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还宋济的囚车未到北境,宋济战死沙场的消息先一步传来。
赵泓继坐在大殿上捏着折子冷笑连连:“他死得倒是时候…免得脏了朕的手。”
杜昭仪柔弱无骨的倚在他身侧,伸手从桌上的粉彩碟里摘了枚黑紫澄圆的葡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宋将军是死了,还有宋家百余口啊。还有,湄娘还跪在殿外呢。哎呀,这都有三天了吧,怪可怜的…皇上尝尝这葡萄,西北驿站快马加鞭刚送进来的,新鲜着呢。”
赵泓继就着杜昭仪的手含了葡萄,宠溺的在杜昭仪脸上捏了一把:“就属你最心狠手辣,还惦记着人家一家老小。宋湄何曾得罪于你?你要这样?”
杜昭仪娇媚的扭动身体,形容如一条漂亮多姿的水蛇:“陛下,臣妾是担心湄娘跪了那么久跪坏了身子。看陛下说的什么话,好像臣妾混身是毒。”
赵泓继搂着杜昭仪哈哈大笑。他奏折扔给身旁候着的李焕:“把折子送出去给宋湄看看……让她不用跪了,跪也是白跪,还免得跪坏了身子。哈哈哈哈哈。”
一叠声放肆的笑声飘出内殿,像刀子一样狠狠扎在宋湄心口上。哥哥阵亡,家族崩塌,六皇子也不在身边。她的心已经血肉模糊,破相的脸上还带着日前的伤疤。她握紧袖管里的匕首,下定决心,此番不成功便成仁,反正自己已生无可恋。
李焕应召双手捧着奏折,倒退出去,将折子念给宋湄听。不一会儿,殿外传来一阵惊呼:“娘娘在大殿外割颈自杀了。”
谁也不知道宋湄什么时候掏出的匕首。在得知父兄噩耗那一瞬间,匕首快如闪电划破脖颈动脉。顿时鲜血飞溅,喷了李焕一脸一身。李焕捧着奏折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浓重的血腥铺满殿外光洁的大理石砖,顺着汉白玉台阶汇成涓涓细流。周围宫娥惊呼一片。宋湄应声倒下,苍白的脸上血泪浸染。她受囚禁的一辈子终于结束了,是痛苦也是解脱。宋氏门楣轰然倒塌的那一刻就是她香消玉殒的时候。
赵泓继在殿内听到宋湄自戕,一脸嫌恶:“快叫人收拾了,抬走抬走。”
杜昭仪忽然从妖媚的水蛇化身成依人的小鸟,紧紧靠在赵泓继怀里:“哎呀,皇上,臣妾害怕……”
噩耗传到京城的当晚,将军府大门紧闭。夜半时分,内院各处忽然大火齐燃。熊熊火焰毫不留情的将这座百年老宅吞噬殆尽;火舌席卷过亭台楼阁,雕栏玉砌,河流草木,将一切化为乌有;四香亭在火舌的炙烤下散发着浓烈的香气。冲天火光舔舐着黑沉沉的天空,将义笏巷子照得通亮。灰烬漫天,大火所及之处,只听得到房梁木橼劈啪作响,只闻得到皮肉烧焦的浓烈刺鼻味道。
蒋怀安得到消息赶往将军府时,一切尽毁,百年府邸化为了灰烬。大火中,宋夫人领着内眷服毒自尽,阖府上下百十号人无一生还。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怎么也不熄灭。最后是一场大雨的浇淋才给这场惨烈的结局画上句号。
蒋怀安着人挨个辨识烧焦的尸身,疯狂的寻找宋桢生还的痕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能让宋桢这样惨死。
“世子爷,宋家通敌卖国。皇上要知道您给她们收尸……”
“滚蛋!谁再提一句通敌叛国,我现在就杀了他。”
再没有人敢多说一句,多问一个字。
一百多具尸体,死骨遍地,多的让人无迹可寻,无从下手。手下的人找不到,蒋怀安就自己蹲在焦臭的尸骨堆里一寸一寸的找,一点一点的寻。寻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十个手指磨破,血肉模糊。最后是蒋克武命人将他打晕,强行拖回了武平侯府。
百年宋氏,一朝尽毁。如此惨烈下场在赵泓继看来仍不解恨。他让人收拾了烧焦的宋氏尸骨,于义笏巷口修筑一座大坟。坟头以铁水浇筑,取永世不得翻身之意。又亲自给宋湄赐谥号“鸩”,不准入皇陵。鸩妃!多么浓重的恨意。
“真够狠的啊!”陆玉瑾站在陆府花园里高大的榭台上,远眺义笏巷口修筑铁坟的兵士。他们如蝼蚁般传送往来,将烧红的铁水一次次浇铸在坟头上。紧挨陆府的将军府已化为一片瓦砾焦土,满目疮痍。
如意站在陆玉瑾身后,眯眼也在看那铁坟:“谁说不是呢?宋氏……就落得个如此下场。不过这下子也好,慈云寺和宋铎,还有月锦那事儿就没人会记得了。”
陆玉瑾粉脸堆怒,绞着帕子狠狠怕了下栏杆:“别提那事儿了!”
——宋铎这个没用的东西,办事不力,害得陆家颜面尽扫,自己差点被爹爹送到乡下义庄。为了争取宋铎,自己还曾让月锦委身于这个龌龊小人。这人被活活打死真是活该。
“月锦那事办的怎么样了?”陆玉瑾粉唇轻咬,眼中尽是怒意。
如意垂脸,长长的睫毛在白净的面庞上投下两块阴影。她喃喃道:“孩子已经被夫人送走了,可是月锦……要死要活的。”
“没出息的东西,一个登陆子留下来的杂种,至于吗?”
如意伸手一指义笏巷口一个豆青色的身影:“姑娘你看,那可是窦家公子?他在巷子口可站了有两三天了吧?”
陆玉瑾忘了愠怒,顺着月锦手指,看向那豆青色背影。看了一会儿,她连连冷笑起来:“谁说不是窦公子呢?没看出来他也是个情种。可惜啊,就凭他爹干的那些龌龊事儿,只怕宋桢恨不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掐死他呢。这一片痴心好不合时宜啊。”
如意像是听着个好笑的笑话,也跟着捂嘴笑了起来:“姑娘你说,宋家姑娘活着的时候那么美。如今被活活烧死了,又是个什么样子呢?”
陆玉瑾睃她一眼,得意又轻蔑的笑道:“还能是个什么样子?定是块漂亮的焦炭呗。”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