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到那个在镜心亭幽居多年的女人,当年她该有多么心痛和绝望,自己的孩子被王后夺去,成为权力之争的工具。抱回来一个死胎,那种无助孤苦,想必是任何一个母亲都无法忍受的吧。更何况,他最信赖的夫君,不但没有成为她绝望时的依靠,却很快为了富贵荣华,一纸休书夺去她唯一的名分,娶了旁人。她该有多么灰心决绝,才能在镜心亭清苦几年后撒手人寰。
我突然记起一件事,似有几缕清凉骤然注入迷茫的灵台,我“啪”一声放下把玩的瓷杯,看着两个惊愕对视我的男子道:“我记得,少将军提过他的母亲不是现在的慕夫人、安平侯府的郡主。他常常去小住几日的镜心亭,之所以叫镜心亭,是因为他生母的闺名叫镜心。镜心夫人十几年前被慕大将军休了后,就一直幽居在那里,没几年便郁郁而终。她死后,慕大将军将那个地方改名‘镜心亭’。”
莫扬停止踱步,转身坐下,点头道:“此事我也有耳闻,慕歆对慕大将军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我赞同地道:“确实如此,据梅姨血书所说,镜心夫人会推拿医理。慕歆曾说镜心夫人其实出自武学世家,只是跟了大将军后就没在江湖上走动。而且,我还听慕歆提过一次,镜心夫人好像也是姓赢,外祖家也是邽县的人。会不会她就是赢沙的后人?”
汶啸天急切地道:“当真么?”
我摇摇头道:“隐约记得是,不敢肯定。”
莫扬释然道:“无论如何,总算有个眉目。顺着这个线索,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循。”
抛出这个话题后,我并没有多在意他们的态度,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恍然抬头,窗外有柔柔的一片红色,红的有些暗淡,仿佛是蒙上了薄薄的轻纱,光亮得很是迷离。惊觉应快到酉时,我急忙起身就要回宫。天黑后,宫门就要关闭下钥,我出宫的时辰是酉时三刻之前必须回去,否则便不能准许入宫门。留宿宫外不归,是大过错,只怕下次就没有那么顺利的机会能出宫了。
莫扬铁青着脸,一副不愿意我离开的表情。只是情势所迫,他也没有办法。他要和安叔一起赶马车送我到宫门外,被我严辞拒绝。汶啸天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一起目送我坐着安叔的马车离开。
马车嘚嘚,安叔走的很是稳当,我的心却不太平静,总觉得有什么线头需要我好好捋捋,却总也抓不住那根主线,颓然地想了好久,最后只得作罢。
紧赶慢赶回到春和院,回禀了姑姑后,我将一大包糕点茶叶什么的分出一半来放到姑姑的桌上。崔姑姑冷眼看了看,拿手轻轻撩开一角,继续闭着眼撑着腮养神。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不过我从她舒缓的眉间还是看得出,她心情其实不错。只是姑姑平常喜欢拿捏一股孤高冷漠的姿态,何时也不愿意放下这个架子。我心里是明白的,司乐监这种地方,姑姑若不拿捏出这样不近人情的态度来,也很难压得住。是以我并不在意,恬淡笑着告辞回房。
小柔见到这一大包吃食的时候,着实兴奋了好久。她自小生活在司乐监,外面也没有可寻可靠的亲人,所以从来就没有离开过王宫。王宫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按品阶身份派给的,除非特殊关系,否则绝无可能有超出自身地位的享用之物。这些东西,自然让她喜出望外,又羡慕不已。
这些东西都是陶陶准备的。我和莫扬他们在屋里叙话的时候,陶陶几乎一直在忙活,临走的时候,她装了一大包东西给我,我才知道原来她已经为我准备很久了。为着陶陶的这番忠心情意,我使劲抱了抱她,替她擦了好一会眼泪才让她抽抽噎噎地破涕为笑。
