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城有个御史家的杨公子,不学无术,有王城第一纨绔公子的美名。可怜他的御史父亲,在王城还算是个清正的好官,却不料被这个公子着实伤透了脑筋。据说御史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个独苗,家中老母夫人宠得无边无际,御史大人空有一腔管教之心,碍于老母亲的庇护又实在有心无力。这公子,还曾经差点轻薄了我,亏得少将军及时相助才没有让莫扬气急之下一剑穿胸。
王城排名第二纨绔子弟,是大司农家的二公子钱公子。这大司农主管全国粮仓经济,足足的是个肥差,他又姓钱,人称钱司农。这钱司农家妻妾成群,儿女无数,独独宠爱这个二公子钱来进。据可靠的八卦消息,这二公子的生母是钱司农的嫡夫人,本不过是个士卿文人的女儿。她有个生得美貌的姐姐嫁入王宫默了个美人,仗着王上宠爱,见那是钱司农的发妻刚好病逝,便将这唯一的妹子指给了钱司农作为续弦,这妹子很有姐姐的风骨容貌,又擅于争宠,很是得钱司农的宠爱,生了儿子后,子凭母贵,二公子由是成为大司农府中最为受宠的公子,养得也是个无法无天,尤其以砸钱买开心为平生第一快事。
本来这两位公子也不常一起出现,各玩各的互不干扰。可这世上就那么多巧合的事,今日两人俱都对试剑大会索然无味,俱都来第一楼为这个舞姬捧场。捧场自然是要砸钱的,谁砸钱多谁就有面子,谁有面子谁就能和这舞姬共度良宵,这一下刺激大了。两位公子本来还彬彬有礼地各自卖弄着有钱身家的风度,可随着互不相让的争夺升级,再加上一干随从奴仆狗仗人势的撺掇怂恿,双方剑拔弩张,很快就烧起了一团大火。
这两方,平日本来就喜欢个声势浩大,前拥后簇,带的人不少,今日为了显示自家排场,各自的包房雅间外面足足塞满了人,也不知道是谁先扔了个杯子,大家都以为是大战一场的信号,为了在主子面前显示自己的忠心和勇猛,双方的随从奴仆全都一哄而上扭打在一起。
都不是正经的练家子,打得也很没有章法,于是乎,这第一楼瞬间一团乱象,杯盘碗碟、桌椅板凳到处乱飞,六七十人你来我往拳打脚踢好不热闹。可怜这里面不过来看看热闹饱饱眼福的其他看客,连带着出也出不去,只能四处躲避,少不得还要挨了不少冤枉。老板娘带着一众家院,左劝不停右劝不应,又不敢得罪这两位公子,真真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目瞪口呆地躲在一旁,欲哭无泪。
其实我如果自己一个人的话,避开不受伤还是有可能的。可是陶陶,她一点拳脚功夫也不会,面对这种乱象早就吓傻了。我拖着她的胳膊,感觉往楼下跑被误伤的可能性更大,便只能尽量躲在二楼靠窗的地方。
二楼也没有幸免,十几个人打着打着就冲了上来,红着眼呲着牙。一个人扬手扔过来一把椅子,我一躲,椅子砸中了木头窗户,“咯吱、哐当”两声,掉了下去,惊起街上一片惊呼。
窗户打开,我探了探头,又回头看了看里面一片刀光剑影、桌子板凳子腿呼呼乱飞,犹豫着要不要冒险抱着陶陶一起跳出去。陶陶吓得脸色煞白,还伸出一双手挡在我的面前。忠心的奴婢,我自然不能将她一个人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
思忖了片刻,我刚做好打算,准备冒险一试的时候,却发现用不着了。就在我伸头探窗外地面计算高度和跳下去的角度还有抱陶陶的力度的时候,一把刀直直朝着我们飞过来,陶陶尖叫一声往后一退一推,我正好退到洞开的窗户旁边,她的重心和惯性没收住,我脚步一歪,来不及反应和用力,扯着陶陶的后背衣衫,一起栽了下去。
栽下去的时候,我脑子里刚转完一个念头,窗户到地面高一丈二左右,按照我和陶陶的重量,跌下去不死也是个残废。闭眼等待痛入骨髓的瞬间,我听见人群中传来的惊呼声,还有衣袂裂空的声音。
“小姐……,”我听见陶陶一声凄厉的呼叫被突然折断,暗想完了,这丫头八成跌死了。然后就感觉自己失重的身体突然被横空一抱,速度慢了下来。睁开惊惶的眼睛,一双深幽如古潭的关切眼睛印入我的眼帘。再扭头看了一眼,半空中莫扬一双怒眼直视过来,他的手中抱着缩成一团的陶陶。
脚刚落地,我便一个趔趄,本来稍微松了一点的少将军的一双有力的手又及时抄住了我的腰,我抓住了他的肩膀,身子软软地贴在他的身上。他低头看着我,一张脸快要撞上我的鼻尖。我刚要别过脸去,从他身上离开,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又是一转,就地打了个圈,稳稳地落在莫扬的臂弯里。
莫扬双眼冒火,瞪视着平静地少将军,怒道:“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我脑子有点迷怔,他不是救了我么,莫扬这是发的哪门子邪火。
少将军微一颌首,极为轻描淡写说道:“你不是接住了么?”
