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蒙氏部落隶属于有熊国,五羊墟与有熊国城邑上邽不过百十里地的路程。早就听说奇相阿爹身体不好,我决定去看看阿爹。
以蝶的原形飞过去,待到日落之后,我化了人形去敲奇相家的门。
奇相抱着一摞柴火来开门,看见我,手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全掉地上,引得阿爹急忙从一侧的房中出来查看。见是我,阿爹慈祥地笑着点头招呼我进去。
阿爹是咳疾,我给阿爹带了些灵药,对他的病很有效果。阿爹喜滋滋地去给我们做饭,让我和奇相在院中说话。
我开始八卦,“奇相,近来有熊国可有什么新鲜的事么?”
奇相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皱着眉道:“似乎没听得什么大事,就是前日有人从有熊国那边来,说少典上皇出巡狩猎,本也不是稀罕事,少典上皇每年也要去狩猎个几次的。只是今年狩猎,同行的还有西陵氏王凤。”
“西陵氏王凤?这是何人?她与少典上皇同去狩猎,有何奇怪的地方么?”
奇相拍了拍手沾着的野果汁,“珠珠你可能不知道,有熊国的轩辕少皇还未定下元妃。少典看重了西陵氏的嫘祖。嫘祖是西陵氏首领的女儿,英明果敢,美貌聪慧,被尊为王凤,已经承继了西陵氏首领位置,很受爱戴。这次专程邀请王凤同行狩猎,自然是向部落及分部族昭告,这是要定下元妃的事呢。有熊国就要有少皇元妃了,这是一大喜事,定的还是西陵氏首领嫘祖,天下百姓自然是当大事来看的。”
我心中突然隐隐一抽,那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就要结亲了么?
吸了口气,我故作平静地问道:“那么轩辕少皇呢?他也同去狩猎么?”
奇相挪了挪木墩凳,不屑地望了挂在半空的那轮明月。“这,我没听说,也没关心。不过听说轩辕少皇对嫘祖是一见钟意的,自然是要同去的。”
我再次抽了抽鼻子,“一见钟意是何意思?”
奇相道:“这中间是有个缘故,听说轩辕少皇曾经受西陵氏长老们所托,帮助他们消灭危害人畜的山中恶兽,在西陵氏部落,正好看见嫘祖一袭彩衣,在桑树下采桑,歌喉婉转动听,身姿翩然优美,轩辕少皇一眼便爱慕上了。两人还彻夜畅谈,传为佳话。附宝娘娘听了这个传言才和少典上皇一起去西陵氏见了王凤,亲自看好这门亲事的。不过以前都只是大家意会而已,这次估计是真的了。”
奇相心有向往地道:“珠珠,或许不久我们就要有少皇妃了。”
我笑着刮了刮奇相的鼻子,“有没有少皇妃关你何事?你这般向往,可是自己也思慕哪个男子了?你见过轩辕少皇么?”
奇相低了头,夜色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珠珠何必这样笑话我。我才不会思慕什么男子,我一个女子,难不成就不能过好么?”
我深觉言语莽撞,急忙道:“我并非他意,你不要见怪于我。”
奇相轻松地一笑,“现在多少男子都只看重女子容貌,不重品德能力,我才不要思慕那些肤浅的人。与之相比,我更愿意一个人过得洒脱自在,有阿爹和你陪着我就够了。”
我呵呵笑了笑,搂着她的肩膀,“奇相,不是所有男子都这般浅陋的。我曾和你提过的方相氏嫫母,相貌丑陋,可品德贵重,心灵手巧,吃苦耐劳,很得方相氏部族的尊敬,她的名声都传遍各大部族了呢。”
奇相幽幽一叹,“不也没人娶她么?”
