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泓继这个人就是禁不起刺激。极度的敏感和近似偏执的自大自尊在他身上形成矛盾的混合体。他自大,以自己是天,是这天下所有人都要顶礼膜拜的半神。他敏感,一旦受到了挑衅和刺激,便化身爪牙尖利的猛兽,加倍的还回去。
刑部尚书樊祺方才的这一句话真是正中要害,让赵泓继立马炸了毛。这天下都是他赵泓继的,凭什么要和区区一个宰辅商量?他陆慈还真以为自己算老几?
赵泓继不假思索的以不可辩驳、不接受讨价还价的口吻道:“这件事朕会斟酌,就不劳烦陆宰辅操心了。”说罢,他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在场的五个人退下。
刑部尚书樊祺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抬起头,正迎上礼部尚书钱裕几乎要将他戳个对穿的眼光。樊祺一个机灵,下意识的捂住嘴巴,懊恼不已。
坐在他斜对面的高佐依旧不急不缓的摸着胡须,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再精明的队友都比不上猪一样的敌人呐。高佐心里暗自好笑又得意万分。他似是无意的瞄了樊祺一眼,双眸中精光闪动。随即站起身,腿脚利索的向赵泓继行礼告退。那动作灵敏得让樊祺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在场其余四人紧跟着高阁老下跪告退。
御书房的小会议刚刚散去,大太监李焕从侧门弯腰走了进来:“皇上,陆嫔求见。”
赵泓继的眉头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陆嫔吗?她有孕在身,让她回明玉宫好生静养,没事不要出来随意走动。”
他的语气极其不耐烦,李焕听着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可是——”李焕压低了嗓门凑到赵泓继耳边嘀咕了几句。
赵泓继听罢,脸上的五官全皱成了一团:“她这么说的?”
李焕点点头:“回皇上,这是陆嫔的原话!”
“行吧!行吧!让她进来!”
李焕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陆玉瑾从御书房外一步一挪的走了进来。她的脸色苍白,步履缓慢。似乎每一步行动都动用了全身的力气。炙热的夏天,陆玉瑾穿了一件月白色广袖长裙,重重叠叠的纱锦织起的裙摆,如临水绽放的水仙花。裙摆上以银色丝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白色芍药,在她轻慢娉婷的步伐下怒放翻飞。
她走到卷案前,缓缓的跪了下去。一双清澈如秋露的眼睛楚楚可怜的看向赵泓继:“皇上!臣妾深知罪孽深重。请皇上看在臣妾这些年服侍左右的微薄贡献的份上,饶恕臣妾的父亲吧。”说罢,她匍匐于地,叩头不起。
赵泓继连忙从桌案后起身,绕道陆玉瑾的面前,双手将她搀起:“爱妃这又是何苦呢?陆宰辅乃我大武朝中流砥柱,而今操劳过度,朕恩准他在家养病。爱妃这话说得朕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装傻谁不会呢?只要不把话说破,赵鸿继装傻的本事天下第一。
可惜路陆玉瑾此番前来求见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为父求情,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见赵鸿继一味装傻,她跪行几步,上前攀住赵鸿继的大腿。
“皇上!”话没出口,眼泪已经先掉了下来。一颗颗泪珠晶莹如挂在花瓣上的秋露。
“皇上疼惜臣妾,只可惜臣妾的父亲与窦勋和林辅仁素来交好。臣妾害怕这两人买官卖官的案件查实会牵连到家父,使家父晚节不保。家父一生鞠躬尽瘁,为国尽忠,臣妾实在不忍看到他落此下场。恳请皇上现在就废了臣妾,掳夺陆家所有官职,让臣妾随家父就此去了吧。”
这一招以退为进着实厉害。陆慈掌握着朝中大权,陆玉瑾又身怀有孕。赵鸿继就算心中多么渴望把陆家彻底打压,眼前的情势也不允许他这样做。
他摆出一脸温柔笑意,扳住陆玉瑾瘦弱的双肩将她扶起来。一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和颜悦色的道:“爱妃想多了。姑且不说窦勋和林辅仁的事情,三司还没有结论。即便是坐实他二人贪墨,与陆大人也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爱妃这样自苦,只会使自己难过,损伤腹中胎儿。”赵鸿继说着拉开自己与陆玉瑾的距离,伸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温柔无比的道:“这样!朕答应你,无论窦勋和林辅仁的案件结果如何,朕都不会让他们牵连到陆宰辅。”
陆玉瑾听罢喜出望外,随即脸上又显出愧疚不安的神色:“皇上,是臣妾不懂事儿了。”
赵鸿继宽容得笑了起来,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啄:“是我们玉瑾要当娘啦,想的比较多。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他唤来李焕,吩咐道:“用朕的步辇送陆嫔回宫。以后陆嫔在宫中行走都可以乘坐步辇。”
李焕恭恭敬敬道了句:“是!”,侧身为陆玉瑾让路。
赵鸿继笑着向陆玉瑾道:“朕还有几件事情需要处理,等会儿到你那儿用午饭。你先回去,乖!”
陆玉瑾从头到脚都焕发着喜悦和甜蜜。他眉梢带笑,宛如被春风滋养过,一朵怒放的桃花。
“是!臣妾告退!”她屈膝向皇上行礼告退,却被赵鸿继伸手止住:“爱妃身怀有孕,就不必行此大礼了。”
陆玉瑾脸上的红云飞上了耳根子。她呢喃一声,转身随着李焕出去了。今天皇上可是给足了她的面子。不仅允许她在宫内行走乘坐步辇,还免了她的礼。这可是宫内任何一名嫔妃都不曾得到过的殊荣。陆玉瑾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赵鸿继可没有那么轻松。送走了陆玉瑾,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李焕:“安平王呢?传安平王来!”
李焕唱喏着退了下去。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安平王赵烨统从外面走了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他跪在地上,气宇轩昂。笔直的腰杆如挺拔的松柏。刚刚十四岁的少年,眉目疏展,半是青涩半是坚毅。他长得很像他的母亲。棱角分明的五官,精致雕琢的眉眼。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