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奇相的这几日,我过得甚是逍遥快活!
白日里我伴随她去种菜拔草、砍柴挑水,上山寻觅野果和药草。做这些我显然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她旁边看着。好在我这身仙力还有点用处,能帮她找到更好更多的果蔬草药,就这些,她已经兴奋得忘乎所以了。
入了黄昏,我便化了人形,陪着她烧火煮饭,吃了饭举着火把去外面疯玩。到了野外,我便让她灭了火把,挥挥手,引来一群群的萤火虫照亮。偶尔还变幻点洞冥草出来,蓝色的幽光和绿色的荧光交替,随手一撸,便是一幅美轮美奂的景致。
奇相惊异地跳脚,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辉:“珠珠,你好厉害,真的是太美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色。”
我和她追逐着那些萤火虫,看见她开心,我也很高兴。她不知道,其实我也就这点本事,别的仙术是一分一毫也不会了。此时才知道采司常常说的那些话,她说你现在不好好修炼,总有一天会后悔。现下我就很后悔,早知道修炼这些仙术能给人带来这么多的快乐,那我就索性多学一点。采司会结仙障,会在仙障中步法,我若学了这个,便能在奇相家的后院中结个仙障,里面种些美丽的花,岂不妙哉。不过我若真的这么做了,只怕神女要重重罚我。神女说过,我们神仙是不能在凡间随便使用仙术的,这有违天条,西王母知道了,会惩罚的。
我想,左右也就这么几天,小小的法术不算禁制,也不会改变凡间的规律。让奇相开心几天吧,几天后,我回了瑶灵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有什么机会见她了。
想到这里,我略略有些伤感。奇相以为我累了,便停下来。时辰也不早了,为了她的安全起见,我们决定往回走。
刚进集镇,一个身影突然跳了出来,猝不及防地,一个人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我的身体,我被她突然的冲击撞得差点绊了一跤。奇相及时扶了扶我的后背,我才借力站稳了。
女节依然抱着我不撒手,又喜又泣地叫着:“珠姐姐,你真的的是珠姐姐?老天爷,我终于又看见你了!”
奇相一把拉开她,嗔怪道:“你把人吓坏了知道吗?”
女节从我身上扒拉开一点距离,上下打量了下,“珠珠,你还是那样?你都消失多久了,我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知道吗?我好想你!”
我下意识地省起来一事,皱了皱眉道:“你不是在上邽,如何会在这里?这是震蒙氏部落。”
奇相也惊异地附了一句:“正是呢,女节,我上回去上邽,还见到你,你怎的到我们部落来了?”
女节又哭又笑,委屈地道:“我就是想着珠珠可能会来寻你,便来这里找你的啊,没想到,还真的让我找到了。怎么了?珠珠,你不想看见我吗?”
我急忙给她擦了擦眼泪,安慰道:“怎会?你来寻我,我很高兴。只是觉得有些意外而已。”
奇相默了默,估计觉得女节所言有道理。女节还真是聪敏,她知道我可能会来找奇相,从上邽一路寻摸过来,靠自己双脚走了百十里地,我很感动。
既然女节来了,还这么远赶过来,奇相少不得好尽些地主之谊。回到家,奇相收拾了一间偏屋出来给女节居住。女节走了太多路,感觉疲惫,喝了些水便被我赶回房中休息。和奇相躺在床上,我自然是不困的,可累了一天的奇相,此时居然也毫无睡意,睁着眼睛直勾勾望着床顶。
我推了推她,“想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不累么?”
奇相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突然翻身过来对着我,语气怀疑地道:“珠珠,你说女节找你有何事?”
我想了想,道:“能有何事?若有急事,她今日就说了。她不是说了么,想我了呗!”
