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校场上的士兵对这个号称捧着圣旨的毫无反应,还是裴安赶忙对封智比手势,食指向下屈起,然后往下点了两下。封智这才领着士兵们跪下,这时那小胖子方重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昔有蛮夷瑶氏,作乱于边界。后有高祖,奉天命而揭竿。瑶氏受天命而有感,供高祖驱使于帐下。后天下已定,百废俱兴。先祖感念瑶氏有功,又天下初定,不宜再起兵戈,仍保有瑶氏军队,以威吓四海,并彰高祖之德。然瑶氏日益骄横,以至于奸邪盈于南海……”
这圣旨很长,而这胖子皇帝可能用了什么皇家秘宝,明明毫无内功的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却响彻了整个校场,裴安听得头都要大了。在大致听明白这道圣旨就是要在瑶族大王死后————对,此时这瑶族大王好像已经病死了————削瑶族兵权之后,她便索性不听了,转过头来看看李霁还有什么别的布置没有:他总不能带着那七八个人,就敢闯这军营吧?
果不其然,在李霁巨大声音的掩护下,黑压压的军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包围了这校场。在这之前,封智为了自己说话方便,已经把所有人都集中到了这里,这下正好方便了李霁,给他包了饺子。
下面的士兵并不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只是他们的两个主心骨,一个封朗不在,一个封智正在高台上毕恭毕敬地跪着,没有一点不恭敬的意思。便是有人想要暴起反抗,也没有人敢先出头————那些包围着他们的黑甲军皆披坚执锐。他们手上寒光闪闪的兵器,可没有人想要去试试滋味。
再说了,知道封朗要造反的士兵可以说是少之又少。虽说平日里封朗一直在对他们潜移默化,时不时便要同他们说说前朝皇帝末期的荒唐,和造反之后人人封爵的美好愿景。但是这已经过去的东西,这虚的东西,哪里比得上现在平安生活的美好?
若是封朗站在上面领着头,振臂一呼说咱们不听这胖子皇帝废话了反他娘的,情况就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了。但是,现在在上面的,是跪着的封智。于是众士兵,只是沉默着听完了冗长的圣旨,又看着封智走下高台,毕恭毕敬地接了旨,心中一片茫然:瑶族的军队不在了,那他们这些士兵,今后何去何从?
但这并不是裴安要关心的问题。她绕到李霁一行人的后面,想要看看李观妙在哪里。不过她到底是小瞧了皇帝身边护卫的力度,她刚刚在这一行人旁边冒个头,便有数个大汉窜了出来想要把她按倒在地。裴安本来想躲,但一想躲了岂不显得她做贼心虚,便被乖乖按在了地上,被带到了一人面前,等待发落。
而这人,恰巧便是李观妙。李观妙见是裴安,好气又好笑地叫人把裴安松开,但还没等他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裴安便一把抱了上去:“观妙哥,你们怎么又回来啦!”
李观妙本想责备裴安太过鲁莽,但话到嘴边还是化作一声叹息,他伸出手回抱裴安,道:“安安受苦了。”
抱一抱以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情后,裴安松开手问道:“你不是带李霁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李观妙道:“我们行至半路,便接到阿陆的信,让陛下调兵过来。本来这事情并不需陛下亲自前来,不过,”说着,李观妙露出一抹苦笑,“本来陛下就不愿这么快回去,所以……”
虽然裴安没能正面看见李霁,但从他的声音中,便能听出他高昂的兴致,当下便明白了李观妙的意思:“这样,应该没有什么变数了。这件事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李观妙道:“之后应该还要让封智同阿陆配合着做一些事情,不过这应当同你没有关系了。”这时,李观妙用他柔软的眼眸看着裴安,道,“你实在应该好好休息休息。”
裴安奇怪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奇道:“有那么憔悴吗?”
她这一抬手,自然而然的就露出了伤痕累累的手掌。本来,裴安手掌上的血已经止住了,但是她一动作,伤口便又开裂,汩汩地流出血液。这下,自然就被李观妙看见了。他一下子抓住裴安的手,皱着眉头,声音是难得的严厉:“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裴安摆了摆没有被李观妙抓住的另一只手,满不在乎地道,“没什么啦,就是看着可怕罢了。”
“唉,”李观妙皱着浓眉,看着裴安伤痕累累十分可怖的手,十分为裴安心疼,“我虽然大致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唉,你打上头了,便总是顾不上自己,这样不好。”
李观妙到底是个男人,便是再温柔再爱照顾人,一般也只会说到这个地步。接着,他让旁人送来治伤的药膏,然后站在一旁,仔仔细细地盯着裴安把每一处伤口都抹到,方才稍稍放松了表情。
“接下来我便跟着流光回去了?”抹完药后,裴安问道。
“嗯。你记得同阿陆说,让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再教你一点功夫。”李观妙絮絮叨叨地说着,似乎很为裴安担心。
裴安回去之后,确实如此转告了景流风。景流风纵使不听别人的话,李观妙的话还是会听一些的。
后来数日,裴安一直都被慕蒹葭压着,不是吃这个药就是扎那个针,被调教了数日之后,裴安虽然体魄比之前强壮了不少,真气运转得都要比之前更快一些了。可是精神上……不提也罢!
所以,当封智再度找上门来的时候,裴安是又惊喜,又惊讶。
封智也不同她多废话,径直道:“那日之后,宋嫣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这几天我处理军队收尾的事物,没来得及顾她的事情。今日我的手下来报,说她的房间里有许多与你相关的物事,便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宋嫣然那日对她所流露出的恨意不是假的,在她的房间里怎么会留下同她相关的东西?裴安对此非常疑惑:“这就很奇怪了,我同你一起去看看。”
可是当封智领着裴安进到宋嫣然的房间的时候,裴安看着整整齐齐的房间,困惑道:“这哪有东西是和我有关的?”
封智走到宋嫣然的书桌前,递了一本书册给裴安,道:“你且看。”
裴安接过来稍稍翻看,便吓了一跳。这书册中,记录的全是她同封智出行时的行踪:“……晴,裴安与封智上山,假借祭拜为由,跳崖脱身……阴,裴安与封智至潘郡……”林林总总,无一处遗漏,看得裴安背后直冒冷汗。
而正文的旁边,还用朱笔写着许多批注,如此处应如何对裴安与封智下手,方可让他们逃无可逃。裴安照着她所写的情景设想了一下,便觉得十分棘手,如果那时候真的有人用这些方法对付他们,他们现在能不能安然站在此处,还不好说。
“你日后行走江湖,实在应该多注意一些,寻得一个机会便该把这人杀了。”封智淡淡道,“宋嫣然虽不说是个多聪明的人,但贵在细致。一个人,总是这样盯着你的行踪,总能找到你的破绽,然后给你找麻烦的。”
裴安想想封智所说的情景,背后的冷汗流得更急了。可是突然,她便感觉不对劲:封智怎么如此关心她? 掌刀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