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话裴安也就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
可是封智何许人也,一看裴安的表情便知她心里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伸手拉住裴安的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道:“你是不是看着我,觉得很不得劲?”
裴安点点头。不管谁看封智,都会觉得他是个颇为可爱的姑娘家。可是裴安看着他这张比许多闺阁小姐还要白净可爱的脸,便会下意识地想到他是个男人,别提感觉多奇怪了!
本来,也不能说封智有多喜欢男扮女装,只是习惯了,一时间又没有必要,便没有必要换回男装而已。可是接下来去彭城的路上,再算上回南沙的路程,他肯定还要和裴安一起走一段不短的路。可若是换回男装能让这一路上唯一的同伴舒坦一些……封智看了看自己身上白底红边的绸衫,又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银耳铛,不由得有些心疼: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一身打扮,接下来竟然就不能穿了。
可是心疼归心疼,该去做的也要去做。封智站起来,叹了口气,道:“那我出去买点衣服。”
裴安不明白,问道:“你衣服不够穿了吗?”
封智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摸了摸自己的耳铛,他心情不好,也不想和裴安解释那么多,只道:“唉!你就在这儿等我回来吧!”
裴安一头雾水,但也没多问。她觉得这时候封智出去了也蛮好,她就可以趁这个时间把脑海里被封智吓乱的思路东西捋一捋————毕竟这个年头,你不是每天都能看见一个玉雪可爱的豆蔻少女变成一个男人的!
不多时,封智便带着一包衣物回来了。裴安愣愣地看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她这一脸的傻样看得封智好气又好笑,他走上前去拍了拍裴安的脑袋,道:“转身,我换衣服。”
“哦。”裴安这才愣愣地转过身去。
等裴安再转回来的时候,那个喜着红衣的小姑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看就让人觉得是在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裴安忍不住挠挠头,道:“我找个镜子你照照?”
封智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去给我打盆水来,我洗洗脸上的脂粉。”
裴安端了水来后,封智一洗。这下他看起来,是一个细看就觉得是在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不过,裴安看着心里却舒服多了。
封智也明白,他穿了女装这么多年,一时间很多行为习惯都改不过来。不过他的本意也不是要让自己看起来多有男子气概,只是让裴安看了心里好受一些。一看裴安表情放松了一些,他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最后,他摘下自己的银耳铛,放在手心细细端详,不愿收起来。
裴安见了,想起来这些日子来,封智身上的衣服配饰如流水一般的在换,只有这不是很起眼的银耳铛,封智一直带在耳上。这耳铛虽说是银的,但成色却不算很好,而且似乎也已经戴了很久了,表面已经变黑了,着实不太好看。
那怎么爱美的封智还是随身戴着呢?
注意到了裴安的目光,封智甜甜一笑,道:“这是我叔叔给我的。当初他让我女扮男装,我还不肯。他用所剩不多的盘缠给我买了这个,又给我亲自打了耳洞,我当时哭得可厉害了……”说着,封智似乎是有所触动,眼泪流了下来。
裴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走上前抱住封智,轻轻地拍打他的后背。
可是封智推开了裴安,道:“我没事。”他用手揩去眼角的一丝泪水,用力扬起笑容,“都过去了,我明白的。”说着,封智小心翼翼地把这对耳铛收入怀中。
次日,裴安与封智收拾好行装,打算继续赶路。出城的时候正是清晨,道路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正在此时,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啊!让开啊!救命啊!”
随着声音的传来,一匹惊马从街角跃出,马背上还坐着一个身着月白儒衫的女子。女子显然无力控制这匹惊马,只能死死地抱住马脖子,不把自己甩下来。而路旁的行人显然也无力帮忙,只能尽量避开。
眼见若是自己不出手,这女子绝对是凶多吉少。裴安不耐地咂咂嘴,捏了捏指骨,便悍然冲了上去。封智甚至还没来得及喊她回来,便看见裴安一把抓住了惊马的两只前蹄,狠狠一握。但听惊马发出一声长长地哀鸣,无力地跪到了地上。
解决惊马之后,裴安一看马背上的女子无恙,便拍拍手回到封智身旁,打算继续上路。不料那女子一骨碌从马背上滚下来追上裴安,问道:“安安,是你吗?”
听见自己的名字,裴安不由得诧异地回头,问道:“你是?”
那女子不顾自己有些狼狈的形容,凑到裴安面前,开朗地笑道:“我是宋嫣然啊,难道你把我给忘了?”
看着这张一脸爽朗完全让人想不到此人刚刚坐在惊马上生死未卜的面容,裴安不禁觉得有些熟悉。但听见名字后,她才回想起来,方恍然道:“是你!宋姐姐!”
宋嫣然本是金陵人士,当年裴安与君谨躲避追杀来到金陵时,受到了宋嫣然一家的颇多关照。
“有缘千里来相逢,能在这里意外见到故人,可以说是人生三大喜了!”宋嫣然笑道。
“宋姐姐,你怎么来到这里了?”裴安则更好奇这一点。宋嫣然是金陵鼎鼎有名的白虹书院院长的千金。这样一位闺阁小姐,在金陵士人中有着多高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裴安实在是想不明白,宋嫣然不在金陵做她的院长千金,却跑来这个对于读书人来说近乎于荒漠的地方来做什么。
宋嫣然竖起食指摆了摆,道:“你是不是好奇怪?其实是我问我爹,金陵士子想要读书上进,自可来咱家书院。可是其他地方的莘莘学子可怎么办?我爹便说,你去那里开一家书院,事情不就解决了?所以我便来啦!”