我柔声道:“缘分还未到呢。以她那样的德行,就是轩辕少皇娶她,也是当得起的。”
奇相哈哈一乐,“若轩辕少皇真娶了她,我就死心眼敬重这个少皇。”
我也乐了。奇相心思奇特,很有才华谋略,虽然她地位不高,我却从未听她说过如何敬慕谁的话来。谈起少典,她还觉得值得尊敬,轩辕少皇嘛,奇相认为不过是仗着有个好出生而已,未见的有多少真本领。要让她发自内心的敬服,须得亲眼见证他的骁勇和胆识才可以。
嬉笑闲谈一阵,明月已经升得很高了。我辞别奇相,有些心不在焉地回了轩辕谷。
轩辕谷位于寿丘山中,进谷必得经过唯一的山坳口。寿丘山立于红尘,本来只是个俗尘一座常见的山而已。几十年前,因为一颗玄珠的神力,便有些不一样。谷中常年笼着仙泽之气,紫荆花四季不败,乐游湖泉水清冽甘甜,冬暖夏凉,碧树葱茏、青草茂密,繁花灿烂,是个人间胜境。
人间胜境的山坳口,两边各长着一棵千年的梧桐树,顶上枝叶茂密相连,底下阴凉一条狭窄山路,曲曲转转通向谷中。
飞到谷口,我轻飘飘落下来,化成人形慢慢走路进去。阴凉幽幽的云气仙泽中,瞧见一个人影在前面缓缓行进。深灰色麻衣麻裤,外罩鸟兽花纹的皮坎,帛带缚发,潇洒而又英武。
我四周瞧了瞧,没看见轩辕寸步不离的骅骝马。听见我的脚步声,那背影顿了顿,缓缓转身面对着我,眉宇间有种我没读懂的莫名思绪。
他站住,等我走过去几步后,才缓缓道:“玄珠姑娘,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了。原来你真的住在轩辕谷?”
我愣了愣,他的表情似乎有点忧伤,还有点惊喜,要娶元妃的人了,都是这么矛盾的么?淡淡笑了笑,“大首领,你不是应该狩猎去了么?”
轮到他怔了怔,不知为何,夜色中的脸色显得变幻莫测。他看起来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紧紧蹙了起来,“姑娘怎知我要去狩猎?”
我再次淡然笑了笑,穿过他身旁,一边走一边舒展了下手臂,“恐怕天下无人不知了吧。有熊国许多人都在传,少典上皇和附宝娘娘邀请了西陵氏女首领嫘祖同去狩猎,轩辕少皇同行作陪。”
他看不清表情地唔了下,随我默默往谷中走去。
走了几步,他侧头看了看我,“这里偏僻无人,玄珠姑娘一人住在这里,可还方便?”
我正低头走路,闻言沉吟了下,“我也不总住这里。”
他停住脚步,“那住何处?”
我转了转眼珠,“今日怎么不见你的骅骝马?”
轩辕将手笼在嘴上吹了个口哨,远处几声嘶鸣,却未见骅骝过来。他是想自己一个人静静走走,骅骝应在不远处跟着。
“应龙呢?”我继续发问,转移他对我居处的好奇心。
他眉梢动了动,“应龙是神兽,我将它安置在有熊国郊外狩猎场的行营中了。它很有灵性,不是一般灵兽可以比拟的。”
我撇了撇嘴,心想你要是真的知道应龙的神力和本领,才会知道自己多么幸运能得到应龙为座驾。若不是那日它被我一惊,你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制服应龙。不过万事皆有定数,这也许就是它的宿命和轩辕的造化吧。
“你在想什么?”见我沉吟不语,轩辕好奇地道。
我漫不经心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九婴你知道么?”
轩辕摇摇头,“这是什么?也是神兽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九婴虽是灵兽,却和应龙不同,它暴戾凶残,喜欢以血肉为食。最近它从凶水河逃了出来,杀害了不少人畜。”
“你是说那个九个头的怪物,叫起来如同婴儿啼哭的恶兽?”我点点头,他又道:“这个怪兽我听说了,出现在九黎族部落,食人无数,我已命具茨山的大鸿和常先前去探查,看看能不能有办法杀了它为民除害。”侧头看着我,眼光灼灼,“原来它叫九婴,玄珠姑娘既然知道它的名字,可知道它有何过人本事?”
我想蚩尤已经拿到了落月弓,多说也无什么裨益,便摇头道:“我也是在震蒙氏部落听来的,是一个从九黎族部落逃过来的人说的,他说那恶兽会吐火喷水,上天入地,本事很大。九个头皆可以独自活命,只要有一息尚存便能很快复原,非常难以对付。九黎族大首领派去的将士死了不少了。”
轩辕略略有些担忧道:“这么说来,大鸿和常先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还有危险了。”
我宽慰他道:“少皇不必过于担忧,我还听说有个落月神弓可以有天地灵气,是唯一能射杀九婴的神器,九黎族大首领已经获得了神弓,料想不日便能除了那恶兽。”
轩辕的眉宇间继续跳动:“蚩尤?他居然能找到这样的神器,不愧是九大部族首领。”
“珠珠,你终于回来了?”我正在思索着如何回答轩辕的话,突然一声清丽如黄莺的嗓音破空而来,随着这声音扑过来的,是一个身材修长面容姣好的女子。
女子抱住我的腰转了两圈,“珠珠,这十来日你去了哪里?叫我担心死了?”