我脑子又是一怔,没反应过来他们在说谁。合阳郡主从人群中快步冲过来,后面跟着她的丫鬟紫芝。她似乎也很是疑惑,怔怔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莫扬,然后对着少将军开口说道:“可是你应该在那边,你应该接住陶陶才对啊?”
我从莫扬的臂弯里挺直了一点身体,陶陶惊魂未定,瑟瑟缩缩地移步过来,颤颤巍巍地说道:“小姐,你没事吧?”又对着莫扬道:“谢谢公子!”
莫扬定定地看着少将军,道:“你觉得轻功比我好,是么?”
少将军似笑非笑,道:“公子多虑了,我不过是觉得小蝶姑娘更危险,一时情急而已。”
合阳郡主气急败坏,道:“少将军你疯了吧,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如果不是莫公子反应快,调转得及时,陶陶就没命了。”
我不解地看着他们斗嘴,弱弱地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合阳郡主转向我,急切道:“小蝶姑娘有所不知,刚才莫公子在你那方,你们掉下来的时候,陶陶姑娘被你甩到那边了,少将军刚好在那边,本来他们一边一个,刚好救下你们。结果少将军却飞向你那边,眼见着陶陶姑娘就要掉地上了,莫公子反应快,急忙后翻调转过去,不然……”
陶陶满腔幽恨地看向少将军,我也顺了目光去看他,他却很是淡定,道:“一时情急,没反应过来而已。莫公子轻功一流,自然不会出错”。
我吁了口气,道:“里面……还在打么?”
竖着耳朵听着里面杂乱的声音,大家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莫扬冷冷地道了句:“少将军既然有心切磋,改天讨教讨教!”
少将军抱拳道:“莫公子有此雅兴,必当奉陪!”
我脑子里轰地一下,急忙调转话头,道:“兄长,你们也是慕名来看舞姬的么?”
莫扬敲一下我的头,骂道:“看你个头!”
少将军挤出一丝表情,道:“路过!”
合阳郡主讪讪地,道:“和莫公子路过,巧遇了少将军,没想到刚到这里,听得里面打斗声便想看看发生何事,结果就看见小蝶姑娘和陶陶从里面飞了出来。”
莫扬和少将军突然异口同声,道:“谁……把你扔出来的?”
我闭了闭眼,道:“没看清楚,太乱了!”
彼时我脸上的轻纱已经滑落,露出一张姣好的脸。这里惊魂刚定,便听得旁边围观的人群中发出啧啧赞叹:“看那女子,是从第一楼跌出来的,她长得这样美,难道就是那个舞姬么?”
另一人附和道:“大概是,里面还打着呢,这人却跌了出来。”
第三人道:“确定是那个舞姬么?救她的那个,我认得是大将军府的少将军,这个少年公子又是谁?”
