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轩辕却有些躁动起来,本来稳稳当当坐着的身体挺得更直,脑袋左摇右晃地扫视着人群。我心里暗暗哀叹,采司说凡间的男人无一不是急色之人,果然没错。料到是一个急色之徒,却未曾想急色到如此不安稳的地步。
我心里默默感叹,不经意地看他一眼,却见他眉头锁的更紧,一只手紧紧扣住桌沿,骨节分明的手。我没心思计较,眼光专心移到别处。
一缕埙的曲音缓缓入耳,低沉的调子环绕茶寮,似在幽幽叹息,惹得人们一味忧思,这里正提了情怀要随着一起哀伤,和弦的曲调却一下子转的悠扬起来,我认得那个声音,是骨哨。骨哨音调高昂清丽,埙却婉转低沉,两相配合,高低错落有致,竟然也能和出如此美妙的曲音,我心下不由折服,思忖着回了瑶灵台也要如此这般的研究一番才可。
红衣白裙的胭脂裸露白如云的手臂旋转旖旎而出。腰肢扭动如蛇,眼风妩媚温柔淡扫全场,惹得一阵喝彩掌声不断。凡人的身体有些沉重,无论多么身量纤纤的女子,受骨骼肌肉的影响,柔软中不免僵硬,没有我们仙子的灵巧轻盈。但是胭脂不同,她的腰肢舞动如垂杨随风,玉腕旋转如流动之水,裙角飞扬,美得不似人间方物。
果然不同寻常!我在心底由衷地赞了一遍又一遍,啪啪拍红了手掌。那男子依然是左顾右盼,眼光没有一时专心舞姬身上,倒像个寻八卦的闲客。本来也没有想与他多交往,此时一心在舞姬的曼妙舞技上,更是懒得管他。
一曲终了,看客们轰动起来,有几个人还直着脖子往前面的舞台凑过去,也许是想将舞姬的面容看的更清楚些。毕竟舞台搭的还有那么个距离,寻常人的眼睛,自然只能看个轮廓。这些对我却不是难事,我有一双十里之外可清楚视物的眼睛,那是玉泉水滋养的功效。
舞跳的好,面容果然也是不差,那舞姬胭脂眉目含情,凤眼水汪汪如盛了一捧清晨的露珠,朱唇圆润,脸颊桃红,一头黑如珍珠的莹亮发丝泻如瀑布。一颦一笑,牵动多少人的神经,引起无数的赞叹。
我想起采司说的“凡间男人皆急色”的话,抿嘴一笑,果然如此。幸好我一身女儿装扮,也不用扮演急色模样来惑人眼球,只慢慢端了杯子喝已经凉透的茶水,眉间攒起无比镇静端庄的从容。
可惜,我这好不容易攒集的从容神态只维持了半刻,便被突然而来的一幕打破了。
我虽然是个仙子,却是个没有什么法术的仙子,不过能夜里幻化出个人形四处游荡玩乐,偶尔还能捏个诀变些小玩意,其它便真真是一无是处。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神女和采司才时时刻刻提防我溜下凡间,一是因为我的俗念未除尽,心中还留有红尘的孽根,再就是因为我实在有愧于一个仙子,半点保护自己的本事也没有,凡人大多贪念过多,怕我受到伤害。
看来此话不假,此时我坐在茶寮之中,一门心思只想看看那凡间的舞姬的高超技艺,却不料遇到如此变故,以至于当那一柄剑光呼啸而来的时候,我竟然还傻傻地愣着,半天反应不过来,自然也是迟钝得想不起来幻身避开。彼时就算我脑子灵光一闪,动了避开的念头也是万万不能的,我是仙子,在凡人面前绝对不能露了身份。
我脑子里还兀自想着发生了什么,却不料身子倏然一转,轩辕孔武有力的手臂将我拖到了他的身后,反手一剑击落了飞速而来的剑影。
因了这个突然的变故,茶寮中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全部惊乱起来,尖叫呼啸着四散奔逃。但看此时情景,真是一片仓惶。桌椅翻倒、茶杯四溅、抢呼的男女拽住一团牵扯着你来我往。
我识趣地退到一个角落,看着一群人在奔逃溃散的拥乱中刀光剑影。轩辕的周围多了几个人,他的随从,还有刚才敲锣跳舞的那班歌舞团。柔媚婀娜的胭脂姑娘,此时冷眉横眼,挥舞一条长鞭“噼啪”卷风而来。
