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他看清屋里情形暧昧的两人，捂着双眼大叫了一声：“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充满童稚的叫声惊了顾柔和蒋怀安一跳。
尴尬和羞愧感在清醒的一刻汹涌而来。顾柔脸上红云密布，剪水双瞳水光盈盈。她匆忙与蒋怀安拉开距离，转向门口的顾嘉明：“嘉明？你怎么还在这里？今天不用去上学吗？”
今天是顾嘉明第一天上学。
顾柔将他送入的是京城颇为有名的知言书院。知言书院中读书的孩子大多出身官宦人家，皇族子弟在其中读书的也不乏其人。若只是一般富有家庭的孩子绝无可能迈进知言书院。知言住院里读书的孩子，若是有表现出众或是与这些龙子龙孙关系紧密，将来极有可能直接成为皇族子弟陪读人选。这样从小与皇族搭建起的机会难能可贵，对将来平步青云的重大意义也是不言而喻。京中官宦家庭大多看中这一点，个个削尖了脑袋要将自己的孩子送进去。为了送顾嘉明进知言书院，顾柔很是费了点气力。
门口，一袭束身黑衣的蒙俊闪身站在顾嘉明身后，沉声道：“我正要送他去上学，本来是来向主人道别的……”蒙俊的话没有说完，黢黑的双眸移向蒋怀安，目光中腾起熊熊怒火。那样寒冷的眼神却透着真实而炙热的怒意，冰火两重天也不过如此。
屋子里的空气登时有如胶凝。
一贯多话多动的顾嘉明此时也识趣的噤了声，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从双手的指缝里偷偷往外瞄。
顾柔心道一句：“完了……”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化解气氛，一柄长剑带着冷冽的青光从眼前划过。长剑化成铺天盖地的剑影，沥沥剑雨直奔蒋怀安的要害之处。
蒙俊自幼习剑，师从高人，剑术臻于化境，当今世上已难遇对手。他的剑，快、准、狠。不拔剑则已，一旦拔剑必嗜血而归。顾柔至今未见有人从他的剑下生还。连门口偷看的顾嘉明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替蒋怀安捏了把汗。
倒是蒋怀安坦然自若，不知是对危险无知无觉还是根本没把眼前的危险放在心里。他从容的自身侧桌边拉过一把椅子，翩然潇洒的转身坐下，轻巧躲过了蒙俊凶狠的攻击。蒙俊一击之下铩羽而归，杀心顿起。他双足点地，抽剑飞身再刺，这回是拼尽全力不留丝毫生路。蒋怀安目光如炬，待青色剑气离鼻尖不到一指距离时，他猛然跳起迎向蒙俊。火光电石之间，黑白两条身影交错。在场其他人谁也没看清怎么回事，蒙俊黑色的身形已在半空中被制住，直直的落了下来。而蒋怀安则是一个漂亮利落的转身，行云流水般在蒙俊对面站定脚步。
“你！”胜负已分。蒙俊仗剑而起，眼中的杀气参杂着不服气的倔强，和难以置信的愤怒。
“够了！”顾柔一颗心颤颤发抖。她的喉咙发涩，眼睛发酸，脚步挪向蒙俊的方向：“蒙俊，你有没有怎么样？”
未及顾柔走到跟前，蒙俊已站直了身子。身形一如既往的笔直挺拔，毫不示弱。与顾柔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他怔了怔，目光中的杀意随即黯然敛去，嘴角噙起一丝无奈的自嘲：“我送嘉明上学...”
他怆然收起长剑，语音未落，脚步已去。——该去的终归是要去的，何况有些东西从来就不属于他。
蒋怀安默然立在屋里望着蒙俊的背影，忍不住赞道：“这剑术世上罕见，当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这一番比试以生死相搏，顾柔方才是提心吊胆，放下心来，这会儿全是说不出的闷气。她故意不肯看蒋怀安，嘟囔道：“惹恼了蒙俊，我看你以后还是离落英院、离我们远些！”
蒋怀安伸手从背后强行揽过顾柔双肩，低喃着朝她耳中吹气：“他是不错。但我说过，他想拦我，却还差点儿！”
顾柔身子发苏，一根筋从头麻到脚跟。“放开！”她又羞又恼，狠狠的甩开蒋怀安。一股热流顺着胸口冲上耳根子和脑门。
蒋怀安望着满面红云的顾柔松了手，含笑意味深长的道：“我今天跟你说的事儿，好好考虑考虑。京城哪有江南或是楚地快活呢。你啊，还是适合外面的生活。”
言罢，衣角轻扬，人已抬脚出了大门。
......
窗棂下的红豆结出星星点点白色小花的时候，陈沫阳身死三千里之外宁古塔的消息传到了京城。这个一心想要攀高枝的苏南王氏之后终于死在了自己乖戾又懦弱的性格之下。
“陈颂果然不能放过他。”顾柔望着莹白的青玉碗里琥珀色的汤药，喃喃自语的叹气。对陈沫阳她有鄙视，也有惋惜。手中汤药散发出一丝丝若有似无甘苦的气味，像她心底的滋味，断断续续刺激着顾柔脆弱的神经。每到快要入秋的时候，她便彻夜难眠。女医看过断为思虑过甚，除了化解心结并无甚良药可解。今晚，她更将难以入睡。不再作他想，顾柔闭眼仰脖将汤药饮尽，酸苦的味道顺着味蕾一路爬到胃里。
杜红菱接过空药碗搁在一旁，低声询问道：“姑娘，咱们该怎么办？陈沫阳已经死了，要把他的血书送上去吗？”
灯影摇曳，暗影坠坠。暗夜如梦魇吞噬了阳光下一切的光明和繁盛。
顾柔凝视桌上的灯烛仔细想了想，道：“不必！我们直接送血书太过突兀，必引人注目。林辅仁铲除陈沫阳刚得了窦勋的青眼。这个巩宠的大好机会要让给林大人才好。目前的落英院只能是窦勋和林辅仁背后的影子，决不能贸然走到明面里。黑暗是我们最好的保护色。”——陈家只是他们的第一步，后面要走的路还很长，要做的事还很多。
杜红菱了然会意道：“我明白了。姑娘放心，这事儿我会亲自去办的。”想到陈家近在眼前的轰然倒台，她的血液就在胸膛里翻然沸腾。 鸩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