……
莫扬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我涨得绯红的脸,扯下他身上的头蓬,劈头盖脸地套在我的身上,对着合阳郡主随意地招呼了一声,拎着我的胳膊拨开人群就走。走了几步,我回头,看见少将军和合阳郡主还愣在原地,心里又是一阵愧疚。
无论如何,我还是相信少将军当日就是一时情急才舍近求远来救我的,至于莫扬所说他故意为之的话,我总是不太愿意相信。可莫扬却实实在在记在了心里,发誓要找少将军切磋切磋,我想他还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于是这两日也不甚在意。所以这一日他让安叔去下拜帖,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两个时辰后,安叔来回,说少将军接了拜帖,请公子爷申时一刻镜心亭一聚。镜心亭,那是少将军生母生前所住的地方,清净优雅,小聚很合时宜。侍从护卫不多,也更适合切磋。这个安排,似乎很合理。
莫扬似乎很享受我急赤白咧的模样,坚决地将我留在府中,还郑重告诫陶陶,如果这次让小姐私自溜出去,回来家法伺候,不过伺候的对象不是我,而是陶陶。陶陶惊惧地陪着我,看着莫扬和安叔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很是同情地鞍前马后给我递茶拿水。
我伏在鱼缸沿上看着那十几尾鱼快乐无忧地游来游去,慢慢想着心事。莫扬不是个冲动的人,少将军也不是个鲁莽的性格,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状况,好像不太可能。以莫扬对少将军天生敌意的心态,他们坐在一起畅快喝酒舒畅人生的可能性,似乎更小。也许借着酒意,比划几下,点到即止,从我半吊子的水平来看,他们的剑法应该旗鼓相当。或许会打个平手,再或许,哎呀,我突然一惊,镜心亭虽然侍从少,可个个也不是吃素的,见到他们的主子和人切磋起来,会不会群起帮忙,莫扬就带着个安叔,岂不要寡不敌众。不对不对,少将军这么骄傲的人,应该不屑于围殴这种小人行径。
可是以前莫扬说过,人总有逼急的时候,人被逼急了,便什么也不顾的了。可莫扬应该不会那么笨的吧,见到人多还不跑么?咦……我想了想,实在觉得乱得不行。难道他们就不能好好的在一起闲聊几句么?好歹还有个试剑大会的共同话题么。
见我脸上白一阵青一阵,陶陶凑到面前,趴着鱼缸好奇地问我:“小姐,你想什么呢?”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说,公子会不会和少将军打起来?”
陶陶瘪了瘪嘴,不以为然地道:“应该……不至于的吧!”
我放心地舒了口气,道:“我觉得也是不至于的吧。”想了想,又不放心道:“可是那日,公子是不是很生气的样子?是不是说要找少将军切磋的?”
陶陶很认真地想了想,点头道:“公子那日是很生气。可是小姐……那日搁谁身上都会生气的呢。奴婢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万一……万一小姐有个好歹,那奴婢真真是就是千古罪人了。”
我白她一眼,道:“和你有何干系?”
陶陶又是认真地说道:“可不是这么说的。奴婢是小姐的奴婢,小姐和公子对奴婢又这么好,奴婢理应护得小姐的周全。奴婢以前总听人说,谁家公子和小姐怎么怎么待家中的奴婢不好,奴婢就觉得生在莫府做奴婢很是幸运,从来也没觉得受到委屈。小姐这样的好性子,从来也没把奴婢当做下人,奴婢伺候小姐,就算小姐伤了一分一毫,奴婢都觉得十二万分的愧疚,更何况那天的情形,若真有个万一,奴婢都万死难辞。小姐自幼就是老爷夫人还有公子爷心尖尖上宠着的人,出了那样的事,公子爷肯定生气。以公子爷的脾气,没把那些人拆了,就算阿弥陀佛了。”
我耐心听完她绕来绕去的一大通话,才慢慢说道:“那和少将军有何干系?人家毕竟是救了我们的。”
陶陶翻了翻眼睛,道:“他是救了小姐,可他那样的救法,实在太过吓人了。没听郡主都说他么?”
我不置可否地默了会,道:“少将军不也说了,一时情急么。公子也不至于就为了这个,真的去和他打架吧。将军府人多,公子要真的和他们打起来,怕会吃亏的呢?”
