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柔抬起头，悄悄打量凤座上王皇后的表情。只见王皇后脸色一沉，盯着顾柔的凤眼眯成危险的弧度，眼中浮起森森寒气。
顾柔顿了顿，紧接着道：“但是，关于最近圣上查察窦勋和林辅仁买官卖官一事，顾柔却有一言相告……”
“哦？”王皇后柳眉轻轩，一双美目泛起兴趣盎然的亮光。
“说来听听……”
顾柔从永明宫偏殿走出来的时候，衷衣的背脊上已经湿透。大殿外，带着炙热暑气的风吹在身上，粘腻烦躁。短短一刻钟，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记得王皇后带着肃杀气息的凤眼和意味深长的笑容在眼前晃来晃去。膝盖跪在冰凉的玉石地面上，硌得生疼。顾柔将窦勋和林辅仁转移阖府财产，逃避三司查察的前因后果尽数禀告完毕，两条腿已经麻木疼痛得无法动弹。
王皇后以手支着下巴低低的笑出了声：“原来是这样。本宫还纳闷窦勋那老狐狸怎么能跑得这么干净。原来他的背后顾姑娘功不可没！”她突然收起笑意，咬牙切齿的转向顾柔。愤恨之意溢于言表。
顾柔伏在地上不敢动弹。她深知自己从来不是个光明磊落的角色，她的行径也远远算不上坦荡。只不过，这一切她并不在乎。
“顾柔愿献上所有账册和相关凭证，以此交换苏真的自由。这一切对于皇后娘娘来说，难道不比顾柔的来历更为有用，更为有趣？”
凤座上的王皇后没有回应，似乎在心中暗暗衡量顾柔交出筹码的价值。顾柔跪在台阶下，额上冷汗如瀑。须臾，王皇后终于开了口。
“好！”她道：“三日之内，若你能将账册和凭据交上来，本宫愿意放苏真回金陵，从此再不为难于她。”
顾柔匍匐叩头：“谢皇后娘娘圣恩。”
一些谈话结束，朝野政治天平上的砝码斗转星移，王皇后和陆慈、窦勋之间的角逐将进入白热化阶段。
有婢女推开宫门，跪在门边禀报道：“平南侯求见皇后娘娘！”
王皇后“噗嗤”笑出了声：“来得好快！看来平南侯是真的很在意你。本宫若再不放你出去，恐怕平南侯要冲进来了。”她向顾柔伸出三根青葱一样的手指，道：“出去吧！记得你我的约定，三日！”
“是！”顾柔唱喏着请安告退。
直到她走到大殿外，整个人仿佛才算活过来。顾柔望着永明宫大殿外，从脚下铺开的层层台阶，心中五味杂陈。
远处，蒋怀安大步流星的从宫门方向跑了进来。他身高腿长，将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紫瑜甩开老远。蒋怀安看见顾柔独自一人站在台阶上，明显的松了口气。
顾不得四周宫人异样的眼光，蒋怀安掀起衣角，三步并成两步的奔上台阶，走到顾柔面前，双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皇后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我很好！”顾柔微微笑着，双手圈住他的腰，用力回应他的担心。
离开永明宫后第二天，顾柔便差蒙俊将真定府当铺的账册和一应凭证转交永明宫。
账册送进永明宫的当天夜里，武平侯府上夤夜有客来访。来客一身黑色风衣，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她被杜红菱直接带入侯府后院一间小阁中。屋子昏暗的灯光下，顾柔已等候多时。来客迈步进屋，伸手将头上阔大的风帽揭下，一张苍白憔悴的脸从风帽下露了出来。
“苏姑娘！”顾柔快步迎上去握住她的双手。
苏真手指冰凉颤抖。看清站在自己对面的是顾柔，她的眼泪簌簌而下：“阿柔！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顾柔抱住苏真，也是泪水涟涟：“是我连累了你。”
“不！”苏真垂泪摇头：“能为宋杞做些什么，我也是愿意的。他——生前待我不薄。如此枉死，不仅你不甘心，就连我也是愤恨难当。”
顾柔擦去眼泪，正色道：“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通关文书、户籍文书，你和戴之聪先去南召躲一阵子。”
不出几日之后，这间位于真定府的当铺和京城的仙宝楼突然接连消失了。两间铺子的掌柜、学徒、杂役一夜之间如在空气中蒸发一般，全数消失。窦勋和林辅仁手中的地契、文书成了一纸空文。窦勋和林辅仁意会过来，想找顾柔算账，可惜武平侯府的大门却不是那么好进的。
六月中旬，都察院御史冯正再次上书弹劾窦勋和林辅仁买官卖官。这一次，却是证据确凿，账册、凭证齐全。经查，窦勋、林辅仁二人买官卖官所得超过一千四百余万两白银，竟相当于国库三年的收入。
折子呈交御宇，龙颜震怒，朝内更是物议沸腾。赵泓继刚盛赞二人为国之栋梁，百官表率。二人转眼就被坐实为大武开朝以来最大的贪官。这简直实在打皇帝的脸。赵泓继震怒之下以贪墨、欺君罔上向二人问罪。这两条罪名，无论哪一条都是死罪。
陆慈在朝堂上四处斡旋、极力为二人开脱，又要求三司同时查察顾柔，以及帮助二人转移财产的真定府当铺。怎奈真定府当铺并未挂在顾柔名下，其主人更是在大武朝的户籍人口上查无此人。而关于顾柔为二人出主意转移财产的说法，更加没有证据可以坐实。武平侯府对此的回复是，账册上记载的窦勋和林辅仁二人将财产转移至真定府当铺期间，顾柔正被太后关在保宫，身陷囹圄，人身不得自由，何曾能运作此事？
此案沸沸扬扬，越演越烈。到最后，成为了朝中“倒陆派”的一场狂欢。不仅窦勋和林辅仁两人被囚禁于各自府内，待案件查清再做处置。连窦勋的门生，大理寺少卿也受到了牵连，被罢官永不录用。由于事件太过敏感，宰辅陆慈被迫称病，暂时在家休养，不敢露面。
都察院御史冯正带领三司忙了半个月的功夫，由于案件太过复杂，金额巨大，仍未能将案件全部厘清。宫中传来噩耗，陆玉瑾因忧思过度，小产了。这对风雨飘摇的陆家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