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本来正打算给我们到茶水,听紫芝这么一说,手中的茶壶差点掉了下去,诧异道:“郡主……为何要逃出来?是被侯爷关起来了么?”
我摇摇头,瞟了一眼她,这丫头,和紫芝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脾气秉性都学得有些像,一点不知道遮拦。
见我看过去,陶陶吐下舌头,闭住嘴不再说话,给我们一人到了杯热茶后退到一旁,抱着茶壶站着,一脸专业听八卦的样子。
我温言道:“郡主,你是说,侯爷不让你出府,你自己偷偷跑出来的么?”
合阳郡主眼底泛起一层波光,点头道:“昨日姑母和表哥来家中后,爹爹就将我锁在房中不让我出门,我是央求紫芝偷了钥匙,找到机会逃跑出来的。既然已经出来了,我就不打算回去了。”
我觑了眼紫芝,感觉她真不像是侯爷府的一个丫鬟,胆子真够大的,什么事都干敢啊。紫芝脸上没有任何谦虚的神情,反而是神采飞扬得意非凡的挑起眉毛。陶陶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赞许了一句:“我家老爷夫人要是把小姐锁起来,我也敢去偷钥匙。”
话刚说话,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比喻不太恰当,急忙又加了一句:“当然,我家老爷夫人肯定不会将我们小姐锁起来的。”
我瞪她道:“陶陶,你别乱说话!”
陶陶点头道:“是是,奴婢不说了,不过小姐遇到这事,偷钥匙都轮不到我,公子爷就……”
“又胡说,”我拿话堵住她的嘴,“你这样出来,侯爷和夫人会担心的。”
“我不管,反正我不回去。小蝶,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你要住这里我自然是欢迎的,只是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和你爹娘好好谈谈,总不能躲一辈子吧,他们毕竟都是最爱你的爹爹和娘亲,见不到你,一定会担心的。”
“担心什么?”门口响起一个沉闷的声音,紧接着是安叔恭敬的语调:“公子回来了?汶庄主里面请。”
我们顺着声音望过去,莫扬和汶啸天并肩走了进来,安叔的身影在门口闪了一下又不见了。
见到我,莫扬脸色僵了僵,皱眉道:“谁允许你坐在这风口上的?你不知道自己的伤势还没好吗?”
汶啸天大步跨进来,搓着手颌首笑道:“小蝶看起来好多了,”眼睛转了转,“郡主好,你也来了?”
合阳郡主的脸瞬间红了红,对着莫扬和汶啸天欠身福了一礼,重新坐下,低眉不说话。
莫扬似乎不以为意,自顾走到我身边,抓住我的手腕反手扣住,两根手指便搭在了脉搏上。他拧眉听了一会,眉间紧蹙,半晌方呼出一口气,缓缓道:“唔,比昨日好多了,可你也不应该坐在这里,为何不在内室呆着?你看看你的眼睑下面,乌青乌青的,是不是还是夜来多梦睡得不安稳?”
我抽出手,脸红了红,岔开话题向着汶啸天道:“封……汶……庄主,你们这是从哪里来?好久不见了,我很挂念你们,你们可都还好?”
汶啸天会意地笑了,温和道:“我们都很好,只要你好,我们就没有什么不好。小蝶,你可算出宫了,你可不知道,你不在莫宅的这些时日,我们都很担心,你这个兄长,日日念叨,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莫扬郎朗一笑,顺势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要不要我看看你耳朵的茧子有多厚,我拿剑给你削削?”
汶啸天瞟一眼合阳郡主,笑着道:“可算了吧,你那剑还是留着削水果吧。我这耳朵啊,就不劳神你的剑了。好歹你也顾念一下我们九黎山庄的名声,你这把寒霜剑,可也是我九黎山庄的名剑。”
莫扬的寒霜剑是妙一圣手赠与辛提子道长的,后来辛提子道长又赠给了莫扬。当然,我们现在已经很清楚知道了妙一圣手和九黎山庄老庄主非同一般的关系,这把寒霜剑出自九黎山庄,也不足为奇了。
莫扬笑着道:“这不是更显得这剑的精妙之处么?对了小蝶,你刚才说担心什么?”
我快速看了一眼合阳郡主,见她头垂得更低了,便淡然道:“没什么,刚和郡主闲聊,说道我的伤势,她说兄长你会担心。”
莫扬扬眉道:“郡主说的极是,你不赶紧养好身体,我当然会担心的。”
我温和一笑,并未接他的话。看向汶啸天的眼神却有些迟疑。从莫扬汶啸天进屋以来,我便发现一个特别有趣的现象。以前合阳郡主来府中,见到莫扬的时候有羞涩,却大胆而直接,将自己的喜好表现得很是坦诚。每说一句话,她的眼神便会直接扫向莫扬,去寻求对方的反应。莫扬基本都是淡然平静,不刻意反应,也不刻意躲避,似乎从来不知郡主的心思一般。可今日却不一样,莫扬的眼光热辣温情地看着我,郡主说话的时候,他也能微笑颌首地直视着露出一丝表情,那种坦然又不似于以往的坦然。最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却不是莫扬的反应,而是郡主和汶啸天。
自他们回来后,郡主就一直低垂脑袋,脸上泛着微红,语调里含着委屈,话说的温婉和顺,这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可以用……温柔二字来形容。是的,温柔。郡主变温柔了,这可是件新鲜事。我嘴角扬起一个笑意,看向汶啸天的眼神却是诧异的。汶啸天铮铮男子,一向沉稳不爱多话,此时自然也是如此。可他的眼睛里多了点东西,这多出来的东西总是有意无意地扫向合阳郡主,而每一次看似无意的眼风过去,合阳郡主脸上的红晕便深一层,头垂得也更低了。
看破不说破,这是娘亲自小教我的做人道理。我于是抿嘴一笑,侧头笑问莫扬他们二人从何而来?