奇相幽幽一叹,又翻了个身,“她一个女子,路途迢迢地过来,就因为想你了么?我总觉得她有些怪怪的。”
我从奇相身上扯了扯被子,“别想那么多了,女节是我在姜水边遇到将她带回轩辕谷的,她许久未见我,想着来碰碰运气也是可能的。她那么喜欢轩辕,可惜轩辕对她无意,她也是个伤心人呢。”
想起轩辕,我心中依然隐隐的痛,叹了口气,抬手掩住眼睛,不再说话。
奇相伸手过来搂住我,拍了拍我的肩膀,也是长长一叹。
这一夜,我和奇相各怀心事,辗转反侧了许久。许多年前,我刚上瑶灵台的时候,神女要我和采司日日打坐修心。采司做得甚好,我却是个贪玩惫懒的,总静不下来那个心思。一连数月,日子过得很是煎熬,常常想些办法偷个懒耍个赖什么的。我很好奇,采司为何能日日坚持下来,就那盘腿的功夫,我看着都觉得疼。
这样坚持了数月,我实在难熬得很,私下里去问采司,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坚持做到这些。采司很认真地对我说:“无论是人还是神,都有个习惯问题。那些看起来法术高明的神仙,也是长久如一日地坚持修炼而成,断没有一日速成的法子。”她说的这些我俱都明白,却不明白如何才能做到。采司敲着我的脑袋道:“都告诉你了啊,习惯。任何事物都有个习惯问题,如果你每日告诫自己,每日比前一日多坚持一炷香的功夫,如此坚持一月,你就再也不会有杂念了。到那个时候,神女不让你打坐,你自己也受不了,养成了习惯,改都改不了。”
采司的方法很好,我一月后,每日到时辰不打坐心里就痒痒。如今在凡间久了,我也学了不少凡间的习惯,譬如我以前夜间是不用睡觉的,可凡人到时辰就关门闭户,我也没什么好逛的,只得也随了这个习惯,如今,到了夜间,我也和她们一样,喜欢躺在床上休息。若哪一日不休息了,似乎还有些疲惫倦怠。奇相说我总有一天,会和她一样了。
此言不虚。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会,听见奇相均匀的呼吸声,自己也忍不住哈欠连天,睡意朦胧,没多久,便也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早,我被几声鸟鸣声叫醒。睁眼望了望前面的一扇小窗格子,朦胧的白色透进来,洒下一片柔和的清明。这个时辰,奇相已经在准备早膳了。
她因着我太阳升起的时候便要化个蝴蝶,所以每日在天刚泛白的时候便起床了。奇相是个体贴细致的姑娘,我喜欢她。
顺手从床头摸索衣衫过来穿上,我揉了揉眼睛,开门出去。女节正端着一盆水,从后院跨过来,见着我便一乐:“珠姐姐醒了,我正打了水准备洗漱,你先来吧!”
在轩辕谷的时候,女节每日清晨也早早地打了水来给我洗漱,这个习惯养成了这么久,她还没改。
感激地笑笑,我接过她手中的水盆,放到石头上。女节站在一旁,端端正正地看着我。
我胡乱洗漱了下,抬头望着发呆的她:“女节,你现下洗漱么?”
她啊了声,来拿我用过的水盆,“我这就去。奇相做好了早膳,珠姐姐先去吃吧!”
我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出了会神。
奇相过来,递给我一碗水:“你在看什么呢?”
我朝女节那边努努嘴,“女节的眼睛有些红肿,似乎哭过了!”
奇相拍了拍腰间的布带,“是么?她哭什么呢?一会我问问她。”
用早膳的时候,奇相偷眼瞄了好几次,终于放下筷子问道:“女节,你眼睛怎么了?是不是昨夜没有睡好?”
女节刚喝了一口粥,含混不清地道:“啊,你说我么?我挺好的啊,睡得挺好的!”
我们三人在敞开的院落里吃饭。我抬头望了回天,还有半盏茶的功夫,便放了碗筷,专心问道:“女节,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和我们说的,看我们能不能帮到你?”
女节扁了扁嘴,眼眶子更红了,“我,我是怕,我怕以后再见不到珠姐姐了。我去了上邽,我知道轩辕上皇他,他娶了别人做元妃,我,我回轩辕谷没看见珠姐姐在,我以为珠姐姐从此后就不再出现了,我便又去了上邽。我去找了轩辕上皇,我告诉他我找不到你了,可他,他,我以为他会派人帮我找你,可他却说不用找了,他知道你去了哪里?”
我的手慢慢挪到桌下,拽着裙子搅成一团,“他自然知道我去了哪里,自然没必要寻我的。”
女节抽噎了声,“你去了哪里?是回瑶灵台吗?我问轩辕上皇,他不肯说。”
奇相默了片刻,“你因为这个伤心么?我倒一点不难过,他那样的人,即便是上皇又如何,他依然配不上珠珠。”
太阳露出了第一缕霞光。我对女节说:“你一人住在轩辕谷也不安全,你回方雷氏部落去吧!”
女节低着头,半晌道:“我的部落,正在和岳顶山一带的神农部落打仗。”
我没时间再细问她了,只能先变回蝴蝶的样子听奇相和她打听原委。女节叙事的本领很强,说话极有逻辑。在她的叙述中,我终于知道了女节哭泣的原因。
却说那西陵氏不知为何,突然挑起战端,侵犯炎帝部落的分支祁山部落,祁山部落酋长过惯了安平日子,平时只会吃喝玩乐,并不擅长带兵打仗,西陵氏确实个勇猛的部落,没几日便打得祁山式落荒而逃。这一逃便逃到了方雷氏部落边界。方雷氏部落酋长,也就是女节的阿爹,以前受了不少祁山酋长的好处,见祁山部被打得如此狼狈,自然挺身而出,便去迎战。西陵氏部落不敌方雷氏,就去找嫘祖搬救兵。轩辕指派具茨山的大鸿去助战,大鸿勇猛,一路势如破竹,将方雷氏部落逼得让出了好几个分支,许多族民被俘虏去做了奴隶。炎帝接到消息,又派刑天去助战。可刑天山高水远,路上又有大鸿分兵阻拦。女节担心阿爹,亲自去求见轩辕,希望轩辕能下令,让所有部落都退兵和谈,却不知道为何,轩辕竟然没有答应。如今她不知如何是好,自觉回去也帮不了阿爹,思来想去,正为难呢,不想遇到了我和奇相。
我听着都觉得乱,凡间部落之间,总是这么错综复杂地打斗争夺,真不如我们天上逍遥。
奇相听完后,慢悠悠敲了敲桌子,哂笑道:“你不回部落帮助你阿爹,路途遥遥跑来我们震蒙氏寻珠珠,是想让珠珠去和轩辕上皇说么?”