我干干地咳嗽了下。我虽然幻化为人,可我还是一只蝴蝶的本性。我们蝴蝶,不喜欢被这么热烈地拥抱。在瑶灵台,采司和小鹊仙会这么拥抱我,我觉得习惯,因为骨子里我觉得与她们是同类,鸟和蝴蝶,相差也不大,再则我们还是相亲相爱生活无数年的家人。
我会得体地拥抱奇相,她善良单纯得有些透明,我似乎从无芥蒂。但是对于女节,我总是抱着敬畏有加的心态,还是不太习惯过从亲密。
女节却不以为然,她开心地笑着,“我一个人好寂寞,你回来了就好了。”
我指了指身边的轩辕,介绍道:“那个,女节,这是……轩辕少皇。少皇,这是姜水城的女节姑娘。”
“轩辕,少皇……”女节怔了怔,手扶左胸拜了拜,“是有熊国的轩辕少皇么?小女子女节,是姜水城方雷氏女儿。不知少皇到此,有失礼节,还请原谅!”
女节彬彬有礼,眉目娇羞,月色下眼波流转,灿若星光。轩辕颌首抬了抬手,表情有些冷淡。我侧身看了看她,女节的面容暗了暗,似有淡淡的失落。
不知为何,我心里竟然有些惆怅。可为何我心里会有淡淡的惆怅呢?
轩辕默默走了几步,抽出腰上佩戴的剑为我拨开半人高的蒿草。仰望天空,月色舒朗,漫天星辰闪烁,万里清明,空气中弥漫着幽幽的花香味道。
一路徐徐行进到谷中。乐游湖在月色下泛着清白的波光。湖的一角,紫荆花在夜色中烟雾茫茫,朦胧一片。
女节紧跟着我,走的妖娆多姿。
夜深了,鸟兽俱寂。我暗示了好几次,轩辕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女节也没有独自去休息的意思。我们坐在紫荆花下,气氛略显尴尬。
轩辕坐了一会,站起来往深处的草舍走去。我也起来跟着。女节犹豫了下,靠在紫荆树上没动。我刚要回头招呼女节,轩辕突然拉住我的手往前一拽,我趔趄了一下,被拖着走了好几步,那句招呼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围着草棚转了一圈,轩辕眼中光点闪烁,“这是你的家?还挺干净整洁的。”
我干笑了笑,讪讪道:“呃那个,其实这是我借用而已。这几日都是女节在整理,我……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顺手抽出一根火把点了,插在门前的石臼里,望着火焰跳动,“这个草舍,是你阿娘附宝娘娘留下的。”
轩辕嘴角含笑道,“我知道!”
我亦含笑道,“你出生在这里,当时你阿娘来此待产的时候特意在这里修葺了房屋,你出生后他们就离开了,这个房子空着没用,我正好来此,就借用了。算起来,你也还算我这个房子的半个主人。”
轩辕凝视着我的眼睛,似笑非笑道:“那么,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呢?阿娘说过,我是因为出生在这里,才取名叫轩辕的。少年时,我常常在梦里见到这个地方,总觉得这里的一花一草一山一水,都在我的记忆深处,特别深刻难忘。后来我也偷偷来过许多次,每次来见这里孤寂冷清,便以为自己梦里的都不过是场梦而已。直到遇到了你,我才知道,原来梦里的那些感受都是真实的。”他望了望四周白茫茫的虚无,“你一个女子住在这里,不怕野兽么?”
我呵呵一笑,故作轻松道:“野兽不欺良善,我这样的,野兽不伤害我。他们和我关系很好。”
轩辕吃惊地看着我,“你和野兽关系好,你懂兽语么?”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说话。回身往湖边走去。
轩辕默默跟在后面,沉吟半晌,“那个,女节,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边走一边把自己遇到女节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轩辕听了后叹了声,“原来如此。”
“怎么了?你以前认识她么?”
轩辕似乎有些尴尬:“那个么,方雷氏部落曾与我阿爹联姻,要把他们酋长的次女许给我们有熊氏部落。听说那个女孩叫女节。你说姜水边的女节,我猜想便是她。”
我顿住脚步,仰头看他。轩辕身材高大,修长却不瘦弱,我娇小玲珑,仰头仰得很辛苦:“那么,她其实是未来的妃子么?”