不过小柔虽然对陶陶的美味糕点垂涎欲滴,迫不及待地拈了一块塞进口中。一边努力咀嚼吞咽,一边含糊着对我道:“小蝶,今日下午我们房间遭了贼了。”
彼时我正低头整理那一大包的吃食,还有陶陶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些珠花钗环。许是我回家的时候,穿得过于素雅,让陶陶心里很是吃紧。只因我从小爱个花里胡哨的衣衫首饰,她们都看习惯了,乍一看我这般素雅淡妆的模样,还以为我在王宫受了多大的委屈和拘束,待我要回的时候,死活收拾了一堆光鲜亮丽的饰物要我带着。只是她不知道,在这宫里,其实对我来说,似乎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小柔含着一口糕点,话说的很模糊,我听得并不太真切,便不大理会,继续收拾,一会放放这个,一会拿拿那个,捡起一支珍珠花钗插在小柔的鬓发中,左顾右盼地赏了赏,觉得很衬她的肤色,又点头赞叹了一番。
小柔终于把嘴里的糕使劲咽下去,端了桌上的一杯冷茶,直着脖子灌了下去,吐出一口气,愣愣地看着我:“小蝶,你不吃惊么?今日下午我们房间有人进来过,我能感觉出来。”
这下轮到我吃惊了,扭头看了看周围,整齐有序,不像被人翻过的样子,“谁进来过?”
小柔无奈地盯着我,像看一头怪物,“天!小蝶,你今天是傻了么?我告诉你,今日我干完活回来,发现门是虚掩的,虽然屋里的东西看着都没怎么动,可是我知道有人进来过。早上出门的时候,我清楚记得被子叠好了放在床头的,我特意把枕头放在被子上面,结果回来发现枕头在被子下面,看着也整齐的样子,可绝对被人动过。我还以为是你回来了,可是后来发现你没回,我就知道定是有贼进来过。”
“春和院哪来的贼?可发现丢了什么东西么?”我伸脖子瞧了瞧自己那些零碎的东西,实在想不明白我和小柔这点家当有什么可值得人惦记的。
小柔摇摇头道:“我查验过了,我的东西都没丢。藏在柜子底下的钱袋里面的银子,一钱也不少。正要问问你,你快看看丢了什么没有?”
我指着妆奁上的那枚步摇,道:“这支步摇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了,它还在,别的东西就没什么可丢的。”默默思忖了下,问道:“你可有告诉姑姑?可知道是谁么?”
小柔淡淡道:“不曾,没丢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何人,无凭无据的,查证起来,姑姑还会说我无端猜测,徒惹是非。索性你也没丢什么贵重东西,还是算了吧。”
我深以为然。宫中最忌讳捕风捉影的事,无凭无据,查起来费事不说,还可能被人指责无事生非、以讹传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来了这么久,从来未曾听说春和院出过贼人。我和小柔不过歌舞姬,月例银子除了开销也剩不下什么,这个贼人来偷我们,岂不是自找南墙去撞么?再则,翻到了银子,还有莫扬买的那支蝴蝶步摇,上好白玉的蝴蝶步摇,也值不少银子,可这人却没拿,到底是想找什么呢?
眼光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终于慢悠悠落到了墙角。我心里突然一惊,难道是来找梅姨留给我的东西,他怎么知道梅姨给我留了东西呢?猜测?还是确定?幸好我藏得深,幸好今日出宫的时候我已经带出去了,否则这个东西要落到别人手里,可不是死几个人能了事的。我再是懵懂无知,也知道这实实在在就是个塌天的大事。
小柔探究地盯着我高深莫测的脸色,疑惑道:“小蝶,你有心事么?想什么?可是有什么线索?”
我假装不在意地也灌了一盅冷水,冰凉的液体自唇齿一直滑到胃里,激灵灵抖擞一下。打个哈欠敷衍道:“没有,就是今日累了,有些犯困,我先去休息了!”
