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朵灿烂的烟火在仲夏夜幕上放肆盛开。腾空、绽放、又陨落,它们虽然短暂却拥有属于自己的天空和刹那间的耀眼光芒。京城原本静谧的街道被烟火打扰,家家户户推开门窗。有人走上街头,有人呼朋引伴来看,男女老幼仰头齐张望。
顾柔站在鹿台上仰起头,微笑着凝望天幕,享受骤然沸腾的人间喧闹。左手忽然被人握住,她回头去看,蒋怀安正凝眸看她,唇角边全是温暖笑意。
他低声轻问:”喜欢吗?这就是我要送给你的惊喜!“
”这是你送给我的?“顾柔又是惊喜又是感动。
”嗯!“他仰望天空,绽放的烟火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上扬的双唇。
穷尽一生,顾柔也不会忘记那个仲夏夜。天上的烟火和闪动在蒋怀安眼中璀璨的星光熠熠生辉。也许在不远的将来,无数厄运将接踵而至;也许命运的小船在滔天恶浪中终将倾覆。但在眼下,两人十指交扣的当下,一切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起码在这个瞬间,上天对她是眷顾怜惜的。
事实证明,对顾柔而言,那天确实是幸运的一天。蒋怀安瞒着顾柔,联合蒙俊和杜红菱设计抓刺客。被抓住的刺客禁不住刑讯,很快招认幕后主使就是徐夫人。武平侯府将口供连着人犯一并交由刑部审理。
平南侯交代的犯人刑部不敢怠慢,可对方招出来的是堂堂工部尚书夫人。刑部投鼠忌器,颇难下手。本来事实清楚,动机明了的一件案子,审来审去没有结果。球又被踢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少卿是窦勋门生,案子到了大理寺就等于到了窦勋手上。窦勋睚眦必报,拿到徐淳的把柄怎么可能不善加利用?
不出意料之外的,大理寺很快得出徐夫人携私报复,雇凶杀人的结论上报宇前。第二天徐府传出消息,徐夫人写下认罪书,将所有罪行一己承揽,然后悬梁自尽了。既然罪魁祸首认罪自戕,朝廷无法再追究下去。大理寺派人至徐府查验了尸身,将结果上奏天子结案了事。
顾柔闻言唏嘘不已。徐夫人争强好胜了一辈子,为了女儿、为了丈夫耗尽所有心血,甚至不惜手染鲜血。到头来东窗事发,又是这个女人站在了丈夫和女儿之前,以柔弱的身体承担了所有罪责。徐夫人想以这样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换取解除徐府的危机的机会。
这种刚毅和倔强让顾柔忍不住想起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宋济的夫人顾氏何尝不是个性格倔强、刚毅不屈的女子。听到丈夫和儿子被屈死的噩耗,她深知事态已无法挽回。为免受辱,宋夫人含着满腹冤屈,带着阖府女眷服毒,最后又一把火将敕造将军府烧了个干净。
谁说女子柔弱?在危难面前,往往挺身而出的是女子。在沉疴起伏的变化之中,也往往是女子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阿柔!在想什么?”蒋怀安舒朗的眉目在眼前放大。他伸手在顾柔眼前晃了晃。顾柔回过神来,手上捧了半天的紫米粥已经半凉。
蒋怀安将她捧在手中的粥碗拿了下来,言语间颇有些无奈:“别吃了,都凉了。我让后厨重新做一份。”
这些日子以来,蒋怀安不用上朝。他除了晚上要陪武平侯和李夫人进晚饭,其他时间几乎全陪在顾柔身边。随着徐夫人的案子尘埃落定,徐夫人指使保宫行刺的事也一并被抖落出来。顺带着,蒋怀安乱闯保宫的罪名变得有情可原,皇帝对他的禁令将很快解除。这样闲云野鹤般潇洒安宁的日子也要告一段落了。
想到这里,顾柔心里生出莫名的不舍得:“怀安!你这辈子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到的事情?”她扭头看向蒋怀安。心中好奇,一个军功赫赫、三十岁就封侯之人会有什么求之不得的事情呢?世间的荣华富贵于他已是应有尽有了吧?
蒋怀安想了想,面无表情道:“有!”
顾柔好奇:“有?是什么?”
“娶你!”他的手在顾柔眼前扬了扬,右手大拇指的碧玉扳指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你答应过我的千金一诺,我一刻都没有忘记过!顾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兑现?”
顾柔闹了个大红脸。想起当年将军府中秋家宴上,蒋怀安与她比试骑射。两人以千金一诺为彩头,以这枚碧玉扳指为信。顾柔性子倔强,输了比试又不肯轻易服软,便将碧玉扳指送给蒋怀安,同时承诺兑现他的一个要求。没想到中秋之后没过几天,蒋家就登门提亲,要她兑现承诺。
顾柔伸手就要去抢那枚碧玉扳指,口中道:“当初不过做闺阁之乐而已,平南侯怎么能真的与小女子一般见识?”
蒋怀安凌空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歪笑道:“顾姑娘比起从前可真是退步啊!”
他眼中全是戏谑,逗得顾柔直发急:“这话怎么说?”
蒋怀安手上一用力,顾柔身体猛然前倾,被他抱了个满怀。
蒋怀安看着她一边摇头,口中一边啧啧道:“顾姑娘当年可是英姿飒爽,言出必行的将门之女。如今,怎么还学会耍赖了?”
顾柔一张俏脸红成熟虾:“侯爷比起当年也小气记仇多了!”
蒋怀安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尖嘴利牙!”说罢,他伸手在顾柔鼻尖上拧了一下,疼得顾柔呲牙咧嘴。
“你跑不掉的,最好乖乖就范!”
……
然而徐夫人的死并没有让工部尚书徐淳完全免于受罚。夫妻本是一体,同气连枝,同根连理。徐夫人的过错,徐淳怎可能完全不知?圣谕下来,徐淳被贬千里之外的西北,永远不得入京为官。这一条旨意相当于断绝了徐淳所有的希望和念想。好在徐家家产没有没官,要是徐淳知趣,就此安分守己,余生仍可以做个富贵闲人。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