轩辕照顾我的辛苦,微微倾斜身体俯向我,“阿爹也没和他们敲定此事,且我兄弟众多,与谁联姻也不知道。”他缓缓道:“我和阿爹说过,我是不愿意的。”
“嗯,”我点头,避开他夜色中亮得有些不像话的眼睛,“少典大首领是打算让西陵氏嫘祖做你的元妃,自然不会强求你娶女节的。”
轩辕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拍拍身边的草地,“我谁都不会娶。”
我的心跳了跳,藏在深处的玄珠似乎隐隐动了动。默默立了片刻,过去坐了。湖畔的另一头,女节的身影融入夜色中,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
女节,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联姻这档子事的吧。我早知她是方雷氏的女儿,却不知道方雷氏与有熊氏还有这么一段盘根错节的牵连。我从未听她说过这件事,她说她阿爹阿娘要将她嫁给一个小部族的酋长,她不愿意才随我来了轩辕谷。现在看来,她或许还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她没说,我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轩辕坐的地方,正好面对乐游湖和湖对面一片葱笼黝黑。明月高悬半空,树影婆娑,参差满地疏影横斜。水中倒影,水月相辉映,宁静祥和柔美。轩辕仰头看了一会月亮,又低头看了看湖面无波平静的月影,从怀中摸了一把,掏出来一个细长的东西,放在嘴边试了试,清越圆润的旋律便飞扬缭绕起来。
轩辕看起来粗犷高迈,这音律却吹的很是婉约清婉,悠扬绵长。我听的动情入神。音韵绵延入夜空。一曲终了,轩辕眼神灼灼,如同夜空中亮晃晃的星星。
我楞了会神,半晌方道:“这是什么乐器吹奏出来的?感觉音韵清越绵长,如松风流泉,凤鸣鹤啼,扰人心魂。”
轩辕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我,“这叫骨笛,从蜀南一带传过来的。它的音律空旷悠扬,清越明亮,如泉水奔流,鸟语虫鸣,和西北方的埙的音韵不太一样。”他侧头微微一笑,“玄珠姑娘喜欢这音律?”
我回头看了眼远处的女节,心不在焉地笑了笑,“还不错!埙的音韵低沉深厚一些,这个……骨笛更清亮悠扬,相比来说,我更喜欢骨笛。配一些欢快的舞蹈应该很不错!”
轩辕望了望天边明月,“那么,玄珠姑娘是否愿意舞蹈一曲,我不才,可以略献绵力,为姑娘伴奏一曲。”
我蓦然回头,盯着轩辕硬朗明晰的脸部侧影,“轩辕少皇的意思……是要看我跳舞吗?我……我不大会……”
我吞吞吐吐没说实话,虽然我擅长舞蹈,可在凡人面前却从未跳过,与轩辕也不是那么熟悉,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
轩辕不等我话说完,淡淡一笑,“你会!我见过你跳舞,若说那日的胭脂跳舞跳的好,依我看,你比她好上十倍。”
我吃惊道:“可是,你怎么会看过?”我在脑子里粗粗过了一遍,确信自己在乐游湖畔跳舞的时候,不大可能让轩辕看见。他这是在诈我吗?采司和小鹊仙都说过,凡人和我们神仙不太一样,说话喜欢拐弯抹角,且喜欢套人话语。我一直谨记这句话。
我沉吟了一下,与轩辕道:“少皇城邑里面,舞姬众多,个个技艺非凡。我听说附宝娘娘更是舞林高手,我们这样的普通族人,哪里敢班门弄斧污人眼睛。”
轩辕默了一默,缓缓从草地上站起来,衣袂飘飘地舞了几下。仗剑英雄客,潇潇一笛来。他以笛为剑,身姿优雅潇洒,行云流水般的剑法在月色中划出优美的圆弧。我亦站起来,抚掌赞叹。眼风扫过,女节自远处一点变得越来越清晰,慢慢拍着掌走了过来。
几个动作下来,轩辕舒阔一收势,对着我眨了眨眼睛,“那日我见你和奇相姑娘,你跳了一曲,我在远处没有惊动你们。本想过来与姑娘打个招呼,无奈突然有事就离开了,所以姑娘不知道我在附近。玄珠姑娘那日跳的,可是《鸣里凰》?”
我更诧异,这曲舞蹈原是神女自创,天上会跳的也不过我和采司而已,凡间更无一人,他却如何连名字都知道?“你怎么会识得这曲舞?”
轩辕柔柔道:“多年前,我阿娘做梦,有位神女梦中传授她这曲舞蹈,并告诉了她名字。这些年,我阿娘常常跳给我和阿爹看,我自然记得。只是,我却不知道为何你会跳这曲舞?难道你也和我阿娘一样,梦中有神女传授吗?”