小柔挑眉看了看我,着实有些不信的样子。折腾了一天,我确实脸色憔悴,眼睛疲倦无神,虚浮一笑将她还欲出口的话堵了回去,我拖曳着凝滞的脚步打水梳洗换衣衫,然后闷头躺下,拖过棉被连着下巴尖一起裹住,侧身背对着她和一屋的昏沉灯光,眼皮沉重地合在一起。
恍惚中听得外面滴滴答答的声音,树木交错的窸窣声,落叶翻舞的声音,偶尔,还有几声凄惶绵长的低低蛩鸣声。下雨了,不太严实的窗户漏进来沁骨的寒意,一点一点地与我争抢着被窝里的绵绵暖意。
恍惚中,我似乎来到了一座高山之巅,远眺脚下绵亘深远的碧绿葱翠、村郭田舍。旁边有个男子一把长剑,意气风发、英气勃勃地指点着那望不见尽头的山川河流。他的脸上洋溢着疏狂和骄傲,他说:“珠珠,你看这一片河山,都是我们有熊国的天下。”
他揽着我的肩,执着我的一只手一起画了个圈,点着圈子的中心道:“我要让天下,都是我华夏的子民。我要带着你一起驰骋这万里江山。”
梦中的我,确实不知道那万里江山于我有何意义,我心里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手里的美好畅想。我在意的是别的什么?可是到底在意的是什么呢?想了很久,我也想不起来。似乎,我很想告诉他我在意的是什么?可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木木地随着他的手心不在焉地点着远处的山、水、树木、肥沃的田野……
都说梦是虚无而飘渺的,是魂魄不受控制而编织出来的传奇故事。娘亲常说,梦是我们前世未了的缘。前世了不断的,今生遇不到了,便在梦里牵扯缠绵。
所以梦里,那个人是我前世未了的缘么?
似乎又变幻了场景,我与他在熟悉而陌生的宁静仙谷,永远开不败的紫荆花下,澄澈涓涓的玉泉水旁,他一身戎装,骑着一条展翅欲腾的龙,手握长剑,英勇而清峻。
他说:“珠珠,我要为我的族人作战,此一去,或许要几个月才能归来,你等着我凯旋。”
你有没有不舍一个人到软弱的地步?
你有没有依恋一个人、牵挂一个人到哀凉的程度?
我以为,我没有。自三岁开始,我就清楚地感觉到,我心里缺失了什么,是空洞而迷茫的。譬如一杆青竹,看着苍翠欲滴,青葱华茂,实则空心。娘亲说,竹之所以坚韧,之所以四季常青,是因为它无心,无心则无欲,无欲则刚。小的时候梦见凤凰,醒了后便爱上了那种华丽高贵的鸟,总想着有一日能见到真正的凤凰鸟。
庄子说: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诗经》说: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因为爱上了一只梦里的凤凰,我爱上了梧桐树。可娘说,没有千年以上的梧桐树,是引不来凤凰的。千年的梧桐,亦是空心的。
无心才能菶菶萋萋,引得凤凰雍雍喈喈。所以我一直觉得,我前世或许就是一棵无心的树,生得一副好皮囊,内里,空空荡荡。
但是梦里的我,似乎并不如此,我依依不舍,缠绵哀伤地想要留住那个即将远离的人。心底有一种莫名的痛,似乎他这一去,便不在归来。
他骑着那条飞龙奔驰而去。远远地,回头那么一瞥,那样决绝的一瞥,将我自梦中惊醒。
