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谨手上动作虽快,可是面上仍是从容不迫,连语调都不带变地答道:“仓促之间,我们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有什么机关。更何况,若有机关暗格,李观妙不会不说。”若是有而李观妙没查到,那么他们仓促之间,更加是无计可施。
在一个时辰的时限还剩下两炷香的时候,君谨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那本账簿,那本记载着范家和景家往来的账簿。他把裴安喊来,一人看右边一人看左边,使尽浑身解数把账簿的内容强记下来,如此便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记到最后一部分的时候,房门外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若那脚步声听起来急促那倒还好了,多半是不通武功的下仆路过,不一会儿便也走了。但是那脚步声不紧不慢,裴安再细听又觉得这人脚步声较之普通人要轻一些,声音也柔软些,倒像是哪家的小姐在外边走过。
君谨自然也听到了,他见裴安无法专心,索性自己把最后的十数页记了下来。
君谨一时间强记了如此庞杂的内容,放回账簿之后一时感到头晕目眩,站立不稳,便往旁边的书架上一靠,便有“吱呀”一声传出。
这声音刚落,外面的脚步声便停了。
君谨与裴安皆屏息以待,只盼外面那人快快走开。
但事与愿违,只听得外面那人娇声问道:“是谁在里面?飞文哥,可是你么?”
君谨低声对裴安道:“应该是范家的大小姐,范益寿。”
范益寿还在门外娇声喊道:“飞文哥,我进来了?……咦,怎么还是锁上的?唔,还好我瞒着爹爹偷偷配了钥匙,飞文哥,你可伤都没好就跑来账房,我可要好好教训你……”伴随着说话声的,是她悉悉索索地从怀中摸出钥匙,然后把钥匙插入锁孔一扭,打开门的声音。
裴安在她没进来之前环视了一圈这房间,却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
可,可是!应该是有地方可以让他们藏起来而不被那该死的大小姐发现的啊!可是裴安看了又看,无数个念头在脑中转过,却没有一个可以实施。
眼看房门已经要被推开,那心急的大小姐已经迈了一只脚进来,裴安都能看到那大小姐嫩黄的绣花鞋尖了!
若是被那大小姐发现了要如何?莫非……莫非要杀人灭口?
思及此,裴安已经汗湿重衣。
突然,裴安感到领口一紧,是君谨提着她的领子提气一跃,把她丢上了房梁。
房梁上灰尘很重,虽然君谨动作很轻,但还是激起了一阵扬尘。
裴安被提溜上来的时候吓了一跳,一个大吸气便吸入了许多灰尘。她赶忙用手捂住嘴巴,打了两个小小声的喷嚏。
这范大小姐范益寿武功虽不甚高,但耳朵却似乎很灵敏,她好像听见了裴安的喷嚏声,不住地抬头往上看。
裴安紧张得四肢僵硬,只盼望范益寿看到范飞文不在里面后快些出去。她突然发现,君谨虽然将她提了上来,可是由于姿势问题,她还有长长的一片衣角垂了下来。虽然今天裴安穿的是深色衣裳,那片长长的衣角隐没在房梁的阴影中,不甚显眼。
下头的范益寿虽在房中转了一圈又一圈,想要找到在她想象中的范飞文。但或许是因为做贼心虚,裴安老觉得这范益寿时不时便往她这个位置看一眼,让她找不到把衣角拉上来的机会。
在这慌乱之际,裴安忍不住看向了君谨,看他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君谨注意到了裴安的窘况,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对裴安做了个向上提的手势,示意她直接趁范益寿不注意的时候把衣角提上来即可,不用这样做贼心虚的。
就在裴安要把衣角拉上来的时候,范益寿终于走了。
范益寿刚刚把房门关山,裴安便灵巧地从房梁上翻了下来,无声地落地,并在落地后夸张地拍了拍胸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君谨落地后无奈道:“你怎么这样沉不住气。”
裴安小步跑到君谨身边一把抱住君谨的臂膀,讨好地笑道:“这不是第一碰到这样的情况嘛!”
君谨也没说什么,暗自在心底里估算了一下时间,知道应该是赶不回大厅了,便决定不再继续伪装,直接带着裴安返回客栈与李观妙景流风等会和,共往高台山。
行至半路,中途休息。裴安也从马车中出来伸了个懒腰,嘟囔道:“唉,可算把那杀千刀的账本给默完了!还是练武轻松些。”
这几日来,裴安一直在车中默写那日记下的账簿,生怕一拖便忘记了。如此废寝忘食的默写,自然是写的腰酸背痛。现在默完了,裴安可不乐意再呆在马车上受拿憋闷气。
“你此话当真?”景流风不知什么时候溜达了过来,问道。
裴安横他一眼,道:“你来默个数日的账本便知道哪个轻松了。”
景流风摇头晃脑故作高深道:“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裴安瞪他一眼,不想与景流风多费口舌,不料景流风继续道;“如此良辰美景,你我何不一战解忧?”
裴安大笑道:“你想讨打便直说呀,景叔!”
裴安嘴上虽硬,但她也知道她决计不是景流风的对手,不免开动脑筋,想要找出一个克敌制胜的方法————就算赢不了,也不要输的太难看吧?
景流风似乎知道裴安在想什么,痞痞地笑道:“你若不想输的太难看,我还可让你十招。”
裴安把手按到刀柄上,摆好架势,不耐道:“要打便打,何必多费口舌!”
