行对比。
这片衣角的质地,乃至衣角上的暗纹,都与菱木的衣角仿佛。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君谨手里的衣角上的暗纹比菱木身上的略大一些。
君谨走到裴安身旁,关切地问道:“好些了么?”
裴安勉力支起身体想要挣扎着下来,道:“已经可以了。”
君谨又把裴安的手拉了过来为她诊脉,确定裴安无甚大碍之后才舍得板起脸来又训了一遍裴安:“下次可还敢如此粗心大意么?”
裴安抱着君谨的手臂,娇声道:“怎么会有下次呢!”
君谨叹着气,瞪了裴安一眼,抽出手臂,径自走向门外。
裴安也没有被君谨的冷眼吓到,一如往常地尾随在君谨身后。
她跟着君谨走到门前,便听见君谨问菱树:“菱草会武功么?”
菱树愣了一下,不答反问道:“里面究竟出了什么事!”
君谨淡淡道:“你回答了我的问题之后我自然会解开你的穴道。”
菱树皱着眉头,回忆道:“菱草只会一些花拳绣腿,虽有佩剑,但基本不用。”
君谨追问道:“可是一把玉柄剑,剑柄上的玉像是一个与柳夫人有些相似的女人?”
菱树肯定道:“不错。”
君谨又问道:“那么现在,她的剑在哪?”
菱树已经压抑不住自己心中不祥的预感,急道:“这种琐事谁还知道!夫人到底怎么了!”
君谨沉默着解开了菱树的穴道,看着他冲了进去。
不多时,房中传来了菱树野兽一般的嘶吼。
裴安与君谨在房门前等候。
过了一会,菱树才红肿着眼睛走了出来,只听他嘶哑着声音道:“不知二位还有什么事情?若是二位无事,请恕菱树先行告退。”
君谨想要带着裴安告退,裴安却远远地看见柳清虚朝这里走来,硬是拉着君谨留了下来。
待到柳清虚走到近处,看见菱树泪痕未干的脸庞,还有站在一旁的君谨与裴安,神色仍然不变,想问菱树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当他站在门口时,一股血腥味便直冲鼻腔。
柳清虚直接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柳清虚又走了出来。他的面容一如裴安第一次见他时那样僵硬,白色的衣袍也洁白如新。
裴安低头看了看在场众人的衣角。除了柳清虚外,所有人的衣角下摆都或多或少的沾了一些血污。
难道说柳清虚只是进去走了一圈,并没有仔细查看?
可是,江湖传言说柳清虚与夫人十分恩爱……
还未等裴安理出个头绪来,便听到柳清虚道:“家中骤逢大变,无心招待二位,二位请回吧。”
君谨嘴唇微动,似是要说什么,却被柳清虚打断了:“夫人的丧事我会在此处办完再离开。”
君谨只得拱手道:“那我与裴安便不在此叨扰了。”
出了柳府之后,裴安像是再也忍不住了,道:“江湖传言不是说柳清虚与他的夫人非常恩爱么,怎么夫人死了他就是这么个表现?”
君谨冷静地道:“毕竟是江湖传言。”
裴安撇撇嘴,怏怏地叹了口气,道:“卿本佳人,奈何……”
君谨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裴安拉了拉君谨的手,问道:“你真的觉得柳夫人是凶手?”
君谨摇摇头,缓缓道:“虽然我们与柳夫人接触不多,但也可以看出柳夫人是一个极为自持的人,哪怕是贴身侍女菱草突发急病死亡,她从我们口中得知后也只是略显伤感。这样的柳夫人为什么要杀死乐正?”
裴安也学着君谨的模样皱着眉头道:“嗯……以我的经验来看,柳夫人也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若她与乐正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是不会动手的。柳夫人不是那种会因一时热血上头而杀人的人。”
那么,柳夫人到底与乐正有没有仇怨?
君谨与裴安自然不知道答案,那么乐管家呢?
趁着天色尚未擦黑,裴安与君谨来到了乐府询问乐管家,可是乐管家却道:“这柳夫人……我从未听老爷提起过。我第一次见柳夫人,也是在老爷走的那天。”
说完,乐管家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也不是说我之前就一定没有见过柳夫人……毕竟老爷的营生便是给人换张脸。”
对乐管家的询问可以说是一无所获。但他们来乐府也不单单是为了这件事。
他们还得找百面谱呢。
君谨带着裴安来到乐正的书房中,然后君谨把裴安安置在乐正的躺椅上,自己开始了搜查。
裴安在躺椅上也不愿安生,嚷嚷道:“我已经好了,干什么非得躺在这死人的椅子上?”
其实裴安并不是介意这是死人的椅子,她只是非常介意这样情景。
君谨在一旁忙碌,她却无所事事的情景。
君谨被她吵得无法专心工作,只得派点任务给她:“这个房间我已经测量过了,没有暗室也没有暗格。至于这边的书架我也彻底查看了一遍,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你可以坐在躺椅上,看看哪里还有可疑之处。”
君谨在说到“坐在躺椅上”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裴安嘟了嘟嘴,没再说什么,视线随意地在室内游弋。
裴安的视线在室内转了几圈后,又把视线挪到她面前的三个茶杯上,打算从头再转一次。
可她忽然就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劲。
据柳夫人所说,她是与乐正独处一室进行交谈,如何会有三个茶杯置于桌上? 掌刀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