午夜梦回,我惊出一身冷汗。那个梦中的男子,是慕歆,慕大将军府的少将军。我对他,何曾有过这般缠绵依恋的情意?心底一片悲凉,突然觉得痛恨自己。一直对少将军下不了狠心说无情又绝情的话,难道是我的心里起了些许遐思么。仔细将自己与少将军交往的点滴细节筛了一遍,确实没有半分过分的想法。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这几日因为梅姨的秘密,思虑得多了些吧。我无奈又木然地躺在被窝里,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风雨声,将被子裹了裹。秋风秋雨愁煞人,这是个犯愁的季节。我依稀想着,院里那几株金丝菊,明日约莫都零落了吧。
窗外传来轻微的“嘎吱”声,似乎是树枝折断的声音,又似乎是野猫蹑脚而过的声音。侧耳听了一下,又似乎没有,翻了个身,我细细叹息着蒙上了耳朵。
王后突发奇想,要大宴宾客。歌舞演艺自然交给了司了监。大司成姑姑说,王后点名要让乐师排一出新的曲目,以表示天朝繁盛、子民安康的合泰盛景。经过仔细审视斟酌,最后定下来的曲目是《天凤朝阳》,这是一曲表示天上的神鸟下凡来朝贺大齐王朝的永葆天年、国泰民安的祝祷舞曲。乐曲欢快雍容,场面宏大,需要五十名舞姬共同完成。配乐是笛子、古琴和埙合奏,加上五十名歌姬混音,极难配合。
邀功的编曲乐师是内廷老乐师了,据说他的灵感来自于那个雨后的清晨,清新微凉的空气,水洗过的澄净树木和楼阁亭台,他立于一株梧桐树下,听着鸟儿们欢快的鸣唱和盘旋穿梭的身姿在慵懒的日光中层叠交错,突然觉得,这样的景致若能用歌舞表达出来,这是多么吉祥欢庆的场景啊。
很快谱出旋律,又填了词,立即汇报给了王后。王后凤颜大悦,懿旨道王上喜欢歌舞,北疆狄人侵边又大胜立我大齐王朝的天威,这曲目恰到好处,正合时宜,着司乐监排舞,一月后阖宫大宴,正好以此歌舞扬天家之盛名。
兹事体大,大司成姑姑自然不敢怠慢,着崔姑姑与陈姑姑一起,联合监制此歌舞。都是熟门熟路,歌姬舞姬很快选定。最后需要敲定的是凤凰神女的扮演者,崔姑姑意欲让我挑这个大梁,可我实在心思惫懒,也无意这个风头。王后已经着内侍喜公公传旨,此舞跳好了,犒赏大家的恩旨除了银钱,还有一日的特赦休息。对于深宫中的歌舞伎来说,这个恩旨有着无穷大的吸引力。
我无比诚恳地让姑姑感觉,锦绣是最合适的凤凰神女人选。锦绣有天生的冷傲之态,娇媚的容颜,婀娜华丽的姿态,着上锦绣彩衣,定然会让人眼前一亮。崔姑姑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好一会,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一抹晴和,点头应允。
我恳请姑姑不要让锦绣知道是我推荐的,只说从一开始就选定了她为这个角色。姑姑皱着眉头,不屑又冷淡,似乎嫌弃我得寸进尺。我吐了吐舌头,自知逾越了规矩。好在姑姑不知为何还算和蔼,并没有因此而怪责我管得太多,只是挥了挥手将我赶出门去。到门口的时候,姑姑突然对着我的背影说了句:“小蝶,在这个地方,有时候你以为善良是好事,却更是杀死自己的利器!”
