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处,没有内力互体,身体又比旁人要娇弱一些的刘念儿被景流风震得吐了一口血。于是乎,当她看见躺在地上得裴安眼皮似乎颤了颤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裴安再恢复意识时,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的疼痛。她记得她昏迷之前,景流风和李观妙似乎时赶来了,那么,他们在哪?有这两人在此再加上楚天阔,至少能带着刘念儿全身而退。
那么,景流风和李观妙去哪里了?裴安左右看看,却窥不见他们的身影。她拉了拉慕蒹葭,问道:“景叔和观妙哥呢?”
眼见裴安醒了,纵使慕蒹葭面如金纸,胸膛中的血气也不断翻涌,也强撑起一个笑容,回道:“他们,去寻那逆贼头子了。”
裴安顺着慕蒹葭的视线看过去,便看见一前一后的两个身影朝着景翎钧的方向飞去。裴安初时不知其中凶险,只觉得区区景翎钧,怎么会时这两人联手的对手?裴安又怎么会知道,在发出刚刚那一声长啸之后,丹田中的内力几乎已经消耗一空,如今能追上李观妙,不过是其身法过人,擅用巧劲罢了。
但她继续看着,又看出景流风身形并不如往日灵活,呼吸吐纳之间也有些气喘,显然有些不太对劲。她又拉拉慕蒹葭的袖子,问道:“刚刚可是发生了什么?”
慕蒹葭低咳数声,把咳出来的血藏在袖子上,把手背到身后,道:“刚刚不知怎么,景二庄主突然大发神威,吼了一句话。这话里蕴含的内力着实吓人,吼得下面众人俱是手脚酸软。然后,又不知怎么,李大庄主又朝着……”
慕蒹葭说到这里的时候,裴安已经差不多明白时怎么一回事了。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唤道:“丐十二,带我跟着景叔!”
丐十二本来便是在乌镇附近办事,恰巧遇上了叶劫。他素来仰慕叶劫的笛声,便主动上前交往。二人凑在一块,看见麒麟庄的人行色匆匆从乌镇过,便遣人去问明白发生何事之后,出于一腔义愤,以及对裴安的担忧,这便跟着一起来了。
至于这麒麟庄的人是如何这样凑巧地经过丐十二同叶劫的所在,又是如何这样轻而易举地把本该保密地事情告知这两人,这就要问景流风了。
方才,仰赖景流风突然发威,有内力在身的武林人士受到的影响总归要比那些军汉要少一些。当时丐十二与叶劫便当机立断,不顾自己身上的不适,号令门人乘胜追击,一时间竟有情态逆转之势。裴安也是看到了,才会在这个时候呼唤丐十二。
丐十二见军汉一时间被他们逼退,才抽身回来,走到裴安面前,脸上还是笑嘻嘻的:“哎呀,我的姑奶奶,你也不看看你身上有多少个血窟窿。让我带着你,这可要我怎么带?”
“你背着我,追上景叔他们就好了!”裴安仗着丐十二对景流风等人的观察必定不如自己细致入微,“有景叔和观妙哥在,哪里还有我们动手的余地呢?”
丐十二却是不相信:“你说得很有道理,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过去呢?”
裴安一时语塞————是啊,她去做什么呢?伤口在她自己身上,她不用看也知道,这些伤口不过是一时被慕蒹葭的妙手止住了血,只要稍稍动作,就会崩裂。她去了,非但不能帮上景流风的忙,很可能还会拖后腿。让她去,还不如把实情告诉丐十二,让丐十二过去。
莫要看丐十二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便以为他只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裴安深知,如果丐十二只是依靠他的养父,丐帮帮主,他是不可能在这样的年纪便做到繁华的江陵丐帮分舵的舵主的。
虽然心中还有一些犹豫,但裴安本来已经做好了告诉丐十二,景流风在用过刚刚那一招之后,体内内力恐怕十不存一,需要他上去帮把手。但裴安心中,还是有一点点不甘。毕竟,她独自一人,孤身至今,不是为了在这里躺着,看景流风等人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完的。
抱着这种不甘,看着远处高高在上的景翎钧,裴安心中忽然一动————景翎钧此人,便不见得有多么钟灵毓秀,才华横溢。他能集结大军在此作威作福,不过是仗着他的出身罢了。那么溯其本源,是不是,若是他不是这个出身,便可解今日之危?