封智听了,不由得赞道:“宋姑娘有大善之念,着实让我等庸人钦佩。”
听得封智这样一夸,宋嫣然不禁红了脸,羞涩地笑道:“哎呀,没有啦。我不过是借着家父的名头,各地官员士子都给我一分薄面罢了。”
裴安不免又问:“那你这马是怎么惊的?”
说到这个,宋嫣然羞窘地用食指摸了摸下巴,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我其他都学得蛮好,就是御这块……不太行。我便想今天给学生们上课之前自己练一下。至于马是怎么惊的……我也不清楚。”
看着这样有点迷糊的宋嫣然,裴安不免有些担心,想要留下来查探一番,看看到底是不是有人想要暗害宋嫣然。
封智看了一眼裴安,便十分自然地问道:“裴姐姐,你与这位宋姐姐许久未见,可要我们在这彭城再留几日?”
宋嫣然听了拊掌笑道:“好极好极!我正想把你们留下来说说话呢!在这里办书院虽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可我在这实在找不到几个可以说话的朋友,可孤单了!”
裴安看了看还倒在大街中央的马儿,便道:“宋姐姐,你带智……阿智先去书院吧。我处理已下这匹马。”
宋嫣然笑着应了,并告诉裴安书院地址之后,便兴高采烈地拉着封智走了。二人临走前,裴安还听见宋嫣然正十分亲热地喊封智“妹妹”。
不知为何,裴安听宋嫣然这样喊封智便想笑。
裴安把马尸拖到城外之后,先是检查了一遍马尸,发现马尸身上并无明显的外伤————当然,也没有发现不明显的外伤。之后,她拔出刀,剖开马肚拉出马胃,忍着异味打开观察。马胃里除了草料的残骸之外,还有一些不明正身的粉末。裴安用手取了一小撮之后放到眼前仔细观察,又大胆地放到鼻子前闻了闻,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味。
裴安觉得这甜味虽然似曾相识,又觉得这黄白色的粉末似乎在哪里见过。但脑海中始终没有头绪,只得取一个小皮袋把这粉末装好,就地掩埋了马尸之后方回城。
在宋嫣然刚开的私塾中,宋嫣然与封智说说笑笑,仿佛相识已久的好友。看到这样的场面,其实裴安一点都不奇怪。宋嫣然便是这样一个性子。她一看便是从十分有教养的家庭富养出来的女子,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同时,又十分的天真烂漫,活泼开朗,从不斤斤计较。裴安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样的人才会和宋嫣然相处不好。
宋嫣然看到裴安回来了,便指挥起了她的侍女:“菉竹,还不为客人上茶?”
看着这个生面孔,裴安问道:“宋姐姐,你的侍女不是从家里带来的?”
宋嫣然嘿嘿一笑,伸出食指摇了摇,道:“不是哦。我爹说家里的侍女都被我娘调教得太娇惯我了,不给我带。所以菉竹是我来了这里以后才从官牙那买的。”
菉竹虽然才被买来没多久,但是手脚也十分麻利,不多时便端着茶杯和茶点上来了。看着精致的小盘中码得整整齐齐地黄白色粉状糕点,裴安不免有些牙疼:“宋姐姐,你还是喜欢吃这董糖啊?”
董糖,相传是前朝妖妃为了讨皇帝开心才做出来的玩意。但是因为用料简单,口味特殊,前朝亡后,董糖的配方从御厨房流出后,反而在民间流行了起来,成为了金陵当地的特产。这也是宋嫣然最喜欢的食物之一。只是裴安实在是没有办法接受董糖的味道。原因无他,董糖的用便是白糖和饴糖熬出来的,味道别提多甜了,裴安咬一口便要觉得自己牙齿受不了。
宋嫣然看见了这碟董糖,笑嘻嘻地拈了一块送进口里,吞下之后方道:“当然啦!封妹妹要不要来一块?”
看见裴安牙疼的表情,封智对这未知的点心不免有些怀疑。但他也不好拂了宋嫣然的好意,只得甜甜地笑着应了:“宋姐姐的热情,我便却之不恭了。”说着,他学着宋嫣然的模样,取了一块之后轻轻地咬了一个小角。他这一口咬下去,脸色就变了。
裴安见封智要吃,在他拿到董糖的时候便准备好了。看他脸色一变,便马上把手中的茶杯举到封智嘴边,道:“快喝一口苦茶压压味道。”
喝了一整杯茶之后,封智才觉得自己嘴中那铺天盖地的甜味被压下去了一些。他看着手中缺了一小角的董糖,这第二口是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宋嫣然见了,哈哈一笑,道:“实在吃不下,便不要勉强了。”
听了宋嫣然这话,封智便如释重负一样,连忙把董糖放下,又喝了一口浓茶压惊。
见了封智这样的反应,宋嫣然苦笑着摇摇头,又吃了一块董糖,道:“唉,你们怎么就是不爱吃呢!有好东西和你们分享,都分享不出去!菉竹,再为她们拿点别的。你们想出什么?”
封智与裴安对视一眼之后,异口同声地道:“不要那么甜的!”
听见二人这样说,宋嫣然微嗔道:“这还是我娘亲手给我做的呢,你们就这样嫌弃!” 掌刀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