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卢家大门外的长椅上坐了一个晚上,也挣扎了一个晚上。
她已经放弃了等待,对卢家的人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
只是她不知道现在是该去香港找父亲,还是要留在汕海市静静等待时间的最终确认。
江小夏想得头痛剧烈,抬起沉重的眼皮望了一眼被树木和高墙包围的卢家别院,她突然觉得异常的可笑,想着住在这种豪华房子里的人,居然摆出一副好像天生就有的高傲姿态与冷漠无情。
她吃力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眼神越发黯淡。
清晨的枝叶虽然清新,但是在大雨的冲刷下,空气里弥散的尽是一股腥臭的余味。
她有了回家的打算。
独自走在清冷的街道上,这个时间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四处张望,盘算着打不到车子的话也就只能借着毅力凭双脚走着回家。
清晨的气温比较低,再加上昨夜淋了雨,她颤抖的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六月份的天气。
距离搭公交车的地方大概走了一半的路程,江小夏感觉有一辆摩托车尾随在身后,她以为会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于是也不浪费气力回头去确认。
可是世间很多事情好像是无法预料的,原本想着跟她没有关系的车和人,可是偏偏就开到自己身旁停了下来,似乎注定就是为了她而来。
她瞥了一眼车上的人,然后继续朝前走着。
“你要去哪,我送你一程?”摩托车的主人好像在征询她的意见。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木讷地看着那个藏在红色头盔下的脑袋,她确定与他不熟,于是摇摇头谦逊地说,“谢谢,不用了。”
她不认识他,却很感谢他的好意。
至少在这个非常时期,她居然还能遇上好人。
他笑了,露出一嘴整齐而又洁白的牙齿。
看着江小夏固执的脚步,他将摩托车停靠在路边,然后摘下头盔套在车头,又用手柔顺了一下头发,他追上她的脚步跟她搭讪,“感觉你没精打采的样子,是不是很累,还是我骑车送你一程吧。”
“请问,你是卢家的人吗?”江小夏凝视着他的眼睛很是认真地问他。
“不是。”他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
她失望地朝他笑了一下,还是客气地挤出个“谢谢。”
江小夏以为他不会再跟上来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不依不挠地跟在她后头说话:“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你告诉一声,我叫杨峥,我不是坏人。”
江小夏觉得这个人的行为很异常,至少她认为,她和他不熟,甚至是完全没有交集,他如此大献殷勤到底是为什么?走了两步她突然忍不住内心的疑惑,深沉着脸问他,“既然你不是卢家的人,那么你跟着我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我想,我一个弱女子应该不足以让你有如此大的兴趣吧。”
他可能是被她突然严肃起来的表情吓到,楞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回过神来,他方才无辜地摊摊双手回答,“我发誓,对你没有任何企图,我是好人。”
“好人?”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是啊。”杨峥连连点头回道。怕她不相信自己,于是又解释了一番,“实话实说吧,我是江南报社的实习记者,昨天听说诚耀集团的董事长在香港遭遇枪击,所以一直潜伏在卢宅附近想看看卢家人的反应是不是可以做点文章。”
“然后呢?”
