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了爱,也没了恨,白使心中只留着一段回忆,一段美好的回忆。
为了让这份回忆永远不再沾上秽迹,白使闭上了眼睛,将女人轻轻搂在怀里,声音很惨淡:“往后要好好活着,就像从前那般。”
女人顺从的应了一声。
“嘭!”
女人的后脑被枪打了个洞,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白使闭着眼睛脱下白袍,盖住女人的尸体后,他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
天亮了,青城运河上的船只又开始捕鱼了。河岸边的烂泥上铺着一张黑布,上面飞舞着很多蝇虫,王一半安安静静躺在黑布下。
河堤上有很多乞丐,他们一早就在来到了岸边。这几天开始捕鱼了,鱼船儿回来就要卸鱼,往往地上就有落下的鱼儿。
没人再去看一眼王一半,他们的眼珠子都不想往那个方向转一下,他们认得那些蚊虫,那是死人才会招来的苍蝇,王一半大概真的是死了。
待到晌午,街道上突然多出很多衙役,手中捏着告示提着面糊,一番忙活后,大街小巷贴满了画着王一半画像的缉捕令。
衙役完事后走了,看热闹的人立即围了上去。很快人群中钻出一个人,是那个邋遢的老账房,脑袋后面仍吊着一根小辫子。
邋遢的老头在豆腐摊花了一文钱,买了一碗白嫩嫩的豆腐。端着整碗豆腐,他径直朝着青城运河走去,一路走过,小辫子在脑袋后面晃来晃去。
站着河堤上,老帐房四处张望,终于他看到了一张黑布,脚下步子加快,碗里的豆腐晃晃荡荡,洒了不少。
老帐房蹲在王一半面前,皱着眉头问了一句:“活着没有?”
黑布下没有回答,但是黑布却微微抖动了一下。
看这情景,老帐房老脸上出现了笑容,伸手揭开黑布,露出了王一半惨白的脸,王一半还有气,没有死透。
“细娃儿,啷个弄得这副模样哦?”
老帐房怪叫了一声,弯腰扶起了王一半,王一半此刻也没了反抗,就像只小花猫,任由老帐房随意拨动。
“我这儿有碗豆腐你买不买,甜豆腐。”
老帐房就像个奸商,满脸都是被罪恶的资本主义毒害后的丑陋面目,他摇了摇碗里的豆腐,淡淡的清香飘了出来。
王一半皲裂的嘴唇抖了抖,喉结也狠狠滑动了几下,他很久没吃东西了,他也想去河里捞几条鱼儿,但他动不了。
“我身上没有钱了。”
王一半虚弱的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这个账房为什么要来和自己做买卖,很显然自己不是一个有潜力的买主。
老帐房嘿嘿奸笑着,扶稳了王一半,他把碗端到王一半嘴边,王一半立刻伸头啃起了豆腐,因为过于的用力,他的牙齿与土碗磕得“咯咯!”直响。
看到王一半这番模样,这实在是让老帐房唏嘘不已,想当初王一半刚来青城时,出手那般豪气阔绰,谁能想到他会有这种下场!
“娃儿啊,吃了这碗豆腐,回去吧。青城……远远不是你看的清楚的,你杀了秦巨白,会有很多人要找你寻仇的,秦巨白已死,青城要乱了。”
老帐房说着捡起一根树枝拿在手里,沉默的将树枝插在王一半身边的小水洼里,等到王一半转过头后,他用力搅动着小水洼。
很快,浅浅的水洼被搅动得浑浊,水不深,但是浊流涌动。“这就像青城,它不大,但是它依然很要命。”
王一半慢慢把舔得干干净净的土碗放下,出神的望着水洼,他脸上满是迷惘:“难道我不该杀了秦巨白?他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山匪啊!”
老帐房邋遢的老脸渐渐凝重:“他的确是一个土匪,他与衙门对半收银子,一起压榨我们青城的百姓。但你发现没有,青城虽然和其他地方一样穷,但它干净,没人抽大烟,没人欺男霸女,百姓活的没有太多顾虑。”
王一半猛的回想起,秦巨白曾义正言辞对他说过:“他绝不贩卖烟土祸害乡亲,他知道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
老帐房端着碗站了起来,似乎蹲了一会儿,他的老腰有些吃不消,他轻轻锤着腰眼:“趁着还没人认得出你,走吧。今天这碗豆腐,就抵了你那根黄鱼儿了。”
说完,老帐房走了,一根猥琐的小辫子在他脑后摇摇晃晃,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王一半的视线里。
吃了这碗豆腐,身上也渐渐有了气力,掀开黑布王一半挣扎着爬了起来。
爬到河岸边一棵树下,王一半用水洗了把脸,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他心中陡然升起了悲伤。难道自己又错了?秦巨白这个山匪是孔圣人,杀不得?
几下洗完脸,他捡起树下的枯叶生了个火堆,掏出怀里的剔骨刀在火上烤了烤,看着火苗一下下舔着细长的刀身,王一半眼神渐渐冷冽!
没有什么人杀不得!有人要活就有人要死!秦巨白就是口碑再好,但是他在自己的猎杀名单上,他成了自己重新变成自由之身的拦路虎,那他就该死!不但秦巨白杀得,就算杜澈跟自己玩什么花样,杜澈都一样杀得!
王一半咬牙切齿的望着火堆,将烧的通红的剔骨刀用力刮过大腿。
“滋滋!”
一股青烟飘起,肉的焦臭味弥漫,在淤泥里泡烂的腐肉被王一半生生刮掉,大腿上猛的剧痛差点使他晕厥。
肩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王一半也没有再理会。他掏出所剩不多的不死青,倒了一些敷在大腿的伤口上,接着把黑布撕了一块下来,在水里狠狠搓洗,然后再用火烤干,最后咬着牙绑在了大腿上。
感受着两条腿时不时传来疼痛,王一半心一横,长痛不如短痛。他双手扣着膝盖骨,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的一拧。
“咔嚓!”
错位的关节被重新接上,王一半满头大汗的倒了过去,浑身无处不痛,灵魂深处都满是无力,胸腔里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此时不要说落山虎找到他,就算任何一个能自己吃饭的小娃儿,都能轻轻松松的掐死王一半。这种不能掌握生死的感觉让他很恐惧,他以前不理解那些被他杀了的人,为什么死前都会如此恐惧,现在他理解了。
以前他总觉得,像小乞丐这样的活着,活得这般苦,能有机会死就应该安心的去死,为什么要怕,为什么要有不舍?原来死不可怕,不能掌控自己的生死才可怕。
吊死在城隍庙的老乞丐,那般懦弱的活了几十年,各种人生大道理都领悟个遍,他却自尽了。他不怕死吗?不,他挨打都会怕,他怎么可能会不怕死!
他之所以能够如此坦然面对死亡,只因为他是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蜀中剔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