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泓继面露难色。没等赵泓继表态，窦景鹏抢先开口道：“怀安兄拜将封侯，食邑千户。却要娶一个平民女子为妻，难道不怕被人笑话吗？若是坊间竞相效仿，又将成何体统？”
蒋怀安瞟了窦景鹏一眼，满脸冷冷鄙夷。他懒得搭理窦景鹏，只向御座上的赵泓继道：“臣非顾柔不娶，还望圣上成全。”
大殿里，众人低声吸气声此起彼伏。空气一下凝固如胶。有不知情的人偷偷向邻座打听这个顾柔是何许人也，能让平南侯当众立下如此重誓。
武平侯蒋克武坐在席位里，手中攥着酒盅，脸色凝重，不置一词。
窦景鹏当众遭了拂逆，气愤的将手中金杯向桌上狠狠一掼，顿时酒水四溅。
众人吓了一跳，只见窦景鹏蹭的站起身，指着蒋怀安斥道：“哼！平南侯好气魄，竟然敢忤逆圣上的意思？”
蒋怀安黑沉的眸色转向窦景鹏，鹰一样锐利的目光盈满杀意：“圣上的意思？我倒没听到圣上说什么，说话的都是窦驸马。难道驸马是要假传圣意？”
“你——”窦景鹏瞪着蒋怀安咬牙切齿。
蒋怀安轻松迎着他的怒气，冷冷笑了起来，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那面孔俊美深邃，此刻却让人看着毛骨悚然。
局面僵持不下，武平侯蒋克武轻轻咳了一声，从席间走了出来。
“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泓继脸色难看，顿了顿，向蒋克武道了句：“讲——”
蒋克武跪倒在地，方正颌下的花白须发微微发抖：“老臣记得，当年圣祖皇帝的圣元皇后也是出身民间，然而圣元皇后贤德恭行，端娴宽仁。先圣帝后之间恩爱有加，两人谱写了一曲佳话，成为天下民众的表率。老臣以为，比起门第夫妻之间能够举案齐眉，携手同心更为重要。蒋氏一门久沐圣恩，婚事本应圣上首肯。但怀安因心有所系，出言顶撞了圣上。还请圣上宽宥。”
蒋怀安回头看向跪在自己身后的父亲，冰冷的眉眼忽然有了一丝动容。顾柔的身份蒋克武不是不知道。若是哪天被人检举蒋家娶了叛国罪臣之女，蒋氏一门的后果不堪设想。可是他还是坚定的支持儿子的选择。
窦景鹏仰面哈哈笑了起来：“怀安兄被冲昏了头，连武平侯也老糊涂了吗？不过就是一个平民，哪能跟母仪天下的圣元皇后相比？”
赵泓继怒喝一声，打断了窦景鹏猖狂的笑声：“够了！景鹏！这件事容后再议。你喝多了，先退下！”
窦景鹏愤愤然离席，酒席间的这一场风波很快过去。如湖中一圈涟漪，迅速消失在歌舞升平中。
午夜，酒宴散去时，众人都是烂醉如泥。
蒋怀安将醉得东倒西歪的蒋克武扶上武平侯府的马车。自己则在宫门前飞身上了御风，策马往西而去。
武平侯府赶车的马夫在他身后大喊：“侯爷要去哪？”
“我有事要办，天亮前回府。”
......
落英院后院的绿萼蝶梅开得正盛。鹅黄的花蕊如娇俏女子的身姿，婷婷玉立于雪白的花瓣中。落雪堆满枝头，一片暗香浮动。梅枝的窗下，一个瘦削的身体蜷缩在锦被中。暖炕帷帐低低半垂，笼罩着顾柔苍白小巧的脸庞。
蒋怀安飞身从墙头翻入，悄无声息的落在顾柔的窗前。他走到窗前，轻手轻脚的拉开窗子。三个月来日思夜想盘旋在心头的那张小脸此刻触手可得。在梦中，顾柔微微蹙着眉头，曲线优美的脸颊浮着薄薄的一层红晕，似乎陷于梦境中的困惑。她的手上紧紧握着一只碧绿无暇的玉镯。如瀑的黑发散落在四周。
蒋怀安的目光落在顾柔手中紧纂的那只玉镯上，宠溺的笑了起来。——这是他送给她的，她放在心上。
他的手不自觉的摩挲着自己右手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这是她送给他的，他从未摘下。
蒋怀安站在窗前静默的看着那令人着迷的睡颜。半晌，他摘下手边一只梅枝，轻轻放在窗棂边。明早，她能看到他的心意。
锋利的杀意划破黑暗，猝不及防的从背后袭来。蒋怀安本能之下灵巧的偏转身体。闪着冷冽蓝光的长剑从他耳边斜斜擦过。被剑气扫过的一缕长发缓缓坠落，如一片轻柔的羽毛坠落于梅枝上。
“谁？”蒋怀安压低嗓音向黑暗中呵道。
蒙俊矫捷的身影从他眼前闪过，很快又没入暗夜之中。
“你回来了？”蒋怀安有些意外。
“是！”暗夜里传来蒙俊的回答，声音竟比这雪夜还冷。
从一开始，蒋怀安就不相信蒙俊会真的叛变。否则，那夜在京郊山林，他和顾柔没有半分生还的希望。
他冲着暗夜中某一点轻声道：“我只是来看看她，你不必紧张。”
“你看够了，现在可以走了！”涌动在黑暗中浓重的杀意没有半点缓和迹象。
蒋怀安无奈的摇摇头，回头最后向窗里看了一眼。暖炕上的人儿仍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没有被院子里的响动惊扰到。他的唇角勾起一缕温柔笑意，道了句：“走了！”说罢，大步流星的朝院门外而去。
顾柔三天前收到大军凯旋的消息。她估计蒋怀安一回到京城肯定有数不胜数的宴请、应酬。至少头半个月绝对分身乏术。故而，她就在落英院安静做自己的事，倒也不急不躁。没想到大军凯旋的第二天清早，一推开窗子，窗棂外躺着一只幽香扑鼻的绿萼梅。梅枝的断口新鲜，大概是昨晚摘下的。
“是他？”顾柔的脸上浮现会意的笑容。梅花甜香的气息顺着鼻尖一路蔓延到心头，绽开一朵芳香甜蜜的花朵。她将梅枝插在床头珊瑚色的花斛中，疏朗的姿态和那细长的花斛相映成辉。
这一天，平南侯蒋怀安的行程无比忙碌。
清早才回到武平侯府梳洗完毕，向父母请过安，宫里就来了宦官代太后宣他入宫。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