我捂了捂脸。那日月初升时分,和奇相追逐玩闹,几只晚归的蝴蝶翩翩,惹得我舞心四起,就着紫荆花灿烂如采司的笑靥,随意舞了一曲。正是《鸣里凰》,神女所创。入神入情,却不知道远处还有一双窥视的眼睛。
女节适宜地抱住了我的胳膊,她身材颀长,比我高半个头。这一抱之下,感觉我的胳膊被她提拉起来,我轻轻扭动了下。她憨憨笑道:“珠姐姐还会跳舞么?我竟然这么久也不知道,姐姐跳个舞给我们看看吧,求姐姐啦!”月色下羞涩一笑,“我,我不会跳舞,最羡慕会跳舞的女子了。以前听阿娘说附宝娘娘舞技高超,我常恨无缘一见呢。”
轩辕的表情有些怪,淡淡道:“女节姑娘客气了。”
女节咳了声,尴尬地红了红脸,“附宝娘娘的舞姿,哪里是我能见的。我冒昧了。”
轩辕的骨笛吹的很好,撩人心魂,很有情韵。随风而动,随曲而舞。夜色流动,清泉潺潺,紫荆花无缘无故飞落漫天花雨。这个夜晚,月色也这般撩人,明亮清澈,将这一片山谷照耀得如同白昼。树影婆娑,衣袂飘飘,裙袖飞扬。凤鸣凰吟,鸟语轻柔。脚尖轻轻点过温柔的草地,腰肢和婉地旋转天地,这一刻,我如同一只飞舞的鸟,轻盈惬意,如一缕轻烟,一片白云,一朵紫荆花瓣,山水同醉于舞曲之间。
一曲舞罢,我有些迷醉。原地徜徉几圈,拎着裙边盈盈笑拜了拜。
女节拍手叫好。
轩辕的眼神有些复杂。我只读懂了一丝忧郁。不知为何,那个时刻,我在他的眼睛里读到的,居然是忧郁。我想自己一定是跳得有些眩晕,虽然我跳舞从来没有眩晕的毛病,但是今夜,我猜想自己一定是前几日和蚩尤去崇吾山寻寒渊大师,受了不少潮气阴寒,所以体力不支,《鸣里凰》许多旋转动作,我定然是沾染了太多阴寒湿气,太多凡间的浊气,所以头晕了。
我没有读懂他眼神中的其它意思。也没想去读懂。
应龙的嘶吼声自远处传来。
轩辕似乎一个激灵。屈指在唇边飞出一个响亮的口哨。半晌,几声马鸣,伴随着一阵嘚嘚的铿锵脚蹄,骅骝的身影出现在乐游湖的一侧。轩辕与我依依道了别,纵身一跃,轻灵地飞了过去,稳稳落在马背上。骅骝是天下好马,轩辕的身子刚挨着马背,它便奋蹄而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女节望着空洞洞的远方,有些失落的表情。我暗暗叹了回气。常常溜下凡间游玩,见多了痴男怨女,我比采司更明白凡间情缘。女节便是凡间常见桥段中的痴女子,对轩辕动了情了。可轩辕似乎并未有和她一般的心思,只怕要白白伤情一回。
女节看着轩辕的身影远去,很快就恢复了如常的神情,温柔地给我介绍她的菜地,哪些菜发芽了,哪些菜可以收了。
我是个五谷不分的人。她说的那些名字,我一个也记不住。只频频点头,由衷赞叹她的贤惠和心灵手巧。
夜半时分了,她打了好几个哈欠。凡间这个时辰,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听说人会做梦,梦见许许多多与自身毫不相关的事。我可睡可不睡,可能是来自凡间的物种,总觉得睡眠还是正常一点,所以在瑶灵台,到了时辰就乖乖找个地方躺一躺。瑶灵台没有四季之分,永远温暖如人间的春天,百花开放不谢。哪里都是我的睡塌,可我不做梦,从来不知道梦是什么感觉,这点,颇让我遗憾。
神女说,凡人做梦,是在续他们心中想要却达不到的愿望。有些是前世未了的缘,有些是此世的期冀。我不知道女节的梦中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她在做梦。
女节的眼珠在眼皮底下上下左右滑动,嘴唇微微翕张,胸口起伏,还发出梦呓般的呻吟。我抚了抚她的手,安慰了下,看她慢慢平静下来。转头望了望草棚那小小的窗户,一角黎明的曙光晃悠悠穿了进来。
偷偷起身,将薄薄的被子往女节身上拉了拉,幻身一变,我抖了抖翅膀,迎着那一缕光明飞去。 蝶仙重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