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蒋怀安和顾柔携手而来,李夫人的唇边扬起一抹笑意,那笑意舒悦如微风晓露。
“怀安,这位是……”她的脸侧向顾柔,一双美目笑眼却望着儿子。
“母亲,这位是顾姑娘。”蒋怀安的脸上露出愉悦的光彩。
母子间似乎早有默契,李夫人在听到“顾姑娘”三个字后,随即收回疑问的目光,转而打量着顾柔点头道:“原来这就是顾姑娘,百闻不如一见。能让我们怀安如此上心的也只有姑娘这样的人了。”
顾柔闻言大囧,上前向李夫人请安道:“世子爷心怀天下,顾柔实不敢当。”
李夫人掩嘴笑了起来,一双美目含着浅浅水光荡漾出一圈圈波澜。
她道:“他要是心怀天下就好了。顾姑娘,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可一定要替我照看好他。”
顾柔的脸红成了熟虾。看样子对于她的身份,李夫人已是心知肚明。她悄悄去看身旁的蒋怀安。他也正在看她,却满脸尽是得意之色。
李夫人招呼两人在自己跟前坐下:“都不要站着说话,饭菜要凉了,坐下陪我用饭。”
桌上四碟小菜,菜式清淡可口。一顿饭宾主尽欢。
离开武平侯府,天色已晚。风雪初停,月光流泻如银,照在雪地上一片辉煌夺目的洁白光芒。没有打扰随行下人,蒋怀安自己牵了马和顾柔并肩于雪地上通行。街道空旷,两人踏在积雪上的脚步声踢踢跶跶回荡在长街深处。
“蒙俊投奔了陆慈,你要小心!”蒋怀安走在靠街道的一侧,将顾柔挡在里侧。
顾柔低眉看着自己在地上印下的一个个脚印,笑靥浅浅:“没关系,还有红菱。”每每提到蒙俊,她的心口就有一道疤痕开裂,鲜血淋淋。那是她最亲信的人亲手刺的。
她的脸庞因寒冷而微微泛红,凝脂般的肌肤在雪色的映照中显出半透明的色泽。蒋怀安看得痴了,眼中的波光汇聚成两颗最亮的星子。
“杜红菱毕竟是女子,天生体力不足。危急之下,我怕她不济事。不然我调一队府兵到落英院?”
顾柔朝他连连摆手:“千万别,你的府兵在我这里,更加引人注目。现在盯着我的人够多的了。”
蒋怀安放慢步伐,垂头看她:“那你不如来武平侯府?”
顾柔摇摇头:“人多耳杂,我堂而皇之的去武平侯府更让人侧目。”——这个道理她不相信蒋怀安真的不懂,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顾柔心底涌上一股暖流:“其实你不用担心我的。我可以应付得来。”
一只手忽然被握住,握着她的手的那只大手在轻轻颤抖:“阿柔,灾祸有时就发生在一瞬间。七年前,我曾去过将军府,可是太迟了。等我到的时候一切都化为了灰烬。”回忆起当年那场火灾,蒋怀安的语气仍是痛苦的。将军府弥街庭院一夕之间化作满眼疮痍,一地焦土,他时至今日仍不敢回想。七年间多少次午夜梦回,胸口痛得几乎窒息。醒来一地清冷月光,脸颊被泪水沾湿。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何况见惯生死,刀刃饮血的蒋怀安。
顾柔拍拍他的手背:“别怕,一切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这七年,你为什么不找我?”他的眉峰紧簇。顾柔抬起手,轻轻抚过他的眉头,企图抚平深深的忧愁。
“我怕我变丑了,你不要我了。”
偏偏这件事是蒋怀安心底的一根刺,最开不得玩笑。他顿时急红了双眼,目光几乎要把她戳穿:“你——”
顾柔看他咬牙切齿的表情,急忙收住玩笑认错。蒋怀安的情绪这才得到安抚。
回到落英院时,院子里已掌上了灯。看时间已晚,顾柔在院门口与蒋怀安作别,打发他回去。
蒋怀安捂着胸口作哀哀状:“真是过河拆桥啊,送到家门口了连杯热茶也讨不到。”
顾柔笑道:“别闹,今天太晚了,改日有的是你的热茶喝。”
蒋怀安这才讪讪的走了。顾柔转身前脚刚迈进院门就敏锐的感觉到有些不对。院子内隐隐传来鞋履悉索之声,平静的黑夜中似有不知名的暗流涌动。
“红菱!”她站在门口叫了一声,迎出来的却是一个眼生的小厮。那小厮蓝衣蓝帽,眉目清秀,见了顾柔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顾姑娘,我们家公子恭候多时了。”那坦然自若的神态,颇有些喧宾夺主的意味。
顾柔借着院子里微弱的灯烛光芒将那小厮上下打量一番。只见他衣衫齐整,鞋履干净,腰间别着一枚鱼戏莲叶的玉佩。那纹路样式都是宫中才有的。
顾柔站住脚步,皱眉反问道:“你们公子是何人?”
小厮笑道:“我们家公子是令弟的同窗好友。”
“同窗好友”四个字在顾柔脑海中转了一圈,立即意会过来。那个名字浮上心头,心脏跟着猛然一缩。她拾阶缓缓而上,步履因情绪激动而有些不稳。
到得门口,她站停脚步,迎着屋内的灯光往里看。灯烛之下,一名青衣少年面对门口而坐。他的身边一名侍卫稳如泰山般的守立一旁。少年的另一边,杜红菱垂手立着。
灯下的少年身材高削清瘦,面如冠玉。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已显出清贵气质。笔挺的山根和饱满的额头遗传了宋湄的模样。他垂眼细细品尝着手里的茶水,似乎是若有所思。烛火照在他莹润的面庞上如琉璃般通透。
顾柔缓缓踏步进屋。少年听到响动,抬起头向门外看了一眼,眼神如无辜纯真的幼鹿。
杜红菱看见顾柔,激动的迎上前:“姑娘!”顾柔抬手示意她不必惊慌。
青衣少年起身向顾柔道:“赵烨统拜见顾姑娘。”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能置一词。顾柔抿起嘴唇,慢慢走到赵烨统跟前。她猜想自己灯烛下的脸色一定是凝重而苍白的。
“六皇子请坐!”她开口向赵烨统比了个请的手势,声音带着颤音,陌生得不像是从自己的胸腔里发出来的。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