轩辕应对中不忘回头看了看我,我淡然笑着挥了挥手,躲得更远些。他手中多了一柄玄色铁剑,剑刃寒光左右砍杀,围攻的人很快被他的剑气撕开一条口子,脚步有些凌乱。
我旁边多了个人。
一身青衣,罩虎皮坎肩。他似笑非笑,一面看着打斗的人,一面皱眉看我。这个时候,除了打斗的局中人,别人都唯恐躲避不及,我却在这里看热闹,他似乎很好奇。
我拉着他的胳膊,叫他赶紧躲出去,不要伤了自己。他点点头,拉着我的手一起向外面跑出去。我本来想关心下轩辕对战的情况,同时八卦心里作祟,实在不明白好端端的歌舞表演怎么就变成了如此刀光剑影的场面了,也很想探个究竟。
这人的力道很大,我又不能使用仙力挣脱,只能被他拖着到了茶寮之外。外面远离了可能殃及自身的打斗,大家的心理与我很是吻合,都寻了个好角度探头探脑地围观。
好容易寻了个空旷地带定了身,我挣脱手谢了句:“多谢公子!”
他抄着手戏谑道:“姑娘胆子不小,不怕血溅你身上。”
我的注意力都在里面的打斗中,没心思逗笑,敷衍道:“公子不是也不怕么?刚才不是因为那个砸过来的茶碗,公子不也还在里面看热闹么?”
他呵呵笑了,“原来姑娘也知道有个茶碗砸了过来啊,还以为我救了姑娘,姑娘不知道应该感谢我呢?”
我白了他一眼,“本姑娘不用你救。”
他神情倨傲,不屑地道:“姑娘是想里面那个人救么?他现在自顾不暇,恐怕没精力照顾姑娘呢。”
我嗤笑道:“你既有这个本事,为何不去帮忙?”
他哂道:“为何帮忙?是非对错原不清楚,姑娘觉得我应该帮谁呢?”
两个精壮男子走近来抱拳道:“主人,要出手么?”
看两个人的打扮,应是随从,身材魁梧,眼神精绝,武功不弱。他摆摆手道:“那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的人都是武功不弱,我们先不必出手。”
两个男子诺了诺退到一旁。
他料得不错,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吵吵嚷嚷的冲出来几个人。为首的是那报幕的汉子,跟着他后面的是血红着眼的胭脂。可怜娇媚的舞姬衣衫凌乱,发髻歪斜,脸色铁青,倒还显得英姿飒爽,一副女中豪杰的模样。
轩辕仗剑追出来,挡在他们的面前。两人想退后逃跑,被随后赶出来的四五个人堵住去路。见大势已去,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发出凄凉悲哀的一声长啸,双双立定,背靠着做出拼死的姿态。
周边围了好几层看热闹的人,唏嘘感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和猜测这一出变故的缘由。
两个背靠背的男女眼神决绝,做出拼命的架势,衣衫凌乱,发髻不整,嘴角洇着淡淡的血迹。我看得很是不忍。轩辕此时面无表情,收了剑,旁边早有人接了过去。他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一个穿着极为精悍挺拔的人呼喝侍从将刀架在两人脖子上,连声喝问他们交代自己的罪行和同党。一言一语听来,我很快便明白了事情原委经过。
原来那美丽的胭脂舞姬和那汉子却是一个叫“山巫氏氏”部落的人,这个部落人数不多,本是生活在远离市集人群集聚的丛林,擅长巫术,后来在部落争斗中慢慢没落下来。这个部落的人认为,只要用鲜活的人心来修炼,便能掌握控制人心的法术。他们专门抢夺妇女儿童剜心炼法,干了不少杀人越货的勾当。
原本这些人在距离部落较近的九黎族地界,后因为事情败露,被九黎族的人追杀,不得已千里迢迢逃到有熊国境内,却不料名声在外,刚入有熊国部族之界,便被轩辕的人识破。因为胭脂和这个汉子迟迟未能现身,轩辕没有真凭实据不能轻举妄动。于是故意放了点风声出去,说自己便是知道其中秘密的知情人,引他们上钩。胭脂知道轩辕他们今夜便会出手,没奈何才在表演中先下手为强,结果还是输了。
