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杜澈看完了两本簿子,王一半也没想收回来,就直接扔给了他,至于他往后准备怎么做,王一半并不上心。
杜澈看见王一半转身就要走,心里却没了主意,张了张嘴:“等等……”
王一半扭过头,疑惑的望着杜澈:“干嘛?”
盯着手里的两本簿子,虽是几片纸,此刻竟然无比沉重,杜澈面容惨淡的苦笑着:“我……该怎么办……”
黑月的照耀下,杜澈的模样似乎比以往更加生硬,王一半叹了口气,又走到杜澈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任何决定,我虽然并不支持你,但我会理解你!无论对错。而且如你所说,咱们这样的人,不多了。”
杜澈呆滞的抬起头,望着王一半削瘦清秀的脸,突然间鼻头发酸,心头发堵,不停颤抖着腮帮子,努力抑制着就要爆发的情感。
“胜算已经缺失,我要止损,帮我!”
杜澈狠狠一吸鼻子,眼睛里寒光闪现,很快就恢复成以往的模样。既然这场角力已经不再公平,那等待结局出现的意义也不再存在,杜澈需要再完全被动的时候,寻求先机!
听到杜澈有了新打算,王一半十分无奈的坐在地上,他其实有自己的想法,他想一个人去摸摸黄泉水源头的底细。
王一半摸着下巴,已经冒出胡茬子,沉思了许久,他给杜澈出了一个主意:“我要把第八实验室里炸药弄出来,你守好远山外围,不放走一个日本人,事情就在这儿画个圈吧。”
杜澈听不出这是什么打算,但他听到了山坡下面日本人的窃窃私语,特殊人的耳力是极好的。
“实验室的铁门里,留着一只手臂,上面那人突然间残了一支手臂,我怀疑……”
“组长说后备军营里丢失了一本绝密手册,那人手里恰好有几本册子,莫非他就是窃贼?”
这些日本人当真精明非常,已经开始发觉了苗头,杜澈眼神冷冽,下面这群人可以留下来了。
“如果走漏了风声,合作便会立刻终止,老子真的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杜澈缓缓对王一半说道,两人也慢慢站了起来,目光锁定着下方的十几个日本人。
两把扶道社的二十响瞬间出现在王一半和杜澈的手上,两人迅速扣动扳机,几梭子子弹带着火光就放倒了一大片。
突然的发难让日本人措手不及,死了不少,侥幸存活的几个赶紧躲到山体后,嘴里叽叽喳喳的喝骂着。
“滋!”
一颗火光在山体后亮起,杜澈眼眶抖了抖,那是日本人的信号弹,代表遇到了敌袭,这颗信号弹一升空,今晚就真的麻烦了。
杜澈和王一半瞳孔紧缩了一瞬,他们虽然有能耐在信号弹没有升空前,将它打下来。可惜发射信号弹的日本人很奸诈,躲在了一处山体后,处在了杜澈两人的视觉盲区。
“麻烦大了。”
杜澈嘴角抽了抽,心里升起极度的不安。
那颗青色的信号弹迅速升起,拖着诡异的烟火尾巴,照亮着杜澈铁青的脸……
“咻!”
转机突现,一支钢签带着破空声,以极快的速度射在信号弹上,被撞击到的信号弹砸在了山体上,爆成一团剧烈的青色火光,照出来下方躲藏的几个日本人。
远处的李小萍赶到,也不问过场,身后的火疤汉子就带人枪杀了余下的日本人。
杜澈如释重负般呼了口气,后患已经灭杀,他需要尽快做他的事,也不拖沓,直接转身离开,往山外跑。
“你们怎么来了!”
王一半看清楚赶来的李小萍等人,惊讶过后就是恼怒,他现在要和日本人玩命,偏偏李小萍要来蹚浑水。
远处的李小萍恨恨的抿着嘴角,同样恼怒道:“我为何又来不得!”
王一半无奈的叹了口气,拉过李小萍寻了静谧处,两人四目相对,又是那般尴尬无言。
“你不要扰乱了我的决心,和你作分别总是痛苦的一件事。我要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别跟着,我不想你出岔子。”
王一半苦口婆心的解释着。
李小萍翻着白眼:“不好作分别就别分开啊,我又不会拖累你,就当多了帮手。”
听到李小萍竟然铁了心要蹚这趟浑身,王一半不禁头皮发麻,用手扶着李小萍的肩膀:“姑奶奶,这里不是巴地,很容易就会死的,算我求你行了吧!你安安静静的在外面等着,我保证会活着出去!我保证!”
李小萍仍是咬牙摇着头:“这里这么危险,上次不见,你便折了一只手,这次我出去了,你又会变成怎样?”
