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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送别

鸩女谋 霍小星 2830 2021-04-06 17:49

  “宋济?”陈颂嘴巴大张,愕然看着隐身于黑暗中的来客。他的手擎着筷子瑟瑟抖动。“当啷”一声终于支持不住,碗筷骤然落地。碰撞之声回荡在死寂的牢房里如幽冥地府传来的丧钟。

  “你……你是宋氏后人?”陈颂枯竹一样的手指伸向顾柔,指尖颤抖。身体却出于本能的向后倾,如避蛇蝎。

  顾柔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声线苍凉哀恸:“怎么?陈大人莫不是心中有愧,怕了宋氏后人?”

  陈颂昏黄的双眼蒙上死一般的暗影。他咬牙切齿,腮帮子鼓成了方形:“我以为——宋家早死绝了。竟然还有后人苟且于人世!没想到,没想到啊!”

  喧天的怒意在顾柔胸口汹涌彭拜,几乎要冲破身体的藩篱。她双手紧纂成拳,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含泪斥道:“宋氏一族三代为国征战,战死沙场者二十余人,乃为国之忠臣良将。因宋家军的驻守,宇内四清,北夷臣服,北境千里无烽火。你们却嗾使皇帝戮杀宋氏满门,是何居心?”

  陈颂笑了起来。起初声音低沉嘶哑,越到后来笑声越剧烈,声调越高。直笑得额头青筋暴起,枯槁的面孔赤红。顾柔在他夜枭般难听的笑声里四肢冰凉。她愤怒已极,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死死地盯着囹圄里的陈颂。

  “忠臣良将?”陈颂的笑声终于被猛烈的咳嗽打断。他盘踞在地上,咳得发丝散乱、脊背弯曲,缓了好一阵才停下。

  “你以为大武朝还是五十年前的盛世吗?皇帝褊衷多忌,倚信佞幸。宋氏又黩武嗜战,置四海之穷困于不顾,致使祸根深种。现在的朝廷早已是风雨飘摇,岌岌可危。若再不让百姓休养生息,国之将危,民之将亡。很快便是四野白骨。”

  顾柔悲愤哀恸,两行冰凉的泪水滑下脸颊:“那你就荼毒忠良?陷害他人?”

  陈颂冷冷瞥她一眼,不屑道:“善百世者不顾一时,治万物者不姑息一事。何况,朝野纵横捭阖,杀戮相闻本就是常态。浮沉甄汰之下胜者为王,有什么可抱怨的?”

  她双手握住冷硬的铁栅栏,骨节发白,恶狠狠道:“好一个浮沉甄汰胜者为王,那么陈大人今时今日之境地,想必也别无怨言了?”

  陈颂眸子里泛起冰凉冷酷的阴光:“陈某没有怨言,只可惜没能亲眼看到窦勋那个狗彘不如的东西下地狱。”精光闪过,陈颂忽然转向黑袍遮身的顾柔,表情阴鸷:“你若真是宋氏后人,陷害宋家军还有窦勋一份儿功劳。你可千万不要放过他。若不是他勾结林辅仁巧舌如簧,宋杞必不至投敌。”

  七年后,再听到这段历史顾柔仍然浑身鲜血冰凉,心口上的封印了七年的伤痕猝然开裂。一时间血肉模糊。她听到自己声音发涩:“陈大人只记得自己的死对头窦勋窦大人,却忘了作壁上观的陆宰辅。”

  陈颂没想到顾柔会提及陆慈,神情怔忪。不一会儿,他反应过来,扶着铁栅栏摇摇晃晃站起身。两人隔着铁栅栏近在咫尺,顾柔却感觉不到陈颂身上有一丝生气。似乎已是个活死人。

  陈颂眯起双眼盯着顾柔:“想挑拨离间?你还太嫩!”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倒不是陆慈作壁上观,毕竟窦勋和陈颂是他平衡朝野的左右臂,互相制衡。少了哪一边,让另外一方做大,都不是他想看到的情况。只不过此番顾柔骤然出手,陆慈防不胜防。等他反应过来,陈颂大势已去,救无可救。

  走廊另一边尽头,有人在轻叩铁门,是探访结束的信号。顾柔后退两步,从与陈颂的对峙中全身而退。

  她朝着陈颂拱手一礼,不无讽刺的道别:“陈大人一路好走!”说罢大踏步的转身离去。

  昭狱大门外,一轮满月亮如银盘,月光皎皎。清新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驱散全身的阴腐湿气。

  蒋怀安一动不动的站在昭狱入口处,挺拔如竹的身姿在月光下拉成一道长长的影子。见顾柔走出昭狱,一步步向他走来,他才长吁了口气:“怎么这么久?”他迎上去,伸手替顾柔掀去低垂的风帽,发现风帽下一张凝脂如玉的小脸已是满脸泪痕。

  蒋怀安的眼中闪过慌乱,嘴唇也跟着白了。他一把将顾柔扯近身边,双手沿着顾柔肩膀一路探下去直到纤腰:“阿柔,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在确定顾柔身上没有受伤,蒋怀安才松了手,小心翼翼的垂头看着她的双眼探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顾柔垂手站着任他摆布,浓密如锦缎的黑发垂在耳边。她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是在极力抑制胸中巨大悲痛。半晌,才缓缓抬头,浓密的睫毛下黑白分明的眸子全是哀恸,那对眸子一瞬不瞬盯着蒋怀安。片刻,她开了口,语气绝望:“我爹爹——是不是黩武嗜战,置四海之穷困于不顾的害群之马?”

  这句话,问得一字一顿,说得字字艰难。蒋怀安的心跟着狠狠缩了一下。月光恍如带着寒光的利刃,迎头劈向两人下来。蒋怀安猛然展开双臂,紧紧将顾柔护在怀中。这一刻,他真是又喜又悲,又惊又怕。喜的是顾柔终于放下芥蒂,第一次在他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悲的是洪流之下无人能独善其身。

  他的眉眼间万般心疼:“阿柔,要是没有宋家军,恐怕今日还不知道是谁的天下。宋氏以保家卫国为己任,承重任于国难之际。如此拳拳报效之心怎么能是黩武嗜战?”他仰起脸去看月光,明亮的银色流光照得他张不开眼:“不要多想了。阿柔,我们回家。”

  空荡的街头回荡起碌碌车轮声。无尽的永巷一直通往未知的黑暗和命运,永巷两侧灯柱上的孤灯在夜风下打横飞舞。昏黄微弱的灯光飘摇不定,就像这混乱之秋人们飘摇动荡的命运。 鸩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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