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真抱着琵琶一步一回头的退下了，顾柔不敢看她，只得垂头装作喝茶。杜嫔、陆玉瑾陪着皇后娘娘在永明宫偏殿里闲聊了一阵。大约是因有了身孕，时间一长，陆玉瑾忍不住困倦握着嘴打了个哈欠。
皇后娘娘“哎呀”一声，体贴的道：“与几位聊得尽兴居然没有注意到都这个时候了。陆嫔身怀有孕，想必是累了。今天就到这儿，你们都散了吧。”
陆玉瑾由宫娥搀扶着向皇后请安告退，杜嫔紧随其后的跟了出去。
顾柔身份最低，加之心中惦记着苏真，动作最慢。她带着紫瑜走到皇后面前跪安告退的时候，杜嫔已经快步追上陆玉瑾，两人并肩走到了大殿外。
殿外，原本晴朗炙热的天气忽然风云涌动、天低云暗，顾柔隐约听见杜嫔叫了一声：“这天气，怎么忽然阴了？难道是要下雨了？”
大殿里，光线忽然变得幽暗不明。凤座上雍容华贵的皇后，脸色忽然变得晦暗阴沉。一身碧青色衣裙透出清冷肃穆的气息。
“顾柔！”她缓缓开口，声线低沉，与刚才和蔼亲和的态度大相径庭。
千万只蚂蚁爬上顾柔的脊背。一阵冷风传堂而过，方才被冷汗濡湿的衣衫，透着渗人的阴冷。
“在！”她低低的伏在地上，应声回答。紫瑜跪在她身后不远处，也是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听闻苏真曾在楚地居住过不短的一段时间，你与她可曾相识啊？”
这问题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倒也省去了兜圈子的麻烦。
顾柔叩头，老老实实回答道：“民女确实与苏真有过一面之缘。”
凤座上的皇后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压抑在喉头，听上去沉闷无比：“真的只是一面之缘吗？据苏真所说，是你从中牵线搭桥将她送给了林辅仁。”
苏真虽身处红尘、不拘小节，但却是个识大义气、取大节的女子。她仰慕宋家军，也曾与宋杞交好。宋家倾覆、顾柔身受重伤之时，苏真曾不顾自己的安危为顾柔提供了庇护的场所。顾柔绝不相信这些话真的是苏真告诉皇后娘娘的。而皇后如此试探她，也说明一切在皇后心中只是猜测，她手中并未握有自己给陈颂下圈套的确实证据。
顾柔沉吟片刻，抬头正色道：“确实是只有一面之缘。民女邀苏姑娘抚琴助兴，而苏姑娘与林大人机缘巧合的相遇相识，与民女并无关系。”
皇后面露薄怒：“那么苏真后来转投陈沫阳，也与你无关？”
顾柔微笑道：“正是！在下不过一介布衣白头，并非天上月老神仙。世间的姻缘际会如何能受在下操纵？何况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的故事哪里需要他人查收安排呢？皇后娘娘真是过誉了。在下诚惶诚恐。”
皇后冷冷笑了起来：“你还真是滴水不漏。”她从凤座上缓缓起身，一步一停的历阶而下。长长的裙摆拖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她走到顾柔的面前，垂目看着匍匐在自己脚边的两人。
“顾柔，你说我该把苏真怎么办呢？”她的声音带着戏谑和嘲讽，冷冷的冲顾柔的头顶直灌入心肺。如一把尖利的刀锋，要将顾柔迎头劈成两半。
一颗心紧紧缩成一团，顾柔有心为苏真求情，又深知自己不可操之过急。她有些艰难的道：“皇后娘娘请苏姑娘入宫献艺，自然是听凭皇后娘娘做主。此事并不容民女置喙。但苏姑娘并非宫中之人，似乎一直让她久居内宫也多有不便……”
闻听此言，皇后的唇角勾起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清冷得如缓缓绽放的寒地之花：“你的意思，是放苏真回去？”
顾柔垂头跪着，没有回应。王皇后青玉色裙尾在她面前转了一圈，渐渐离去。
“顾姑娘虽然声称与苏真只有一面之缘，却还是挺关心苏真的吗。可是本宫，还想再留她一阵，除非……”她走到台阶下站定脚步，回头定定看着顾柔，鸦青发髻上的花鈿闪着点点金光。那细小的金色光芒衬着王皇后眼中的森森寒意，让顾柔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顾柔洗耳恭听：”
王皇后满意的转回头，一步一步的拾阶而上。
“除非——”她道：“顾姑娘拿些让本宫觉得更有意思的事情来做交换。”
她重新在凤座上坐下，身姿笔直坚定。
顾柔垂头不语，心中各种念头来回翻滚。皇后娘娘这是要她自觉交出自己的把柄。
眼下她被裹挟于朝中朋党之争，人人以为她为窦家和陆慈所用。她若是从了王皇后，交授把柄，则无异于作茧自缚。她若是不从，那么苏真的性命堪忧。
凤座上的王皇后并不着急。她唇边含笑，静静的等着顾柔的回复。
半晌，顾柔紧咬下唇，下定了决心。她抬起头，神色恢复了沉稳坚定，迎上王皇后的注视道：“顾柔有一言禀告皇后娘娘，还请娘娘摒退左右。”
王皇后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在顾柔身后不远处的紫瑜身上。
“好！”她笑了起来，从容的比了个手势。侍立于大殿左右的十几宫人全部退了下去。紫瑜也随着她们告退。紫瑜从这里到安平殿议事房给蒋怀安报信，往来进出大约是半个时辰的功夫。
王皇后抬眼看着紫瑜离去的背影，用平静的嗓音缓缓向顾柔道：“你有一刻钟的时间……”
此言一出，正迈步往外走的紫瑜脚步一滞差点被高大的门槛绊了一跤。
顾柔明白王皇后的意思，她缓缓伏在地上，向凤座上的人叩头：“民女——明白！”
厚重的宫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阳光被遮去大半。偌大的偏殿阴暗森冷，只剩下王皇后和顾柔。
顾柔深深吸了口气，开口道：“皇后娘娘让顾柔说些有意思的事情，可是顾柔出身贫寒，本身确实并无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能说给皇后娘娘听。”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