莫扬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欣喜,笑着看了眼汶啸天。汶啸天心领神会地回了个颌首笑意。看起来是有什么好消息,我轻轻揉了揉自己还有些麻木的脸颊,静静等着他们回答。
不过这个回答却没有等到。我本以为他们会和我说点什么,可两人就那么淡然一笑后,竟然毫不理会我专注的神情,自顾斟了茶水来喝。莫扬喝了几盏茶后,让安叔进来收拾。汶啸天移动了下身子,合阳郡主这会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心不在焉。我见气氛有些低落了,便大致将合阳郡主的处境描述了一番。莫扬皱眉听了,没有发表什么言论。汶啸天脸色阴晴不定地闪烁几下,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问我的意见。
自我入宫,合阳郡主就帮了我无数次,待我如姐妹一般,此时她有困难,我自然是义不容辞要帮忙的。当下表示只要郡主愿意,莫宅自然欢迎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听到这里,合阳郡主的脸色才恢复了些神采。紫芝噘着嘴,老大不情愿地瞪了眼汶啸天,也不知道是责怪汶啸天多管闲事让我留住郡主,还是因为汶啸天语气里流露出的对少将军的不屑让她感觉不舒服,毕竟少将军名份上算起来,也还是她半个主子,他们又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安叔在厅里走来走去,将一张茶案搬到窗台下,又将厚重的布帘挑起来,我这才发现厅堂的窗户上蒙着一层透明的薄纸,天光通过白纸撒进来,屋里显得异常亮堂。冬日里不用开窗受冻,也不用点那么烛火,屋里也明亮耀眼。外面空气干冷,却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院里的几株古树凋落了树叶,树枝苍老而有力地伸向长空,显得空旷而凄清。
莫扬似乎很有兴致,提议来个清虚剑法和诡影剑法的切磋比试。莫扬师承辛提子的清虚剑法,虽然妙一道长与九黎山庄相交甚厚,可九黎山庄的庄主,却古来有训,只能练习祖传的诡影剑法。说实话,自从再次见到汶啸天,我只看见他身边忠心耿耿的随从护卫,试剑大会的时期,也听过外面传言黎楼小门房的武功深不可测,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在我面前出手。听到莫扬这个提议,我自然是鼓掌赞成,巴不得看他们来场高手对决。
汶啸天也是爽朗,想也没想就忖掌同意。我怕冷,自然是不能到外面观看的。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莫扬让安叔搬动茶案椅子的用途,他是想让我坐在屋里观看。
于是我和合阳郡主坐在茶案两端,各执一杯热茶,透过窗户看着院里两个持剑的英俊男子。紫芝和陶陶分别站在我们后面,这场景我一时有些不适应,突然想到了宫里的小柔。一边看他们剑影翻腾,一边把小柔的情况和合阳郡主说了一遍。最后我恳切地合阳郡主道:“郡主,这件事估计也就你能办成了。你想个办法,成全了小柔和那个琴师吧,他们也怪可怜的。”
合阳郡主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院中两人,心不在焉地皱眉道:“这事倒也不难,小柔是个好女孩,我也喜欢。她只是个不起眼的流风歌姬,找个借口让娘亲将她从宫里要出来也不算什么。毕竟父亲是侯爷,我长姐也是王上的妃嫔,宫中歌舞姬被赏赐给亲贵王族也是常有的事。只是那个琴师可靠吗?家中可有妻室,别让小柔跟着去受了委屈。”
这个我却并不清楚,关于琴师,我都是听小柔提起的,家中境况一概不知。合阳郡主嗤之道:“这也罢了,无论好坏,司乐监那样的地方也不是小柔的依靠,我想办法将她要出来再说,回头打听下那个琴师,若不好,小柔就住侯爷府吧。索性我大嫂也爱音律,家中本来就有歌舞姬。”
“这样也好,”我点头道:“如此小柔的事,就全靠郡主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院里两个来往交手的俊雅男子便各自站住,哈哈爽朗一笑,惊得树梢上几只灰黑娇小的麻雀扑棱棱地冲了出去。两人也不在意,连句客套话都没有,便大踏步地捏着剑回了厅中。
“我还没看明白,你们到底谁赢了?”我盯着他们的眼睛,想要看看里面藏着什么信息,可惜,两双眼睛都是古潭无波的样子,平静而又祥和。
合阳郡主自然也没有看明白,和我一样瞪着大眼睛询问般注视着他们。
陶陶清脆地道:“肯定是我们公子赢了。”
汶啸天侧了脸看她:“陶陶,你为何那般肯定就是你们公子赢了?”
陶陶不屑地嘟着嘴道:“我们公子天下第一,反正我没见公子输过。”
“哈哈,”莫扬和汶啸天都大笑起来,汶啸天道:“好吧,我不是输给你们公子,我是输给陶陶,你说你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这么忠心护主,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陶陶诧异地抬头,盯着汶啸天的脸道:“咦,汶庄主怎么知道我以前什么样?”
陶陶这句话,让我们三个人都干干咳嗽起来,只有合阳郡主不解其意,依然笑嘻嘻地附和着:“汶庄主以前也认识陶陶么?”恍然大悟般低低叫了起来:“汶庄主也是元州人么?……不对啊,九黎山庄与元州还有好远的距离。” 蝶仙重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