陶陶信心满满地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小姐不用担心,公子爷武功那么好,肯定不会吃亏的。再说了,少将军对小姐也挺好的,看在小姐的面子上,也不会真和公子计较的。”
我戳戳她的额头,没好气地说道:“你到机灵。”
陶陶羞涩地笑了笑,道:“小姐,郡主很喜欢咱们公子呢,你没看出来么?”
我点点头,道:“看出来了,可公子好像不太喜欢她呢?”
陶陶又是很了然地嘲笑我道:“小姐,咱们公子不爱说笑,什么都藏在心里头,我觉得公子对郡主,比对元州那个王家小姐好多了呢。王家小姐日日上咱们莫府来,公子爷可曾有一次正经陪着说话的。”
我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以前王家小姐每次来,都不过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热心招待,使劲拉拢莫扬,可他似乎都不为所动,很是冷漠。对这个郡主嘛,似乎真的好了很多,不但肯和她一起去观看试剑大会,还一起逛街。唔,那日我和陶陶从第一楼掉落下去的时候,他们也是在一起逛过来的。试剑大会的武选场回我们现在的小院,根本不用经过第一楼。那日我跌得稀里糊涂,根本无暇去思考这个问题,现在想来,确实不同一般。想来他们二人定是看完比赛,又一起相约着去第一楼观看舞姬表演,不料我正好自窗户飞了出去,搅了他们的闲情雅致。
心口突然一跳,我捂着胸揉了揉,闷声哼了一下。陶陶脸色煞白地过来扶我,急问道:“小姐,你不舒服么?是心口疼么?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心口疼呢?要不要紧啊?要奴婢去请个郎中来么?”
我淡淡地摇了摇头,慢慢踱步到竹榻上,扶着陶陶的手臂委身躺下,陶陶三步两步跑去内室拿个垫枕来枕在我的脑后,又斟了杯茶,快到我嘴边又想了想,倒掉,重新斟杯热水来给我喝了两口。看我神情恹恹,她便拿个小凳坐在一旁,愁眉惨淡地看着我。
我闭着眼躺了一会,又睁开眼睛呆了一会顶上的天空,数着那几朵袅袅的白云慢慢飘过。依旧闭着眼,问陶陶:“陶陶……”
她很快地“唔”了一声,道:“小姐要什么?”
我掂量了一下语气,很是平淡无奇地说:“其实,你是不是觉得公子娶了郡主也挺好的吧?”
她随口答道:“是呀,郡主也还不错,”想了想,又道:“公子那样优秀,只怕也只有郡主才能配得上呢。”
我点点头,道:“也是。郡主这个人吧,初初认识的时候,我只觉得她恃宠而骄,蛮横无理,很有些千金小姐的脾气,怕公子这样的性子,受不得她那样的秉性。可是后来接触多了,觉得郡主其实不算个脾气太坏的人,她率真直性,大胆又不失温柔,家世也好,看得出来是真心对公子好的。虽然她出生侯爷府,天生贵胄,可我们家在元州也算富庶之家,公子这么优秀,也不算辱没了她的门风。想来侯爷也不会说什么。”
陶陶很以为然,道:“奴婢觉得肯定是好啊。若公子真的娶了郡主,小姐又能寻个好人家,奴婢看那少将军就对小姐很好,若小姐嫁个少将军的话,岂不两全其美,只怕老爷夫人要高兴坏了。”
我神色黯然,道:“我这样的身体……其实我自十几岁的时候就告诉自己,我一生要受这个病痛折磨,何苦去折磨别人,根本就不想以后有个什么姻缘。我就希望爹爹和娘亲身体康健,还有蕊珠,还有你,大家都好好的,我一生陪着爹娘孝敬他们就是了。希望公子能有个好缘分,了了爹娘的心愿,还有封,无论他在哪里,只盼着他能好好的,我就满足了。”
陶陶握着我的手,泫然道:“小姐这样的心善,自小连个虫子也舍不得伤害,必定会有好报的。你放心,公子说了,只要找到那个妙一道长,就能治小姐的病,小姐不要灰心。”
我哄着她,道:“多少年都这么过来了,许是上天觉得我拥有的太多,夺了我一点两点的也说不定,索性一时半刻也死不了,在我还有精神头的时候,赶紧的给公子找个好夫人,我就开心了。”
想了想,我又开心起来,逗着陶陶说道:“再给你寻个好婆家,最好是跟了公子去,让郡主在府中配个得力的人,那才好呢。”
陶陶红了脸,羞涩道:“小姐,怎么又拿奴婢取笑。奴婢才不要嫁人呢,奴婢就跟着小姐,小姐到哪奴婢就到哪?”