王一半这人,如此柔和的交谈不是他的强项,他也不会声情并茂的劝人,一番争辩似乎落了下风。
“我说了,叫你别跟来!你烦不烦!”
王一半的声音开始变大,语气也严厉许多。但是说完他便后了悔,他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对李小萍发火,此刻的自己竟然如此陌生。
李小萍呆呆的望着王一半,脸上挂着苦笑:“既然不想我跟着,既然不想我与你同生共死,为什么当初在我厢房外说那些话!”
王一半闻言愣了愣,脑子里很快便回忆起,那记忆犹新的三天……
曾经杜澈让王一半替他杀掉李小萍,王一半欣然接受,于是就前往李小萍起居的院落。
第一天,王一半甚至连门都不敢踏入,走近那间院子,脑子里就是一片混沌,忘记了自己的使命。然后充当着一个合格的护卫,在李小萍的院外守了整整一夜。耻辱。
第二天,王一半终于说服了自己,连抽了小半壶不死青,下定决心踏进了李小萍的院子。看着满院花花草草,王一半又忘了自己的使命,发现浇水的水缸空了一半,他还挑了半缸水,却是再次忘了要杀人。
于是刺客再次变成护卫,忠心耿耿的守了一夜。更耻辱。
第三天,王一半先在院子外面抽了自己几耳光,心中默念“王一半,你他娘的不能这么没出息了,想想以前,杀人很容易,就像杀鸡一样,手起刀落很轻松。”
自己给自己打气了半晌,王一半还是觉着不行,再喝了半斤烧酒,这才一时间底气十足,便再次摸进李小萍的院子。
满身凶气的王一半跨进了李小萍的院子,看见了那些花草,恶狠狠的哼了一声,望见那再次空了一半的水缸,便去踢了一脚,这才慢慢走到窗棂下,观望里面是否有人。
屋子里还燃着灯亮,透过窗户纸朦朦胧胧的,一个人影在铜镜前梳着头发,似乎准备就寝了。
王一半没想戳开窗户纸,而是抬起来窗棂,声响极小,看了个真切。
李小萍穿着月白的睡衣,纤细的身子坐在凳子上,三千如墨的青丝倾斜在腰间,细长的小腿蹬掉了鞋子。精致俏美的容颜就望着铜镜,双手撑着头。
发丝上的发簪掉了一半,青丝显得松散,小脚上的长袜半褪,露出半截如玉的脚丫,时不时晃荡着。
这慵懒娇俏的模样,王一半只是看了一眼,心脏便遭雷轰般重击,每次见到这女子,他就会失去思考的能力,他从来没敢去爱一个人,但他似乎已经领略到了爱情的魔力,尽管这只是难以启齿单方面爱慕。
王一半慢慢缩下身子,依偎在墙根,满脑子都是李小萍挥之不去的模样。烧酒的酒劲上翻,脸色发红,王一半开始自言自语:“我想保护她一辈子,第一眼在集市里望见她,我就想,如果……如果能讨到她做老婆该多好。王一半想吃天鹅肉,可惜王一半和癞蛤蟆是亲戚,这他娘的多难过!”
王一半说完便颓唐的瘫在墙根下,眼神迷茫的望着星空,咂了咂嘴巴:“如果她喜欢钱,那我便去赚钱,再给她买胭脂水粉……可惜杜澈比老子更有钱,娚你娘!如果谁敢欺负她,那我便要打折他的腿,让她不必受伤害……可惜门神比老子更能打,娚你娘!遭咯~遭咯,老子注定打光棍咯,哦~哦!那个姑娘跑咯……”
王一半开始觉得心脏一阵阵抽痛,爱情的麻雀在他头上拉了一泡屎,然后就飞不见了。
“我真的喜欢她。”
“可是你一无所有。”
“老子就是喜欢她。”
“你什么都给不了她。”
“我……我还是要喜欢她。”
“……!”
“操,老子怎么越来越没出息了!”
王一半手舞足蹈的自问自答,像个顽皮的小孩子。
李小萍这类人的身手,从王一半开窗那一刻她便知道来了人。但她并没有点破,一直盯着铜镜,那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镜子里照出的王一半。
一道墙,两个人,都依偎在墙根下,王一半在这头叽叽喳喳,李小萍在那头掩嘴偷笑,一道异样的暖流缓缓从李小萍的心间趟过……
世人都说,女人像鸡蛋,只有融化了她坚硬的外壳,你才能看见她柔软的内心。男人却像洋葱,他一开始展现给你的,那便是他最真实的。
王一半在酒劲的怂恿下,说出了自己说过了很多次的话,但第一次这么喋喋不休,第一次这般真情,第一次如此深刻,也终于误打误撞撬开了李小萍内心那坚实的堡垒…… 蜀中剔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