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这幅做派让窦夫人甚觉难堪。她脸色不虞,起身道:“既然已经有人定下了,那就算了。”有子如此,哪还有什么心情买东西?
窦景瑜没有体察到母亲的不悦,还拖着顾柔只顾耍赖:“是谁定下的?我们和他商量商量,多赔些银两给他不行吗?”
窦夫人厉声呵斥:“窦景瑜够了!”
窦景瑜这才反应过来,愕然松开顾柔衣袖,一脸吃惊委屈的看着发怒的母亲。作为窦家最小的孩子,他何曾当中受过这样的气?
顾柔怕他下不来台,安抚道:“窦夫人不要生气,窦公子也不要着急。这件事容我与买主商量一二再答复二位。两位求成若渴,相信事情会有转圜的余地。今天,夫人和公子不妨先回去,三日之内,我必然给二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哼!”窦夫人气得鼻孔冒烟,一甩宽大的滚金衣袖,抬脚就往门外走。窦景瑜连忙跟在母亲身后,一边还不忘回头向顾柔使眼色:“姑娘在京城可有落脚的地方?景瑜能登门拜谒吗?”
走在前面的窦夫人闻听此言,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她养了两个儿子,个个都是优柔寡断的多情种。大儿子窦景鹏为了宋桢,差点连命都丢了。宋氏大火后,窦景鹏因伤心太过,足有一年的时间神智不清,缠绵病榻。好不容易求神问药的救回来,整个人如三魂丢了六魄,没了原来的精气神。眼见着小儿子也要重蹈覆辙,窦夫人简直又气又恨。气儿子不争气,恨自己这个当娘的没用。
顾柔跟在后面送两人下楼,楼梯上遇上前来通风报信的管家窦丁。
窦丁道:“夫人,二公子,驸马爷来了。”
“哥哥来啦?”窦景瑜喜笑颜开,心想终于找到给自己解围的人了。
“驸马爷”这三个字于顾柔却无异于迎头焦雷,今日与窦夫人的邂逅是她算计了五个月的结果,可窦景鹏从来不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关于两人的重逢,七年来,顾柔在脑海里设想过无数次,却没成想来的这样猝不及防。一时间,她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姑娘身子不舒服就别下去了吧?”跟在顾柔身后的杜红菱立即明白过来,及时的送来借口。
顾柔顺着她的话茬在半截楼梯上站定脚步,向走在前面的窦夫人道:“窦夫人,窦公子,两位慢走,恕顾柔不远送了。”
窦夫人站定脚步,扭头奇怪的看了顾柔一眼也没有多问,扯着窦景瑜下了楼。
仙宝楼一楼,偌大的店铺里人声鼎沸。随着驸马爷窦景鹏的莅临,店面里一阵阵寒暄和问安。
顾柔站在楼梯上,听见窦景鹏让问安的下人们起身,又恭敬客气的与母亲和弟弟交谈。他的嗓音比年轻时更加浑厚有力,语气中年少的稚嫩激情褪去。那沉稳的声线是熟悉的,措辞语句却是陌生的。顾柔想,七年之间,窦景鹏大概变了很多,变成京城勋贵圈最标准的谦谦君子,又跻身皇族成为众人艳羡的驸马爷。
她听见窦景鹏训诫弟弟,安慰窦夫人,说得句句在理,十分动听,最后又吩咐下人备马车打道回府。顾柔听着那些动听的道理,心中漠然冰冷如磐石。待到喧闹声移至门口,众人准备上马上车离开,顾柔的心底才豁然裂开个细小的口子,微微的疼痛感才从缝隙里钻出,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不一会儿就遍布全身,疼得她几乎不能呼吸。
胸口五味杂陈,像有热油在翻滚。压抑已久的渴望和好奇冲破理智的藩篱。冲动之下,顾柔快步追赶下几级台阶,最终却还是失去勇气,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犹豫的停住脚步。
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门口众人的背影,窦景鹏也在其间。他穿了一件褚色对襟锦衣,个子比七年前高了些许,身材却显得消瘦清癯。微曦的阳光从侧面照在他身上,恰到好处的点化光影变幻。他的肩、下半身笼罩在金色光晕中,挺拔有男性特征的腰和后背则裹在阴影中,更显从容飘逸。
顾柔攥紧拳头看着窦景鹏搀扶着窦夫人上了马车。她努力控制因破碎而疼痛的心脏,疼痛感却偏要与她作对,越来越强烈。马蹄嘚嘚,顾柔终于坚持不住,蜷缩起身子,沿着墙壁在楼梯上慢慢蹲了下来。
蒙俊先杜红菱一步冲上前,弯腰将顾柔横着抱起:“主人!”
顾柔攀住蒙俊肩头,无力的将头垂在他的胸口,浑身上下瑟瑟发抖如秋风中的枯叶。
“蒙俊,我们回去!”她闭起双眼,所有的力气在一瞬间尽数跑空。
顾柔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印象中,是蒙俊将她抱上马车;下了马车,又抱进院子。在这之后,她高烧三日,所有意识陷入一片混乱的混沌中。
再醒来时,是第四天半夜。嗓子发紧,唇边有苦涩的药味残留。
“红菱!水——”她挣扎着要翻身,却被深深的无力感打败。
床角传来响动。杜红菱睡眼迷蒙的挣扎起来看她。见顾柔睁开眼睛,杜红菱惊喜万分:“姑娘终于醒了!我和蒙俊守了姑娘三日,我们都吓坏了。”
杜红菱从斟来热水,小心翼翼扶顾柔版坐起身喝水。
几口热水下肚,顾柔感觉活了过来:“真是难为你和蒙俊了。”
杜红菱重新扶顾柔躺下,悉心替她掖好被角,道:“我还好,蒙俊快要疯了。他说姑娘要是醒不过来,就要去把驸马爷杀了给姑娘抵命。”
顾柔蹙眉苦笑:“这个蒙俊……那只马鞍,你们按我的安排送到窦府上去了吗?”
“昨天就送去了。按照姑娘说的,出了马鞍还送了金银细软一大堆。窦夫人照单全收了。”
顾柔苍白的唇边逸出满意的笑容:“果然不出我所料。”
杜红菱埋怨道:“姑娘啊,您就少操点心吧。都病成什么样了?我看你还不如让蒙俊去把他们杀光来的简单容易。”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