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确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办。就如你所愿,先走了!”蒋怀安起身含笑看着顾柔,目光灿然如星。长短不一的日影从他身侧照来,使他的五官显得更加深邃立体。他点点头转身离去,动作从容如行云流水。顾柔看着他英姿挺拔的背影心中概叹不已。
实话实说,蒋怀安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清俊又不失英武潇洒,威武兼之雍容贵气。当年,蒋家与宋家婚事因宋济谋反案告吹后,皇帝几次明里暗里的向蒋怀安伸出橄榄枝,欲将静媛大长公主嫁给他,招他为驸马,都被蒋怀安拒绝了。婚事不成,静媛公主仍痴心不改的苦等了五年。直到年岁日长,实在等不起了,才草草下嫁窦景鹏。除了静媛公主,京中女眷对蒋怀安芳心暗许的更不乏其人。可惜蒋怀安偏偏将婚娶之事束之高阁,世子妃之位空余了七年之久。
顾柔叹了口气躺下想要闭目养神,院子里传来杜红菱教训顾嘉明的声音:“小祖宗,今天早上刚戴上的香囊玉佩就又被人拿去了?你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散财童子啊。顾家再有金山银山也扛不住你这么糟蹋。”杜红菱的声音本就清亮悦耳,动怒之下更加高亢。
顾嘉明嘀嘀咕咕不知道回了句什么,在杜红菱的怒火上浇了把油。杜红菱嚷道:“你还有理了?没有这些身外物,你吃什么喝什么?西北风吗?”
顾柔从床上缓缓坐起身,攀着床头窗棂,向外看了一会儿,才伸手招呼顾嘉明:“嘉明,过来!”
顾嘉明屁颠屁颠的跑到她跟前,杜红菱叉腰还站在原地。顾柔笑了笑,伸手隔着窗子摸了摸顾嘉明被汗水弄得湿哒哒的前额:“你怎么又惹红菱姐姐生气了?”
顾嘉明满脸委屈,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阿姐!学堂的那些同窗看见我身上带的物什新奇,我看他们喜欢就送他们了。阿姐,你不是教我交朋友要以诚相待,身外之物什么的不要太在意吗?”
杜红菱听顾嘉明振振有词,跺脚气鼓鼓的转身而去:“都是些狐朋狗友!”
顾柔笑了起来,安抚嘉明:“以诚待人是没错,遇见朋友有难仗义疏财确是大丈夫所为。但无缘无故靠散尽家财的方式交到的朋友,你确定是真朋友?”
“嘉明知道错了...”顾嘉明垂头思索半晌,抬头望着顾柔又问:“那不以物交的朋友就是真朋友咯?”干净的小脸上闪着光彩照人。
顾嘉明读书的知言书院全是皇亲贵胄子弟,攀比成风是意料中事。顾柔没料到还会有这样与众不同、卓尔不凡的人物,遂笑着问顾嘉明:“是吗?还有这样的人?”
顾嘉明小小的脸上因兴奋而亮了起来,立即显出单纯而得意的神色。他郑重无比的冲顾柔点点头,道:“六皇子赵烨统。他是嘉明的以诚相交的真朋友...”
听到赵烨统的名字,顾柔的心脏上像挨了重重一击,整颗心紧紧缩成一团。顾嘉明后面说了些什么她已听不进去,只感觉到胸口像压了块沉重的巨石,呼吸变得异常困难,声音跟着艰涩起来:“六皇子赵烨统与你交好?”
顾嘉明认真点头,双眼里一片清澄明亮:“是呀!那些皇族子弟都不理他,说他是叛党之后。可嘉明觉得六皇子待人真诚,为人又诚恳,是个难得的好朋友。”
是了!赵烨统今年十二岁,顾嘉明年方六岁。若不是无人可交,他也不会和顾嘉明走在一起。顾柔胸中隐隐作痛,这是姑姑宋湄唯一的子嗣,宋家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六皇子还跟你说了什么?”
顾嘉明的小脸上显出欢呼雀跃的神情:“六皇子听说阿姐就是落英院主人还说有机会要来亲自拜访阿姐。”
“真的?六皇子这样说?”
——“真的!”
顾柔望着窗外的远山沉默不语,有下人带顾嘉明下去盥洗更衣。
赵烨统的出现比自己计划中早了许多,他虽然身世窘迫却仍抱着强大不屈的野心。虽然被周遭的人孤立却仍不放弃微弱的希望。从赵烨统主动提出登门拜访自己足以证明顾柔的判断。但眼下的环境将勃勃野心表现得如此急切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另一方面,如果连十二岁的赵烨统都了解到自己的存在,那么站到阳光下已是顾柔无可回避的选择。
心乱如麻,繁乱的心绪如这光影交错、凌乱无序的日影。顾柔索性托腮趴在窗棱上看窗下的红豆。那些红豆已结出绿紫色的豆荚,肥硕丰厚的外壳里滚圆的豆子呼之欲出。再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收获了。红豆是生命里旺盛的植物,即便是在恶劣的环境,缺少照料也能开花结果。顾柔打算将这些红豆留一部分做种子,来年继续播种,剩下的晒干穿起来做成珠串。她要看着这些卑微不起眼的植物长成燎原之势。就像她和她背后备受冤屈耻辱的宋家军后人。
傍晚时分,常跟在蒋怀安身边的一个小厮急匆匆前来报信说,世子爷上午和皇帝打马球受了伤,被送回了武平侯府。
蒋怀安马球打得极好,还记得含章殿前击鞠场上上一役,他身形快捷如回风之雪、激流闪电,轻轻松松将赵泓继和窦景鹏打得片甲不留。即便是状态不好也不至于受伤。
顾柔大为狐疑:“世子爷伤在了哪里?严不严重?”
小厮回话道:“中了皇上一杆,伤在右臂,不过已无大碍。世子爷让姑娘不要担心。”
右臂?蒋怀安受了箭伤的右臂?顾柔嘴角隐隐抽搐。她干咳一声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小厮视若无睹的从怀中掏出一封明黄色帖子,呈到顾柔面前道:“三日后天子于含章殿设宴,世子爷请顾姑娘一同赴宴。”
顾柔不情愿的接过请帖,嘴角再次抽了抽。这就是蒋怀安所说的光明正大的身份吗?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