这一输便是一败涂地。任他们武艺高强狡黠刁滑,落到轩辕的手中,自然无法再脱身。
轩辕和几个随从三下两下捉了他们,顺便和围观的人将他们的身份底细掏了个干净。旁边的人炸了锅,开始大骂和指责“山巫氏”的无耻和恶毒。
我并不了解凡间巫术是个什么东西,尤其无法理解为何凡人喜欢将自己分门别类聚合起来,然后相互争夺,甚至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行为。所以听了大家的议论后略略明白,原来这是个早已臭名昭著的氏族,做下了许多不为世人所容忍的恶事,伤害了许多家庭。既然这样,我刚刚生起来的同情便有些不合适。然而看着他们被五花大绑地拖着走了,顺道还挨了不少围观人投掷的石子,我心里还是生出一丝隐隐的不忍。
热闹没得看了,舞蹈也没有了。我兴味索然地呼了口气,默默转身便要离开。
“姑娘且等一等,”刚迈出两步,便听得后面有人在叫。我正在唏嘘感慨中,并不以为是在叫我,所以没有回头,还快走了几步。
那声音继续追了过来,这次听得很清楚,确实是在唤我。我回头一看,那个青衣男子已经追到我身后,见我回头,他便站住。
抚额拍了下,“姑娘就这么走了么?”见我有些茫然的表情,他又近前一步,挑眉笑了笑:“姑娘不打个招呼就要一声不吭地离开么?”
我愣了愣,“你还有何事么?”
青衣男子撇了撇嘴,“刚才我也算帮了姑娘一次,怎么说也应该留句话吧?”
我愕然地顺了顺袖子,“明明……刚才是我叫你赶紧跑出去的”,想了想,觉得实在无谓争这些小事,便改口道:“呃,你刚才拉了我一把,就算你帮了我吧,如此,我这里多谢公子。”
他似笑非笑地将我望着:“姑娘说谢,却不知如何谢我?”
我有些气愠,皱眉瞪着他,这人如此耍赖,不过一件小事,且这事还并非我心甘情愿,他一厢情愿将我拉出了茶寮,害我没有看清楚轩辕与那两人的精彩打斗。我不计较,已经谢了他了,他却不依不饶。
“你想要我如何谢你?”我思忖钱袋中是否还有值钱的东西来应对他可能的狮子大开口。只因我惫懒贪玩,神女怕我凡间惹出是非,所以敛了我的法术,我不过能变换些稍微值钱的玩意,足够开销凡间寻常吃喝而已,并没有太多贵重物品。
正在为难的时候,轩辕大步流星走了过来,衣袂飘飘,英姿勃发,“找了好久,原来姑娘在这里。”顿了顿,又对青衣男子抬手抱拳,“蚩尤上皇远来我们有熊国,轩辕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蚩尤?九黎部落上皇姜吼旧年去世,推举他最得意最喜爱的儿子蚩尤做了上皇,也就是九黎族九大分支部落的联盟大首领。他不但有八十一位勇猛好战的兄弟,还有无数个智谋胆色过人的大将。想起曾经去过九黎族城邑阳谷,听得那里的人谈论九黎族大酋长英勇好战,武艺高强,自小跟随父亲上战场,几乎无一败绩。市井传言,他应当是三头六臂威猛高大皮肤黝黑的模样。
我打量了下这个俊俏小生,和传说中的那个粗狂汉子相差实在甚远,虽然谈不上清瘦,可也俊朗潇洒,一点看不出粗莽的样子来。我实在很难将他和传说中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我微微颌首算是和轩辕打个招呼。
蚩尤凉幽幽地扫了一眼,虚虚抱拳,“轩辕兄,身手依然了得,依然了得哈!”说罢哈哈大笑,这一笑倒显出几分传说中的粗狂风格,“多谢你帮我捉住了那伙巫人,省得我动手了。”
轩辕也是哈哈一笑,“大首领真是谦虚了,你远道而来,不会就为了这伙巫人吧?九黎族高手如云,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轻易降服他们,还用你亲自出马么?”