杨峥无趣地耸了下肩膀,他撇撇嘴遗憾地表示,“最终死的人不是卢耀诚,卢家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的悲伤。”
江小夏双眼黯然,她木讷地迈着步子朝前走去,嘴里喃喃语道,“是啊,死的人是我的父亲,他们怎么可能会伤心难过,他们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又怎么可能会给我解释。”
杨峥又追上她的脚步,并安慰道,“你别太难过了,有钱人就那样。”
“有钱又怎么了?”江小夏突然回头瞪着他,她气急败坏地说,“难道穷人就贱命一条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杨峥顿时手足无措,他不知道是自己嘴贱激怒了她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拜托你不要跟着我了。”江小夏厌恶地朝他吼了一句。
杨峥的脸色顿时僵化,他蠕动着嘴唇想要解释,但是江小夏却显然认为没有继续浪费时间的必要,她拼命地迈开双腿试图甩掉他。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终于回到家里,这个时候江小娜应该还没有起床,害怕打扰到妹妹休息,她小心翼翼地提着步子去了洗手间。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掏空,大脑里像灌注了石灰一样。
靠着墙壁瘫坐在浴霸下,脑子里定格的影像还是报纸头版上父亲中枪的画面。她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不知道去问谁,又该去找谁,她抱着身子哭得瑟瑟发抖。
“姐。”江小娜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江小夏赶忙擦擦眼泪,她打开浴霸开关,顿时嘶嘶的水声响起,害怕被妹妹发现她哭过,借着浴霸流淌的水声,她对门外的小娜说,“我在洗澡。”
“姐,你昨天一晚上没有回来,我很担心你。”江小娜的声音停顿了半会,她以为姐姐会有话跟她说,于是竖着耳朵在意里面的声音,半会,见里面没有回话,她略感失落地说,“姐,那我去学校了。”
“好。”她回道。
听到江小娜带上客厅大门的声音,江小夏似乎松了口气。浴霸上洒下的水冰凉,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麻木得连水温都感觉不到。
阳光从窗玻璃上折射进来,铺洒到她的床上,静静地在她紧皱起的睡眉上染了一层淡淡的金晕。
丢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倏然睁开眼睛,一股脑地从床上坐起。
“喂……”她匆忙接起电话。
“江小夏你在哪?”电话那头潘百灵的声音很着急。
“我在家。”江小夏虚弱地回答。
“你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可能还在家里,你爸爸在香港出事了,你知不知道啊?”停顿了半会,潘百灵继续说,“卢家的人应该通知你了吧,对了,黎羽青女士昨天下午搭乘专机去了香港,估计是去处理这件事情,他们没让你一起跟去吗?”
“没有。”江小夏气得咬牙切齿。
“怎么可能?”连潘百灵都觉得不可思议。
“对啊,这种事情他们怎么可能不通知家属……”江小夏感到十分讽刺,她浑身发抖,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哭天喊地都无能为力。
“那你去找卢家人了吗?”
“去了,可是没有人愿意告诉我真相,他们都是对我避而不见。”
“你先别着急,我看还是再去找他们家讨个说法,他们做得实在是太绝了,如果你害怕的话,我陪你一起去。”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江小夏根本就没有听清楚潘百灵在说什么。
见她没有回话,潘百灵又说,“小夏,那我在河溪公园的大门口等你,你记得出门的时候带把伞。”
江小夏下意识地看向窗外的阳光,心想昨天已经下过雨了,今天应该不会再下了吧。
她吃力地走下床,整个人就好像死过一个轮回,勉强洗漱换好衣服,随便吃了点冰箱里的残羹剩饭,她这才感觉到自己还有点体力。
临出门时,她匆匆换了鞋子,但还是忘记了潘百灵叮嘱带伞的事情。
她直接去了河溪公园,今天的天气如同昨日一样闷热。
见潘百灵还没有来,她便找了个亭子坐下,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她有些按耐不住地起身在亭子里来回走动,背脊上已是一片涔涔的冷汗。
“小夏。”潘百灵在对面的马路口朝她招手,终于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百灵。”她一把握住潘百灵的手,无助地哭了出来,“我该怎么办?”
“你先别着急,我们现在就去找卢家人问问情况,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所有报纸都在报道,我想,你父亲的死跟卢家的家族纷争是脱不开关系的,所以我们必须要卢家人表态。”
“家族纷争?”江小夏无知地摇了下头,她的父亲虽然是卢耀诚多年的助手,但是她对整个卢氏家族的利益关系并不清楚,几乎是没有听到过任何风声。
“我想你父亲应该有跟你说起过诚耀集团后党和太子党两派纷争吧。”潘百灵说。
江小夏依旧摇头,她的父亲向来是很少与人提及工作上的事情,并多次嘱咐她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他的工作。
“你什么都不知道?”潘百灵诧异万分,她解释说,“后党就是以董事长现任夫人黎羽青为首,全力辅助其子卢景源成为诚耀集团新掌门。然而太子党就是以卢耀荣为首,极力推举卢家长子卢景沣作为卢耀诚的接班人。这个家族尔虞我诈,比真实的战场还可怕。”
江小夏的眼神越发黯淡无光,她对卢氏家族内部的纷争并不感兴趣,她想要的是向卢氏家族对父亲的死亡讨个说法,她想要的是卢家代表人真诚而又歉意的表态。 家族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