我很明白姑姑所指,可我不在意。我也并不是因为一味善良才将这个机会让给锦绣,是因为我无意去争夺什么。姑姑并不知道,我在宫中并无所求。或许无求无欲,才是我的善意本源。
紧锣密鼓地排练,让大家都很累。不过锦绣和棠梨热情很高。棠梨每次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里都充满了挑衅和不屑。我和小柔一次从曲水廊穿过的时候,听见棠梨在和另一个舞姬极为轻蔑地说着这次舞曲主角的事。那时候,我和小柔刚转过廊门,被院墙和有些萧疏的爬墙虎藤蔓遮挡,她们在另一边,并没有看见我们。
棠梨的语调很鄙视,我都能想象到她挑着好看的眉毛,扬着她神采飞扬的眼睛的神态。“说到底,还是我们锦绣跳的最好。上次若不是她们耍计谋崴了锦绣的脚,她凭什么拔头筹。姑姑心里明镜一样,这次神女的角色,自然是给锦绣的。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勾引着王上多看了几眼,就能一步登天了。也没见王上临幸了她,封个品阶让她离开司乐监啊,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挤在这里。”
小柔握着拳头,怯怯又不甘心,想要过去和她理论,我使劲拽着她的胳膊摇头。第一次见小柔的时候,我觉得她温婉柔顺,低眉颔首,性格极为沉静。接触久了后发现,她骨子里其实蕴含着很大的冲动激情,自己受些委屈似乎不要紧,但是我因为她的不小心而受带的连累,她总是很内疚,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见我摇头,无所谓的样子,她终于也觉得自己无谓这种口舌之争。相互淡然一笑,我们悄然提着裙子走的无声无息。身后远远传来锦绣轻轻地话语:“棠梨,以后你不要这么针对小蝶了,她看着不像是心机深厚的人……”
我两袖清风地走过去,内心平静得一如无波静水。溜墙的黄色野菊清瘦孤绝,星星点点地跳立在深绿的草坷中,迎风微颤。小柔觉得我很委屈,被棠梨一味误解,但是我这么冷静让她很是敬佩。她突然奇想觉得我们的屋里曾经遭贼,会不会是棠梨她们捣乱,所以才会没丢东西。我深觉此事不那么简单,又不好明说吓着她,只能摇头不语。
其实那日,我只是有些聊赖。也许是秋日的黄昏温冷得让人迷茫,落日余晖显得柔弱寂寞,让我的心也有丝丝伤感。随意寻了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着。
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liǎo]栗兮若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泬寥[xuèliáo]兮天高而气清;寂漻[liáo]兮收潦而水清,憯[cǎn]凄增欷[xī]兮薄寒之中人。
古来悲秋遣怀,莫不以《九辩》为尊,宋玉天命之年后方能真悟出秋的寂寥深意,可见心中愁怀之切。我并不是一个感时伤怀的人,今日却无端想起来他的句子,想起元州的自由自在,不知如今爹娘可安好,莫扬此刻如何,不由得也寄句悲秋。
有几缕澈耳的低鸣遥遥传来,像是画眉的声音。画眉最擅鸣唱,歌喉清亮悦耳,今日却轻柔浅浅。循着那一点隐约的歌声,懒懒扬着顺手摘来的一截树枝,越走越远。
抬头时,却是清月阁。
清月阁的朱漆大门紧闭,门廊上方,挑着一盏纱网铜灯。天未黑,铜灯还没有点上,在黄昏中沉寂。本就是个不热闹的地方,又僻静难有人来,此时更是寂寥安静。高墙之内,没有一丝声音,只听见越来越清脆的画眉鸟声随风而来。
闭着眼睛感受清越的歌唱,半晌方瞌然一叹,睁开眼却惊得退了几步。
王上负手站在我面前,饶有兴趣地深视着我。绛红色的团龙织金袍,夜明珠镶嵌的金色发冠,被夕阳最后的那抹光辉照耀得笼上一层明黄光影。姜公公带着几个内侍随从,在十步以外的地方,正探头探脑地偷偷张望。
我有一瞬间的迷糊,不知道王上是何时来的,我竟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待反应过来后,急忙跪下问福。
他眼中有些许疑惑,似乎还有一分喜悦,轻声道:“你……怎么在这里?是想见朕么?”
我心头有些紧张,不知为何,自从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世后,我便不能心安理得平静地面见王上了。
沉吟了一下,我如实回答:“禀王上,奴婢不该来此,奴婢有罪。”
他蹙了眉头,“朕是问你,你为何在此?可是想要见朕才来的这里?”
我道:“奴婢听见画眉的声音,循着声音就走到这里来了。没想到王上在这里?王上何时出来的,奴婢竟没有听见声音,是奴婢的错!”
许久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我依然跪着,低着头看着裙边上的一朵锦带花刺绣。
“你起来吧!”良久,头顶上传来他清冷疲惫的声音。“朕也刚过来,看见你在这里发呆,便没人他们叫你。”
他似乎微微做了个手势,姜公公已然亮起了尖细的声音。院子里想起匆急的脚步声,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凌香和小宇子抢步出来按着规矩问安后,随着王上进了院中。 蝶仙重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