我点着她的脸,笑道:“现在这么说,以后可不定怨死我,白白耽误你一生大好年华。”
陶陶认真地看着我说道:“奴婢可是真心话。”
我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知道你是真心,可我也不能耽误你一生。不过……若郡主真的有意,我觉得应该修书给爹娘,让他们赶紧来王城,好好商量一下才是。”
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棵古槐树,幽幽说道:“想来公子知道了,心里也是欢喜的。”
“我知道什么要如此欢喜?”一声清朗沉稳地声音自院门口突然传来,我和陶陶顺着那声音支身去看,莫扬长身玉立,郎朗立于一片日阴之下,安叔脸色一如往常,平静地在他旁边垂手而立。
陶陶腾地跳了起来,臊红了脸,心虚地叫道:“公子回来了?”
莫扬研究了一下陶陶的表情,狐疑道:“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陶陶捂着脸,低声说道:“啊……有么?”
我从竹榻上站起来,款款面对莫扬,道:“兄长回来了,看起来很平静么?”
莫扬戏谑地看着我,风轻云淡地说道:“难道小蝶觉得我应该不平静么?”
我揶揄地看着他,咬着嘴唇道:“难道兄长没有和谁打一架么?”
他颓然地坐在竹榻上,示意我递给他一杯茶,做出一副失落的表情来:“原来在小蝶心中,我竟然是个那么爱打架的人。”
我想了想,笑道:“原来以前在元州,兄长都不爱打架的。”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我,双手枕在脑后,仰面看着我,道:“小蝶刚才说,我知道什么会很欢喜?”
我在竹榻旁坐下来,认真地说道:“我刚才和陶陶说,要赶紧修书一封给爹娘,让爹娘来王城商量下,如何把郡主娶回来做嫂嫂。”
莫扬正了正脸色,道:“唔……这个主意甚好。”
我没料到他居然爽快答应,楞了楞,半晌,道:“兄长……是说好么?”
他点点头,再点点头,笑道:“自然是好!郡主不错,给小蝶做个嫂嫂很是合适。”
我心里突然又是一动,脸色挤出笑意,道:“兄长也觉得郡主不错对不对?我也觉得,郡主长的美,性子也直爽,是个很不错的人选。”
他定定地看了看我,突然感慨万分,道:“我是觉得好啊,只是……只是莫封又不知道在哪里?他觉得好不好我可就不知道了。”
我怔怔地:“莫封?……和莫封什么干系?”
他将手从脑后抽出摊开,道:“我又不打算娶郡主,小蝶除了我这个兄长,也就只有莫封了,自然和莫封有干系。”
我闭了闭眼,长长吁了口气,恨恨地道:“兄长,你怎么又捉弄我。我是认真地和兄长探讨人生大事,兄长总这么糊弄我,辜负了小蝶的心意。”
莫扬重新枕回头,淡淡地说道:“小蝶是希望早早给我娶个嫂嫂,自己也好嫁给少将军么?”
我呆了呆,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喃喃道:“什么?”
莫扬神色暗了暗,低低说道:“是了!小蝶是不是喜欢上了少将军?”
闹了半天,他在这里等着我呢,我气得胸闷,不知道他打哪里来的乱七八糟念头。想了想,对哦,他今日去见了少将军,莫不是和少将军起了什么冲突,所以心里怀着不忿。
我试探地问了句:“兄长……今日见少将军,还好么?”
莫扬翻了个身,背对着我,静静地说道:“挺好!小蝶很关心。是怕兄长将那少将军打坏了么?放心,兄长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我呼地吐出一口气,脱口道:“将军府人多,小蝶担心了好久,怕兄长吃亏呢,兄长真会冤枉小蝶。他一个少将军,受不受伤的,自然有得人管,兄长要受伤了,小蝶半夜三更地,又叫不来郡主,只怕兄长闷坏了。”
莫扬猛地转过身,盯着我说道:“原来你是担心他把我打坏了!”
