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封这一番慷慨陈词说得一本正经,莫扬在旁边想笑又不能笑,只能端着杯子使劲喝茶,灌了一肚子茶水,却也没得到慕大将军嘴里多少信息。
慕大将军虽然不信莫封所言,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随意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其实是为了九黎山庄,也是为了莫公子莫姑娘。因玄珠一事早就引起了多方关注,如今上至朝廷下至江湖,多少好事者都虎视眈眈,有些出于好奇有些出于私利,总之危险重重,作为大将军,且莫公子汶庄主又和少将军交情深厚,他好心好意希望能出点力,不是为了玄珠,而是为了保护九黎山庄和莫公子。
慕大将军求贤若渴地总结了句:“毕竟九黎山庄地铸剑术天下无匹,是能为江山社稷驱除外敌立下汗马功劳的。再则莫公子是今天武魁,受朝廷之禄,虽然现在因为暂时空缺的缘故,还是个参将补缺,可莫公子这般文武双全的人才,正是朝廷需要的,将来一定能大展宏图委以重任,作为大齐朝的大将军,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理当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保护好两位。”
对于慕大将军这番冠冕堂皇的话,莫扬莫封虽然极为厌烦,面上却也客气表示感谢。慕大将军见莫封莫扬态度坚决,便起身告辞而去。
慕大将军走出院门,突然回身对想送的莫扬莫封意味深长地说道:“汶庄主,莫公子,你们可知道落月弓吗?”
莫扬莫封不明白慕大将军这话的意思,当即愣了下。很快便不置可否地摇头说从未听说过。慕大将军闻言点了点头,带着一帮侍卫随从转身离开。
我正展开一幅莫扬地字画来看,闻言也愣了下,转身看着莫扬:“落月弓,记得我曾和你们提过,在将军府别苑见过一次,那日还是将军府副将迟恭毓说从蛮人手中得来。少将军自小有心疾,怕见弓箭,见到那把弓的时候还很不舒服。”
莫扬拈着一枚棋子瞧着桌子沉吟道:“记得。少将军小时候因为不能见弓箭,还去找过师父。只是这落月弓到底有何来历,慕大将军突然提起这个,是何用意?”
莫封也满脸狐疑地摇了摇头。
“落月弓是上古一把神弓!”就在我们三人俱都沉思不语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一声爽朗的声音。随着这声音进来的,是安叔和后面跟着的妙一圣手。
妙一圣手矮胖身材往房中一顿,地上便投下一大片阴影。我顺着那片阴影移目上去,正好撞见他淡然扫过来的目光,不觉微微一笑,急忙起身让座,“师伯好!
从辈分上讲,莫封也要叫妙一圣手一声师叔。但是妙一圣手是九黎山庄之人,依照规矩,见着庄主也是要行礼的。虽然莫封并不喜欢这些繁缛规矩,然而妙一圣手总是不依,所以见了莫封先行抱拳问好。
莫封承受了。
莫扬是小辈,急忙吩咐安叔上茶。然后恭恭敬敬地道了声:“师伯!”
妙一圣手落座后,略略扫了扫我们,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道:“我也没料到,这落月弓竟会落入大将军府的手中。”
莫封莫扬好奇道:“落月弓有什么关系么?慕大将军巴巴地提了这句,我们确实不知道。”
妙一圣手端起安叔上的茶水喝了,缓缓道:“落月弓和玄珠,其实有个传说。只因这个传说几百年来也无人当真,所以我也没告诉庄主。这还是老庄主年轻的时候,我们有一回得了把好弓箭,闲聊起来,老庄主才和我提起,说是上古有把神弓叫落月弓,非常人能用,需有缘人才能拉动弓箭。可是能拉动弓箭的有缘人却并不值得高兴,只因铸这把弓箭的人,曾经因此伤了心爱的人,所以凡能拉动弓箭的人,必得失去心爱之人,或是用心爱之人的鲜血祭弓才算完。这等无稽传说,我们当时并不相信,所以也从未认真深究过这个传说的真假。”
我唏嘘道:“何人铸了这把弓,却又伤了心爱之人,若真是如此,这是多么让人心痛又悲哀的事,怪不得少将军见到这把弓的时候,便不喜欢。我见到这把弓箭的时候,也深觉得怪异,原来是这么不吉利的凶器。”
妙一圣手看了看我,摇了摇头,“这铸弓之人,便是九黎山庄的创立之人,寒渊大师。寒渊大师是天下著名的铸剑大师,老庄主曾说过,寒渊大师不但铸剑术卓绝,他的铸剑材料也与众不同,他能用金铸剑,得天上玄铁铸造神器,天下多少著名的剑都出自他的手。”
莫封惊讶地亮了眼睛:“是九黎山庄的祖师爷!我们汶家的老祖宗!”
莫扬撑着额皱眉道:“那后来又怎么丢失了呢?”
妙一师伯拧眉回想了一下,“当年我还年少,与老庄主常常一起练武,累了便一起喝酒。依稀记得有一日,老庄主喝了许多酒,大致提了几句关于落月弓的事,说是上古时候因为一种嗜血凶残的神兽逃到凡间,害了不少人。因九婴是天上的神兽,只有落月弓才能杀死它,便有九黎族大首领蚩尤去借了来,后来就下落不明了。据说中间还有个曲折又荡气回肠的故事,不过老庄主当日并未告诉我。”
妙一师伯皱着眉头,颇为遗憾地咂了咂嘴。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落月弓的时候,是在少将军的静心亭,感觉它散发着一种让我无法拒绝,心生畏惧的力量。那个时候,我便不大喜欢它。如今却有些好奇,不知与它相连的故事,到底有多么荡气回肠多么曲折宛转。
暗暗地叹了口气,却似乎有个影子在脑海里闪了一下。梦里,曾经无数次向我飞来,将我惊醒的弓箭,会是落月弓么?