当年,她还小的时候,跟着君谨到处调查当年君谨家与她父母被灭门的惨案。但是既然先帝已经作古,当时的重臣也被起复的宇文克纷纷整下马,君谨便是要查,也不知从何查起。他们走了许多地方,也不过勉强查出,当年那场血腥的屠杀,和前朝余孽有关。最后君谨再顺着往下查,但是碍着白身身份————便是朝廷不再通缉他,他也不敢去考科举,只得通过江湖的野路子,剥茧抽丝一点点慢慢查。这才从流放到边境的那些犯官口中听闻,当年被屠杀的人家,便是先帝怀疑藏匿了前朝后裔的人家。
别人家不好说,君谨身为侯府世子,自家人知自家事,自是清楚他君家同前朝毫无联系,定是他人构陷。而裴安的父母呢,一介寒门,更是和前朝毫无瓜葛。
到底是谁在陷害他们?
君谨在得知此事事关前朝之后,便开始寻访前朝覆灭时从宫中逃出来的宫人,从中得知,当时的皇后和刘念儿相隔数日,分别生下了两个儿子。
想起来这事,裴安看着景翎钧的眼神就比之前亮了许多。裴安想,当时那么乱,谁知道这景家抱到的是谁的孩子呢?万一景翎钧其实并不是皇后的孩子,裴安倒是要看看,这些大军还有多少会听命于景翎钧!
虽然说裴安没有证据,但是裴安明白,人本来便是轻信的。即便她没有证据证明景翎钧不是皇后的孩子,那么同样的,他们又怎么会有证据证明景翎钧就是皇后的儿子呢?裴安完全没有想到过,她这样异想天开毫无依据的想法一旦提出来,被人嗤之以鼻毫不考虑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想到这里,裴安连忙对丐十二道:“我想起来一件顶要紧的事情,必须要告诉景叔才行。”
丐十二见裴安面容严肃,便知裴安不是在玩笑。他又看了看慕蒹葭,问道:“医仙姑娘,裴安的身体,应该还能支撑吧?”
慕蒹葭看裴安神色,便知道便是她说不行,裴安也会不顾一切地过去。她只能叹口气,道:“她若是不动武,那应当还能勉力维持。还望丐舵主多看顾她。”
丐十二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他便对裴安伸出手,问道:“你是要我背你过去,还是抱你过去?”
“背就好了。”裴安对丐十二摇摇手,“可不敢让你抱着我!”
“哈哈哈哈!”纵使身处如此逆境,丐十二也爽朗地大笑出声,并在裴安面前蹲下,“我可不会像你那样,抱着人去别的地方,结果走到一半就把人丢下去。”
“那分明是你家十四弟太吵了。”裴安借着慕蒹葭的支撑爬上了丐十二的背后,还是忍不住反击道,“又很重,他到底是不是丐帮弟子啊?”
“你这人……”丐十二听见裴安这么一说,简直想把她丢下去,“十四弟被你丢下去后可是哭了好久呢!”
二人相互之间,虽然嘴上从不饶人,但丐十二也着实武功不弱,在背上背了个人的情况下,还是不一会便突破重围,背着裴安来到了站着景翎钧的山头上。丐十二刚背着裴安在山头上站稳,便感到了李观妙,景翎钧,景流风二人之间的凝重氛围。
李观妙仗着自己身手出众,以及景翎钧处几乎毫不设防,愣是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手中的长剑横上了景翎钧的脖颈。在景翎钧的暗卫回过神之后,本来也没有把这只有孤军之勇的傻子放在眼里。但紧随其后的景流风仗着自己对景翎钧暗卫分布的了解,从怀里掏出见血封喉的暗器,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将暗器射出去,数声惨呼之后,穿着其他服饰,隐藏在景翎钧身边的数个暗卫全军覆没。
但听得景流风道:“你看你这人,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十年前你的暗卫是个什么分布,十年后还是什么分布。”
景翎钧手中的暗牌一下被景流风撂倒,可他面上还是露出一丝笑容:“过去这么久你还能记住我的暗卫分布在何处,莫不是你是迷途知返,还想回来做我的暗卫?”