我避开他的眼光,讪讪道:“平白无故的,你们谁打坏了谁都不好么。不管怎样,少将军也算救了我两次,兄长也不该对他那么冷淡。”
莫扬的眼光在我脸上定了片刻,道:“好的!”
看着莫扬一派从容淡定地闭了眼休息,我怔怔坐了会,还是觉得很好奇,就起身偷偷去寻了安叔。安叔倒是很爽快,一股脑地将所有见闻倒了个干净。
莫扬果然还是和慕少将军切磋了一下。安叔说,莫扬到了镜心亭,一路从容淡定春风十里地赏着景致,到了亭中,少将军已经置好美酒果馔等候,他的贴身侍卫和奴婢等一干人全部被遣得远远的候着。莫扬也不客气,大大方方见了礼坐下,安叔一脸沉寂,也离得远远的。
安叔离得远,所以其实也不清楚他们二人到底聊了些什么,但是看得出,两个人都很从容和谐。还喝了好几杯酒。就在安叔有点聊赖走神去看那旁边的水中一簇游鱼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面前一晃。两个人影飘飘然离席而起,莫扬剑不离身,自然是青锋在手。但安叔记得刚才石桌旁很近的时候,他并未看见桌上有剑,少将军一袭素衣常服,也未配着剑。随着两人招数拆解,他分明见到少将军的手中银光耀耀,剑阙嘶嘶。
安叔脚尖一动,刚要跃过去,少将军那边的人也很快围了过来,就那么一瞬间,刚才还错手转身对拆的两人,却于半空中施施然飘落下来,软飘飘地落在地面。双拳一抱,各自“承让”一句,没事人似的将他们打发了,又坐下喝了杯酒,莫扬就起身告辞。
安叔说,少将军还是很看重公子爷的。理由是公子告辞离开,少将军居然一路送到府外,离开几步了,他耳朵尖还听见身后传来少将军贴身随从悄然的一句“少将军很少亲自送人出府,是这人有什么不一样么?”
安叔抬眼看了看莫扬,莫扬充耳不闻,若无其事地昂然踏步,似乎没听见。不过安叔补充了一句,他说公子爷的耳朵是最灵敏的,不至于没听见,许是在想别的事走神了。
这事过得如夜里的风雨,来得快去得快,没有留下多少痕迹。莫扬一如既往,偶尔带着我去看看试剑大会,偶尔逛逛街,偶尔吃吃茶,偶尔消失个那么半日一日。我觉得日子过的很有些元州的味道,竟然有些闲散。妙一道长自然还是没有如期出现,虽然莫扬中途得了一些消息,可每次他兴冲冲赶过去,又失望的回来。我觉得或许他师父辛提子道长了解的消息是假的,妙一道长这样脱俗出尘,不问江湖不事官宦的人,怎么会好端端地来王城凑热闹呢。也许当时他想着到王城来溜达一圈,并不是为了看试剑大会,在路上走着走着,感染了凡世红尘,人情况味,突然想起自己居然还有个二十几年未见的师弟,一时感慨兴起,就给辛提子送了封信,道个安好,顺便说说自己的近况,这近况就包括可能会去王城游历游历。正好王城马上有个试剑大会,辛提子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师兄这是要去凑热闹了。不过一个误传误撞而已。
莫扬却不认同。他觉得妙一道长要游历跑王城来干嘛,辛提子说他最不喜欢这种官味钱味太浓的地方,一生都在山水大川间往来,自然不会莫名其妙地毫无道理地随口乱说。
这是莫扬的坚持,我知道,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因为他听说,妙一道长炼得一味保安丹,采渺无人迹的雪域灵气滋养的雪莲和五味仙草研磨配比,专治心痛顽疾。莫扬想得到这味药的配方,他想自己来炼。所以他不肯放弃希望,我很明白,对于我的顽疾,他所抱的希望比我大很多。 蝶仙重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