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红菱露出不忍的神色。
顾柔急急又道:“红菱,你怪我吗?”
杜红菱摇摇头:“这是红菱的命,并不怪罪任何人,姑娘与我终究是要殊途同归的……只不过这一回,红菱先走一步。”
梦境在这一刻消散,那个红色的身影随之化作一缕青烟,被吹散在迷雾里。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顾柔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一只手被握在一双温暖的大手中。室外的阳光从合和窗外洒进来,一室温暖。耳畔传来均匀沉稳的呼吸。侧脸看去,蒋怀安俊美深刻的脸孔近在眼前。他的下颌生出青色短短的胡茬,脸上的神情疲惫倦怠。阳光在他的面孔上投下一层金色的光晕,让他整个人显得特别温暖。
蒋怀安听到翻身的响动,睁开了眼。
“你醒了?”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男性特有的性感。一双黑如墨玉的眸子里透射出顾柔小小的脸孔。
“嗯……”如此迫近的距离下,两朵红云飞上顾柔苍白的脸颊。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过得还好吗?”他皱眉,眼里显出心疼的神情。温热的呼吸吹在顾柔的肩窝上。
见顾柔点了点头,没有做声。他又愧疚的道:“杜红菱的事……我……对不起。”
顾柔缓缓开口道:“不,不是你的错。要是没有你,恐怕受牵连的不止红菱。落英院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蒋怀安一只手抚上顾柔的侧脸,轻轻的在她的脸颊摩挲:“阿柔!你瘦了好多……”
顾柔以手握住他的手腕,声线有些颤抖道:“我要送红菱回楚地……”
蒋怀安抚在她脸上的手微微一抖,神情有些受伤:“你要……回楚地吗?”
虽然心中万般不忍,顾柔仍语气坚定的道:“嗯……落叶归根,我不能让红菱留在京城。”
蒋怀安顿了顿,道:“也好……最近是多事之秋,你离开一阵子也有好处。”
“那你呢?你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顾柔试探着问。
“嗯!”蒋怀安点点头。
王皇后企图以联姻为筹码换取杜红菱的安全,可是杜红菱却死了。联姻的筹码自然不能算数。而另一头,静媛公主知道了王皇后的企图,又跑到皇上面前大闹了一通。
王皇后为拉拢蒋氏而牺牲妹夫的利益,这个企图被当众戳穿,王皇后几乎下不来台。联姻的事情自然作罢。
顾柔离开京城的当天,窦勋和林辅仁买官卖官的案子有了结论。两人贪墨金额巨大,龙颜震怒,将二人流放北地三千里,所有家产抄没国库。家中男丁落入兵籍,女子没入贱籍。树倒猢狲散,偌大的两户人家就这么完了。
当天早上,顾柔去了鸩坟岗。这是顾柔在京城一年多来第二次前往祭拜。铁水浇筑的坟头生出斑斑锈迹,四周围杂草丛生。空荡的义笏巷子与旁边车水马龙、人流不息的街道形成鲜明对比。
顾柔从马车上走下来,鸩坟前已经站了一个人。那人穿了身诸色衣衫,面对鸩坟而立。他的一只袖管在风中空荡荡的飘扬。
顾柔看见他,脚步停顿了一下。
窦……驸马?
窦景鹏也明显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后,身板明显僵硬。
“果然……如此”他冷笑出声,似乎早就预料到顾柔会来。
顾柔没有做声,他继续道:“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理由能让你一直非要扳倒窦家不可。你说你是商人,图的是财。可是为了抓住窦家的把柄却毫不犹豫的牺牲仙宝楼和真定的产业……我早该想到,从你想方设法将林辅仁框入你的囊中时,我就该想到!”
窦景鹏蓦然转身,一双眸子被怒火烧得异常明亮。他的眉眼一如往昔的疏朗俊秀,只是两颊瘦瘪了许多。陆玉瑾常常评价他生得漂亮,有时看起来连女子也比不上。
“顾柔!顾柔!你姓顾,她的母亲也姓顾!”他俯身靠近,咄咄逼人。
“我早该想到!”他的双眉曲折成峰,整张脸陷于病态的偏执。
顾柔迎着他灼热的目光轻轻的笑了起来,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忽然松弛下来。杜红菱走了,蒙俊不知所踪,连顾嘉明也不在身边。顾柔忽然之间一无所有,也因此变得无所惧怕。
“驸马爷明鉴!”她的语气带着轻佻和挑衅。内心深处,她甚至希望窦景鹏能将她就地正法。这样她便可以随着杜红菱一起走了。有时候,离去比活着更是解脱。
窦景鹏看着她,眼中近乎疯狂的愤怒不知为何竟一点点消散,一点点平复。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而迷离。怜惜、恼怒、仇恨和意外,错综复杂。
“这么多年了,你没有死。我……当初,我以为你死了。我差点恨不得跟着你去,去地下寻你……没想到,没想到……你我还有地上相见的一日。”他哭着、笑着,伸出唯一的一只手试图靠近顾柔。
顾柔看着他,没有后退也没有躲闪。她就那样站着,直到窦景鹏一只手哆哆嗦嗦的触摸到她的面颊。他的手指冰冷,带着不相信的颤抖滑过她的面部轮廓。
她变了好多,那眉眼五官分明不是当年,但神情中的倔强一如往昔。自己怎么能没看出来?窦景鹏苦笑着摇头。
难怪万年寒冰,不近女色的蒋怀安一见顾柔立即转铁树开花,非她不娶。
“他……终究是比我又早了一步……如果,我是说如果,认出你的人是我,如果我没对你做出那些事情,我们会不会不同?”他更加恨蒋怀安了。
顾柔眼中升起迷雾,她摇头笑笑:“不,你我之间不是一步之遥,而是天涯海角……至于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驸马爷,走到今时今日也算扯平了。”
窦景鹏流泪苦笑:“是!”他点点头:“我们之间隔着不共戴天之仇。如果当初知道是你,我绝对不会……不会……”
他语无伦次,因激动而浑身颤抖,难以自己。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