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押顾柔的地点在窦府后院退步内的一间偏房内。退步废弃日久又疏于维护,早已是庭院破落,人迹罕至。关押顾柔的偏房只一扇柴门通往庭院。沉重的铁链盘绕在柴门上,冷风从门缝里嗖嗖往屋子里灌。柴门边站了两名窦府家丁看守。房间的四墙上无窗。屋内十分简陋,甚至未置放任何器具,只有紧靠东墙脚下夯了一张大炕,土炕的一只炕角还塌了半边。
顾柔无处可坐,只得抱紧膝盖蜷缩在炕角一隅,白天发生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眼前不断飞驰闪过。窦夫人的言外之意、窦景鹏的逼迫试探...
她叹了口气,这一切皆因窦家对自己的身份底细起了疑。另外,窦家对她和蒋怀安的关系十分感兴趣。窦夫人和窦景鹏这样费尽心思手段,无非是逼迫她将一切摊在他们眼前。她不相信窦景鹏今日所作所为窦夫人和窦勋至今仍不知情。事情闹得这么大,窦景瑜还受了伤,窦勋和窦夫人都没有现身,只装聋作哑。这样反常的情形已经说明窦勋、窦景鹏和窦夫人是商量好的。一软一硬,一黑一白,粉墨登场。
想起窦景鹏,顾柔胃里恶寒阵阵,头痛欲裂。今时今日如此作为的窦景鹏,对她而言已判若两人。七年时光足以将一个人改头换面,本性彻底更改。或者,窦景鹏今日所作所为才是他的真实面目,而一直以来愚蠢的对此视而不见的是顾柔自己。
肩膀和脖子上的淤青隐隐作痛。披风下的衣服已破烂得无以为继。顾柔沮丧之极。她垂头将脸埋在膝盖里,默默希望杜红菱不要病急乱投医,贸然胡乱求救,中了窦景鹏请君入瓮的算计自投罗网。
红日西斜,最后一缕阳光带着温度沉沉落入地平线之后。没有月亮,只有几缕微弱的夜色透过柴门缝隙照在屋里的地上。长长短短嶙峋不一的黑影如虎视眈眈的猛兽,呲牙狰狞的向着顾柔。
入夜,寒岑岑的夜风呼啸着卷入屋里,尘土呛人。顾柔身上只盖了一件窦景瑜的披风,无以御寒。屋里越来越冷,身上却越来越烫。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度烫得吓人。她怕是要死在这里了?真好笑啊,她活过了轰轰烈烈的灭族之灾,竟要死在这一方无人所知的地方。
抵不住困意和高烧的阵阵侵袭,顾柔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朦胧中,身体像漂浮在彩云之间,悠悠荡荡。窦景鹏年轻清俊的眉目出现在云端,他低低央求:“桢妹妹,我们再也不要分开。”恍然间,那张脸又变得阴森可怖,对着自己张开五指:“你无论如何也跑不出我的掌心。”
顾柔惊叫一声,整个人便从云朵的缝隙中簌簌下坠。混沌不受控制的坠落感中,听力却变得异常敏感。
房顶上隐约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竖起耳朵仔细去辨别时,万物又悄然归于平静。混沌感加重,周遭的一切浸没于浓重的迷雾中。“咕咚,咕咚”,门口接连传来两声轻微的闷响。虽然微弱,却似一股强力将顾柔从幻觉中短暂的拉回了现实。
“谁?”终日未进米食,嗓子像扎了一千根针样干哑难受。顾柔想叫却叫不出声,只发出一段含混不清的音节。
“哐啷”柴门上的铁锁被利刃猛然劈断,破陋的柴门应声而开。两条黑影倏地窜到她的跟前。
“阿柔!”有人在唤她,声音低沉温柔。
滚烫浑浊的身体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无尽无休的坠落感终于停了下来,仿佛一切尘埃落定。顾柔拼命张开眼,看见自己苍白无力的身影变成两个小小的影像落入蒋怀安的眼底。他戴着面罩,鼻子以下被遮盖住。两道剑眉紧蹙,怒火在漆黑如深潭的眸子里燃起异常明亮的火焰。
蒙俊站在蒋怀安身侧,一样的束身黑衣。看清顾柔的狼狈情形,蒙俊发出痛苦而压抑的怒吼:“窦景鹏这个畜生!”他以掌为刀愤然劈在土炕边缘。这一掌如有千钧,整个炕角齐刷刷的断裂开来。
“是你们……”顾柔疲惫的闭上眼睛,感觉到身体被蒋怀安紧紧揉进颤抖的胸膛,下颌舒适的抵着他的颈窝。蒋怀安的怀里有温热的气息,一点点驱散寒冷。极冷和极热交替间,顾柔的身体不听使唤的剧烈抖动起来。蒋怀安将她搂得更紧。
“阿柔,我们回家!”
门外影影绰绰,有晃动的火把和齐整的脚步声。脚步声齐刷刷的停在偏房柴门前,弓箭手就位。窦景鹏尖刻嚣张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来得好快!阁下何不现身让我们看看是谁情愿做着瓮中之鳖?”
“畜生!”蒙俊怒不可遏,拔出腰间长剑欲正面迎敌。
蒋怀安拦住他道:“不可!敌众我寡,即便你我可以以一敌十,杀出重围。我们还要考虑到阿柔的安危。”他看向自己怀里,顾柔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已经失去了意识。蒋怀安解下腰带将顾柔负在身后。——讶异于顾柔的体重轻得让他感觉不到一点儿重量。他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顾柔竟这样纤瘦轻柔。
蒋怀安看一眼房顶,向蒙俊使了个眼色:“我不会放过窦景鹏,但眼下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我们先离开这,再做打算。”
两人身形矫捷一前一后的攀上房梁,从屋顶跳了出去。刚站稳脚尖,密密麻麻的箭矢如成团成堆的黄蜂一般迎面射来。蒋怀安侧身将顾柔挡在自己身后,躲避袭击。漫天盖地的流矢划破天际。蒋怀安和蒙俊挥动长剑左避右挡,才能勉强抵挡弓箭手的汹汹攻势。混乱中,蒋怀安的右臂中了一箭,鲜血汩汩的从撕碎的衣袖上淌了下来,沾满整条手臂。黑暗里,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屠杀者兴奋的神经。
庭院里,几十只高擎的火把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窦景鹏站在窦府家丁中间冷笑,白森森的牙齿如暗夜中嗜血的狼牙。他着指着房梁上三人,眼中凶光毕现:“我劝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吧,躲得了一时躲得过天罗地网吗?”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