蚩尤一本正经地谦虚道,“轩辕兄的有熊国风土人情都是上佳之地,我自然要来游历见识一番了。”
他们两个人一唱一和,我听得有些糊涂,也有些无趣。糊涂是因为我以为他们是第一次相见,可见面就能认出彼此,语言中还充满了戏谑,还有一点点的默契,一看就知道相识已久。无趣是觉得他们说话实在啰嗦,客套话说了一箩筐,一点不像两个豪杰英雄。
想着还不如去乐游湖畔饮一壶清泉,就着月色和弥漫的紫荆花香酣畅淋漓地跳一场舞,泡泡仙泉。我偷偷在心里打了个哈欠,移动脚步就要离开。
“姑娘……”轩辕和蚩尤异口同声地叫着,将我迈出一步的脚定在原地。
我无奈地站住,转身面对他们,心里隐隐想起来,在凡间这个时辰,人们应该要回家开始睡觉了,便敛了敛裙子,低头道:“两位公子,夜深了,我该回家了。改日再会!”
蚩尤慢悠悠道:“既是夜深,姑娘一个人恐不安全,还是在下送姑娘回去吧!”
我还未开口拒绝,轩辕道,“姑娘家住何方?上次姑娘说过,若再相见便告知我姓名,姑娘要食言么?”
我一阵头晕,这么长久以来,我常常偷跑到凡间游玩,一直相安无事,那日遇到轩辕,不过是出于礼貌随口一提,并未想以后还有相见之日。可是既然承诺过,我便不好食言。凡人最重承诺,我们神仙更讲究信誉二字。
“玄珠,”我拢了拢袖子,依着凡间的礼节抱了抱拳,“我叫玄珠,有幸遇到两位贵人,是玄珠的福气,本应与两位贵人好好畅聊,可今日滞留太久,须得赶紧回去,容我们改日再会!”
不待他们二人反应过多,我转身便跑开了,转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纵身一跃隐了身子,飞往瑶灵台的方向。隐身徐徐飞升的时候,我转头望了一眼,他二人似乎跟着追了几步,却相互礼让着又停下了,跟随的人也寻着围拢过去,两队相望,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有段时间未曾去看看那株紫荆花了,心里着实有些惦记。乐游湖畔的紫荆树有了灵气,颇通人性,和我情感深厚,许久不见,它必定也寂寞想念得很。
巧得很,奇相许久未曾见我,也来轩辕谷中等我。那个时候,女节还未搬来。她一个人正怡然自得地在乐游湖畔掬水照影。
月色异常明亮,我种植的洞冥草和珍珠树闪耀着璀璨的光华。
听说我去了上邽看舞蹈,她惋惜的表示早知如此,她便去上邽寻我了。关于“山巫氏”的传言,她也听了不少,听说轩辕拿住了这帮人,也觉得很是解气。
奇相和我并肩坐在紫荆树下,听我说些这些日子的奇事。刚说了没几句,便听得远处传来诡异的嚎哭声。
我定了定神,仔细辨听了一下,那声音有些熟悉。
一片红光燃烧了半空。西北角方向,本来黝黑深邃的夜空,突然大放光彩,犹如烧得通红的晚霞。
我认得,那是九婴的血雾,九婴的啼哭。神女说远古时代天地初分、灵气浑浊,九婴于深山大泽之中,取阴阳元气氤氲交错之时化生而出,因是九头蛇身,自号九婴。每一头即为一命。以天地为父母,无魂无魄,身体强横异常,出生时已为灵兽之身,又加有九命,只要有一命尚在,只需于天地间采集灵气就能恢复。它能吐火能喷水能化雾,砍一头立即能生出一头,别说凡人,就是神仙若法力不够,也无法制服于它。