女节猛然抬头,咬了咬嘴唇,终还是点了点头。
奇相怒道:“你不知他辜负了珠珠么?你还想让珠珠去找他求情,亏珠珠当你是姐妹,对你那么好,你这样做,岂不是让她为难?”
女节眨巴了两下眼睛,扑倒在奇相脚下,抱着奇相的腿哭道:“姐姐,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我担心阿爹,我想来想去,只有珠珠能说动轩辕上皇了,如果珠珠出面,上皇一定会应允的。”
奇相推开她,一拳擂在桌上,“你不是也说,刑天大将已经赶过去了么?你还担心什么?刑天是天下闻名的勇士,有他出面,自然能帮助你阿爹退敌。”
女节扶着桌沿,继续哭道:“可是,可是我听说,具茨山的常先也出兵了,刑天纵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快速赶到啊。姐姐,那可是我的阿爹,我的部族,现在危在旦夕,我焉能不急?”
奇相冷笑道:“那你就牺牲珠珠,你可知道珠珠多么不愿意见到他,你可明白珠珠见到他会有多难过多心痛?她好不容易摆脱了,你又要将她推出去,你忍心吗?女节,你真的忍心么?”
女节泪眼模糊:“我……”
当年神女给我下了禁制,不许我白日以人的皮囊出现在凡间,为的是不让我有思凡的念想。即便我真下了凡,以我这愚钝的性格,也不会被凡人识破仙身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知道神女是在保护我,所以以前我常常是夜间能化了人形了,才溜到凡间游玩。可神女当日许我一个机会,便是若真遇到紧急的情况下,我可以有一次白日为人的机会。神女许我这个法术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若不是要命的事,切记不可使用,因使用这个法术,会消耗掉我许多的仙力,容易被躲避在仙凡的缝隙处的那些妖魔鬼怪感应到,这于我这个没什么仙术的仙来说,却是顶顶要命的危险。
何谓紧急?我想,人命关天,这应该也算紧急关头吧。捏了个诀,我从半空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惊得奇相和女节差点跌落道桌子底下。
我没和她们细说,只略略说方才突发灵感,想起来神女曾经教我一个仙术,可以白日里为人一次,可却只能做一次。这仙术能维持三日时间,过了三日,我便又和以前一样了。好在她们不懂得神仙的路数,我这么一说,便很容易相信了。奇相虽还有些疑虑,可见我说得信誓旦旦轻描淡写,想来我是个神仙,怎么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也就不说什么,只是担心我去见轩辕这个环节,怕有些不好受。
女节自然是喜不自胜,千恩万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我哭哭笑笑好一会。
打听到轩辕此时却不在上邽,在五羊墟猎场,我觉得这样更好,反正我也只是去找他说上一说,何必去招惹嫘祖不痛快呢。他在五羊墟,正合我意。
五羊墟我熟门熟路。我有仙法护身,自然脚力快。女节跟不上我,我让她自己和奇相慢慢过来,为了赶时间,我便独自先去。
入秋了,我这身人的皮囊比蝴蝶方便。在这样的时节,人们看见一只还在翩翩飞舞的蝴蝶,远比看见一个独自骑马的女子要惊异得多。很顺利便到了五羊墟,我约莫记得上猎场的路,骑着马沿着绿油油的山路走了几个时辰,终于来到了猎场。
进了猎场,却走得不大顺便。许是昨日下了点雨,山路不停打滑,马蹄子抓不住湿滑的地面,走得歪歪斜斜。我叹了口气,瞧了瞧地面,觉得还算好,便跳下马背,拍了拍马头,牵着它慢慢前行。
那马见我这样,也知道我晓得它的艰苦,更是谨慎地靠近我,一步三滑地走着。走了一里地的样子,我感觉身上一紧,有种不祥的寒凉感。
心里哀叹一声,难不成神女说的话应验了,这么快就被什么成了精的东西发现了么?然而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后退也没用了,只得硬着头皮往前,手上的缰绳却握得紧紧的,想着实在有危险,也能立刻翻身上马快些逃命。
又走了一段路,终于来到一处略宽敞些的树林。这里瞧着很熟悉,我记得是应龙和九婴那日打架的地方。那日我呆呆地立在九婴布下的血雾之中,一只胳膊将我搂过去,我靠在他的胸膛,感觉厚实而沉稳。时过境迁,万事皆非,此时我再也没有当日的心境,不知轩辕他此时此刻在这猎场,又是何等心境。 蝶仙重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