景流风大笑道:“你尽管攻上来便是。和你打,我还不至于摆出什么架势来。”
裴安啐了一声,拔刀欺身上前。景流风微微一笑,随意地把腰旁悬着的宝石剑拿下一挡,挡下了裴安的第一刀,道:“第一刀。”
裴安皱眉吼道:“少看不起人了!”心情激荡之下,体内真气便自然而然地行走起来。真气流动之间她挥刀的动作越发快了,但无一例外都被景流风随手用剑鞘挡住。刀刃与剑鞘上的宝石相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突然,景流风道:“十招已过了。”
裴安闻言一凛,便想拉开距离,来给自己应对的余地。
景流风把宝石剑高高举起,阳光照在剑鞘的宝石上折射出去,晃花了裴安的眼。裴安忍不住眯起了眼睛,脚下一时站立不稳。
就在这一瞬,景流风也不抢上前去,反而是把剑收了起来。
等裴安再反应过来,景流风的掌风已经发出。裴安只感觉身前的掌力阴冷而又浑厚,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窟。她咬咬唇让自己清醒一些,双掌如怒涛般拍出,试图挡住景流风的掌力。然而于事无补,裴安出掌虽快,招式虽奇,气力虽大,景流风的掌力或一时间会被裴安拍散,但下一瞬便又会聚集起来而且更加雄浑。正应了李太白那句“抽刀断水水更流”。
大概是景流风并不欲伤人,裴安只是被轻轻地推了出去。裴安一咬牙,借着这股柔力再度攻上去。
景流风悠哉游哉地道:“你这时候何不暂调气息,待气定之后再攻上来?你这般贸贸然的再攻上来,不过是又落得个被打回去的下场罢了。”说着,他伸出食指疾点数十下,裴安便被点了周身大穴,动弹不得。
景流风缓步走上前,笑道:“你瞧,写账簿可比练武简单得多吧?”
不料裴安周身大穴虽被点住,但景流风力道并不重,裴安按照之前景流风所给的功法暗运内力,很快便冲开了穴道。她待景流风走到她身边时,便拔刀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刀架到了景流风的脖子上,笑道:“那你看我这招如何?”
景流风面色不变,仍是笑道:“不错,看来你和君谨在江湖漂泊了这么久也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那么——你看我这招如何?”
裴安闻言便知不妙,左掌拍向景流风要穴为求制住他的动作。
景流风轻笑一下,道:“晚了!”说话间,他袖袍微动,一股无形内劲就抵在了裴安丹田上。
裴安啧了一声,收刀于鞘。
景流风拍了拍裴安的肩膀,道:“年轻人,你还嫩着呢!”
裴安虽输了,但也不太失落。因为她早知她不是景流风的对手,落败不过是或早或迟的事情罢了。以这样的方式落败,也不算是最难看的结果了。
另一边,君谨与李观妙正在一起看账本。
君谨指着其中一条,道:“你看,这应该就是景流风所说的那批马。”
李观妙点头,道:“从这账本上可以看出,这范家与景家的交易早在十数年前便开始了。那正是范神医范季青继任家主的时候。”
君谨接着道:“从这个账本上所记录的交易规模来看,应该只是范季青的个人行为,整个家族应该并不知情。”
李观妙皱着眉,摸着头发道:“如此看来倒不像是范家想要搏一个富贵,而是因为范季青本人有求于景家才与他们做交易……”
君谨道:“不论如何,顺着他们的交易应该能让我找到景家的踪迹。”
李观妙看向君谨,问道:“那么你什么时候出发呢?”
君谨毫不犹疑地道:“今日便走,再往下走便离范家越来越远了。”
李观妙叹了口气,想说何必这样着急。但他转念一想,又知道这确实是非急不可的事情。
毕竟,不知道在范家的那批马什么时候会转移。
李观妙再问道:“你若是要从那批马查起,你便不用再去范家的府邸了。你直接奔他们家后山宁山去,只有在那里,范季青才有可能养了一批马而不被人发觉。然后,你走了,裴安呢?”
君谨难得地沉默了一下。
李观妙道:“若是问她去不去,她自然惯是要跟着你的。可是若她要跟着你,又未免太过危险。而她的武功,也可能会拖你的后腿。但你若是不带她,她势必又要生气,没准还会偷偷逃走去找你。这样一看,倒还不如让她跟着你便罢了。这样至少两人还有个照应。”
君谨心知李观妙说的不错。正因如此才难以抉择。
李观妙又道:“不过小安也有一个优点。若是她答应了你,若非性命攸关的关头,她便不会违背和你的约定。所以不如让她在山上安心练武,过一段时日再去找你。至于这个过一段时日是多久……自然就难说了。没准她武功还没有练好,你便回来了。”
君谨这才展开笑颜,拊掌笑道:“如此甚好。”
李观妙道:“我们这便和她说吧。”
当这两人走到裴安与景流风处时,便看到景流风正拿着根鱼竿在装模作样地钓鱼,问裴安道:“我最近想了一门武功心法出来,可是名字我还没决定,想了两个,你帮看看哪个好?”
裴安心情复杂地看着景流风竿上的直钩,道:“你说说看?”
景流风道:“一个叫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神功,一个叫日出东方唯我不败神功。你说哪个好?” 掌刀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