“是啊。”看景翎钧笑了,景流风也跟着笑,“我做麒麟庄二庄主,一年的收入能有这个数。”说着,景流风伸出手指比了比,“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做你家暗卫有钱拿了不?”
李观妙一个正经人,夹在这两个人中间听着他们互相说着毫不着调的话,只觉得有点头疼。不过反正,他的目的也只是控制住景翎钧,不让他在固国侯率大军前来之前便逃走。既然这样做能够达到他的目的,那就……随便他们胡说八道吧。
本来,丐十二背着裴安上来,想着让裴安说完她所谓要紧的事情就再背着她下去。但是,景翎钧和景流风二人唇枪舌剑斗了个不亦乐乎,不管是他还是裴安都感觉这两人之间实在是没有他人能够插入的余地。丐十二索性便把裴安放下来,同裴安并肩坐着,就差拿点瓜子磕了,简直是把这当戏看了。
景翎钧面上虽然一派轻松,但心中却一直在思考脱身的方法。
今日来此,他还没有做好同当今朝廷决一死战的准备。而他预料中的对手,充其量也不过是以裴安为首的几个江湖侠客罢了。对付他们还带了小支军队,已是景翎钧谨慎了。景流风会中途跳出来,都已经是出乎景翎钧意外了。但是景翎钧看着下面的军队,自忖哪怕是景流风也没有长着三头六臂,心中对景流风的仇恨又占了上风,才强撑着不愿走。
可当他知道,宇文克正带着大军前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想走却走不掉了。
这可如何是好?
脑海里想着其他事情,景翎钧对景流风的应对不免就慢了一截,可他又不愿意在景流风面前露出颓势,只得冷下脸,喝道:“我乃云惑帝元后亲孙,这天下本来就是我的!你此时拦我,无异于螳臂当车!”
景流风还没来得及说“那你喊这天下,喊这土地一声,看他应不应你”,裴安便抢先道:“谁说你是元后亲子!”
这下,大家才发现山坡旁,坐着两个看戏似的人。李观妙见了脸色苍白的裴安,不禁皱起眉,刚想开口说话。可是刹那间他的诧异被景翎钧察觉,刚想向他的属下示意,好让他们抓住机会。可是他刚有动作,李观妙横在他面前的那把剑便紧上一分,都把他的脖颈割破了。李观妙表现得好像景翎钧不过是他怀中一个木偶一样,丝毫波动都没有,径直向裴安问道:“你怎么来了。怎么一点也不顾念自己的身体呢?”
“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嘛。”裴安借着丐十二的力道,站了起来,严肃道,“我知道,这个人,他其实是刘念儿的孙儿!”
裴安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并面面相觑————这个消息听起来,太吓人了。
景翎钧都还没有说话,老文士便从后面站了出来,气得须发倒立:“胡说八道!力士上前,把这粗人绑了!”
“哇,这怎么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啊。”裴安一个闪身躲到了丐十二后面,故作夸张道。
景流风此时道:“你这样说,你可有证据?”
这下,景流风可就问到了裴安的痛脚了。但是裴安却还是成竹在胸的模样,大声道:“证据,目前是没有的。但是……”裴安故意拉长语调,想要卖个关子,可是心系景翎钧的老文士却迫不及待地道:“连证据都没有便在此大放厥词!真是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裴安朝他一笑,道:“老人家,你怕不是知道景翎钧的真实身世,才这么急吼吼地跳出来哦?我的……师父,君谨。当年可是仔细探查过了,当年皇宫中确实有两个年龄相仿的婴儿,一个是皇后所生,一个是刘贵妃所生。当年皇宫被攻破的时候,兵荒马乱的,你们怎么就知道你们当年抱的孩子,就一定是皇后的孩子呢。要想验证到底是不是,倒也简单。刘念儿就在下面,待会拿个碗来,装上清水,再各取一滴景翎钧和刘念儿的血来,看能否融到一块,不就知道当年有没有抱错了?” 掌刀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