不久前下凡,巧遇轩辕的那晚,回瑶灵台的路上,我曾经见到过九婴的血雾。采司说九婴已经被放下凡间,可是凭九婴的秉性,凡间有谁能驯服它呢?驯服它的人,必得知道它的弱点。
九婴凶残暴戾,被玄女困在北方的凶水河中已经万年,近来却不知何故挣脱了绑缚它的封咒,下了凡间。对于万年不曾杀生的九婴来说,凡人就是它迫不及待想要入口的饕餮盛宴。
九婴出,必有异。我想要去看个仔细。
我嘱咐奇相躲在草舍中不要出门,便急忙飞奔去婴儿啼哭的方向。乐游湖畔得了灵气,有神女的仙泽,九婴不会轻易闯入,只要她不出轩辕谷,便不会有事。
一路行去,热浪扑面。越接近啼哭的声音,越能感觉到热辣和滞闷。捏个诀,我化身蝴蝶飞到高空,踩着云头俯视。
正张望间,却觉得身体一紧。回头看时,神女一脸肃穆,拧眉一拢衣袖,将我拢在其中。挣脱神女的衣袖,我虚虚落下来,变回人形。拜了拜神女,指着脚下那团红雾,露出惊异的神情。
神女皱眉将我胳膊一带,“那是凡间的事,你快随我回去。”
我恳切地解释道:“神女,那是九婴啊。九婴出,凡间必有大祸。我们要坐视不理吗?”
神女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我,“一切自有天意,你我都无法改变。”
“它可不是应龙。应龙尚有一丝正气,九婴可全是暴戾和残忍,可若无人驯服九婴,它会吃了无数无辜的百姓啊?”
神女拽着我的胳膊催着云头上升,“一物降一物,无论是谁,无论多么厉害,都有能克制它的一面。应龙如此,九婴也如此。万事万物都讲个道法,谁能驯服它们,皆是造化和运数,我们横加一杠,反而坏了天道轮回。九婴是神兽,就凭你这点法力,又能做什么?”
神女用了一点法力,我挣扎了半晌也不得力,只能悻悻放弃,“可是……为了所谓的天理,我们就要眼睁睁看着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送死吗?”
神女没有说话,还顺道封了我的嘴。
回到瑶灵台,我很是郁闷和难过。还很担心奇相。
采司陪着我仰面躺在仙泉旁的假山上发呆。小鹊仙寻了一圈,跃上了假山,给我们带来一些八卦。小鹊仙总有些八卦,她是从她那些凡间的同族那里听来的。她的八卦,大多是真实可靠的。
她说九婴出没凡间已有些日子了,淹了许多天地和村庄,烧毁了许多房屋,吃了不少凡人。凡间谈论九婴,都用九头蛇妖怪来形容,莫不是谈而变色,惊恐至极。
“不过……”小鹊仙凑过来,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九婴也不是毫无办法对付的。”
九婴有九条命,一个头一条命,只要有一命在,另外几头,即便被砍下来也能瞬间长出新的,可是如果同时失去九个头,它就没办法长出新头来续命了。可它法力高强,谁又能近得了它的身体呢。
小鹊仙讳莫如深地笑了笑,“凡间有个九黎族,九黎族有个崇吾山,山中有个铸造兵器的高人叫做寒渊,他铸造了一把弓箭,拥有神奇的力量,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把弓箭射出去后,快如闪电,疾如迅风,鬼影无形,力量超凡。寒渊给它取名落月弓,是九婴的克星。”
采司道:“可九婴的头能瞬间长出新的,它又如何能克制九婴呢?”