莫扬沉默了一会,问我:“小蝶想看玄珠,可是想到什么?”
我盯着莫扬手中被绸布包裹得异常严实的玄珠,心中却突然有些胆怯。我这一生,活到第十九个个年头,有十六年的日子,总会犯一犯心痛病的毛病。这十几年里,常常做些奇奇怪怪的梦,梦里山河、梦里人物须臾而变,可若将碎片的场景一点点仔细拼凑起来,大致也能拼出一副完整的故事脉络。
我不知道那些脉络是真是假,可第一次见到玄珠,我心口骤然的空洞和疼痛,却真实而又刻骨。曾经我也无数次告诉自己不去相信静云师太的话,不去相信所谓的前世。可现在却由不得我不信。
我希望自己独自承受这一切,若真的有前世因果,我想知道梦里的那些事那些人,究竟只是个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可我不想让莫扬莫封知道,若注定是个不好的结局,我会自己承担。
我想到这里,脸色平静柔和地道:“就是觉得那么多人都在抢夺这颗玄珠,很好奇。那日也没仔细看看,便想再看下它到底是何宝物,能有那么大的魔力引得一场纷争。”
莫扬凝视着我,眼神中含着一抹探寻和质疑,“可是……”他缓缓道:“你见到玄珠的时候,不是心口会痛么?”
我愣了下,扫了一眼莫封和妙一师伯:“那日心痛,是因为看见玄珠想起来爹爹和娘亲,他们……”我忍了忍喉头的哽咽,“和玄珠并无什么干系。我与它,本无什么关系。”
莫封当夜,没有带走玄珠。
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独自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前,临风一盏清茶。慢慢地饮了几杯茶下肚后,我缓缓将桌面上放着的那个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绸布袋,紧紧握住那颗或许能告诉我真相的宝珠。
上千年的传奇,天下最神秘的九黎山庄至宝,无数人都希望一睹风姿的玄妙圣物,王上、王后、慕大将军和少将军都想收入囊中的玄珠,此刻就牢牢地握在我的手中。
隔着丝滑软腻的绸布,我也能感受到它微微的颤动,柔和的光泽。我紧张地站起来,慢慢走到床边坐下,盯着它怔了许久。
像是等待了千年万年,许久之后,我终于缓缓地褪去包裹着它的那层布。玄珠洁白滑腻的皮肤裸露出来,毫无瑕疵的白,光泽浮动,闪耀着幽幽的却明亮的光晕。
我似乎照见了自己的影子,不由得深深地凝视下去。
心口一如既往地跳动不止。肩头的蝴蝶胎记隐隐跳动,如同立即就要剥离我的皮肤而飞起来一般,牵扯着我的神经,丝丝缕缕的刺痛感让我恍惚又茫然,真实又虚幻。
我似乎能听见一些飘渺的声音,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屋子里有熟悉的气泽流动,却不知是谁。
我长长地睡了一觉,醒来后,除了那些迷茫的梦,一无所知。
我失望地将玄珠交给莫扬,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相信,我不是它的主人。”
莫扬愣了下,走到我的身边。“莫封说你是玄珠的主人么?”
我凝望着窗外一片空旷的枯枝,浮起淡然的笑容:“封哥哥认为,我自小的那些梦和肩头的胎记,与玄珠的传说很像,他觉得我是玄珠等待了千年的主人。可我昨天夜里试过了,我确信自己与它并无瓜葛关系,我没有任何关于玄珠的记忆。我的那些梦,不过就是些无稽的梦而已。”
莫扬从背后轻轻抱住我,“我知道,你不是!”
我蓦然转身,额头撞上他的鼻尖,“你知道?”
莫扬揉了揉鼻子,又揉了揉我的头发,平静地道:“是,我不信你是玄珠等待千年的什么主人。我也不信那些传说。小蝶,我们只有这一世,这一世我们彼此珍惜就可以了。”
我靠在莫扬的怀中,觉得温暖又安全。只有他,才是懂我的那个人。
合阳郡主匆匆而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个小柔。
午后,我正和莫扬在书房中品茶下棋,陶陶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郡主,还有紫芝和小柔。郡主的脸色不太好,眼睛红肿地一阵风般扑了进来。
陶陶挠着脑袋,嗫嚅道:“公子、小姐,郡主来得急,我都来不及通报……”
莫扬挥了挥手,陶陶退了出去。
我见到小柔的时候怔了下,眼泪就下来了:“小柔……”
小柔又哭又笑地过来抱住我:“小蝶,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想念你!你可还好么?你家中的事,我都听郡主说了,对不起,我都不在你身边。”
我红着眼睛拉小柔坐我旁边,淡淡摇了摇头。
郡主早寻了旁边的凳子坐了,叹着气道:“小柔听说了这些事,死活不放心要来看看你。我想了好几日才想到办法从家里出来,你们就不要哭哭啼啼的,开心些吧!” 蝶仙重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