薇薇轻蔑地嗤道:“你们有所不知,这弓箭的神奇之处不在于它能杀死九婴,而在于被它射中后,能瞬间封住伤害血肉,阻止九婴的重新生长。就算九婴是天生天养的神兽,要长出新的头来,也需要修炼很长一段时间,若遇到个法术高明或者武功高强的人,趁它这个最弱的时候,连续砍下它的九个头,它就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我猛然抬头,“那么,寒渊会将这把弓箭拿出来么?”
小鹊仙凝重地思索片刻,摇摇头,“这……我可不知!不过,既然有落月弓,就一定会有人知道。九婴如此凶残,肯定会有侠肝义胆的能人志士想要降服它的。我听玄女说过,九婴每到初五月落之时,法力就会减弱几分。据说是天地混沌的时候,它受了些浊气侵袭,若不是因为它无魂无魄,早就精神迷乱了。但是这股浊毒还是伤害了它的修炼根本,到了初五这日,月落的时候,它就会闭锁气息修补浊毒,所以法力就会变弱。不过……”她顿了顿,“一般这个时候,它都躲在某个深山老林里不出来,过了这个时辰,它就自我修复了。法力又变得和平时一样。”
采司甚为担忧地吸了口气。
小鹊仙还在絮絮叨叨凡间那些奇闻异事,左不过男男女女的恩怨情仇,花花草草。我听得有些无聊,脑子里陡然灵光一闪,想起那个九黎族的蚩尤。
他是九黎族的大首领,勇猛卓绝。崇吾山又在九黎族地界,找他去寻落月弓,岂不是便利很多。
我走神了,暗暗思忖如何去凡间告诉他落月弓的事。神女说过,凡间的事自然有凡间的道,我们神仙也是不能随意更改插手的。蚩尤是凡间的人,还是一个勇武的酋长,他来驯服九婴,应当更容易些。我不过是告诉他一些消息,涉及不到扰乱原则的地步,当是无妨的。
这么想着,僵硬的脸庞也开始柔和起来。
采司翻身坐起来,两眼将我看住,“珠珠……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愕然地翻了翻眼睛。
小鹊仙瞠目道:“珠姐姐,这都是我听来的,道听途说,你可千万别当真。神女不让我们管凡间的事,说有违,有违……”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一拍手掌,“对,有违天理道法。这是不允许的。万事万物皆有法,谁也不能强行违逆,否则,会……会有因果报应的。”
我抬手捂住眼睛,挡住她们逼视过来的眼神,“没有啦,我又拿不到落月弓,又不认识凡间的勇士,想帮也帮不了啊。我只是有点难过而已,觉得那些凡人太无辜了。”
小鹊仙很郑重地点头叹息,“这就是他们的命,作为凡人的命。”
采司也摇头叹息,“搞不懂那些凡人,明明命如蝼草,须臾几十年寿命,不过是渺渺天地的一粒尘埃,偏偏还喜欢争名夺利,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也不知为的什么?值不值得?”
小鹊仙深以为然,“就是就是,他们的寿命短暂,区区几十年而已,有的人死了,还能有福气投胎转世,可也不过几十年苦难,一晃就过去了,有的变作孤魂野鬼,连投胎的资格也没有。人死如灯灭,活着的时候争来的那些,死了什么也没有,还打得头破血流。兄弟姐妹中也有六亲不认的,几个部落之间战乱不停,确实很想不明白。”
采司舒了舒衣袖,吐出一口气,“还不如我们这些禽类,潇洒自在。快乐一世,也不算枉活了。”
我捏捏她的鼻子,嘲笑道:“采司姐姐,你虽是禽类,可是只神鸟,你那些凡间的同族们,却没有你这般快活和长寿。”
采司瘪瘪嘴,“那他们也是快快乐乐,从来不会自相残杀。”
小鹊仙附和道:“自相残杀的事,我们禽类可做不出来,只有人类这个族群,才会做这样的事。” 蝶仙重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