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扬很久没有扶笛一曲了。自从来了王城,他似乎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寻找妙一道长和琢磨试剑大会的事上,偶尔也会闲逛,在王城暂居莫宅里,他除了烹茶,试剑,看医书之外,从来没有如元州一般,夜来临风一曲,吹动几许情怀。有时,我甚至都忘了他还会吹笛的事情,偶尔想起来他在紫荆花下的玉树临风,横笛悠扬,恍若一梦。
当莫扬突然携回一管竹笛的时候,我煞是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未入眠已成梦。刚用过晚膳,安叔和陶陶各自收拾,莫扬坐在院中古槐树下,熏着一炉檀香,旁边的几案上煮着一壶消食的红果茶,清甜的味道在空中弥漫。我一边拢着手拨弄炉盖,一边借着身旁铜架上的一盏铜壁罩灯翻看一本闲书。夜色静谧,花树清幽,树梢上一弯淡淡的月亮若隐若现,白云缭绕,一切显得祥和宁静。
莫扬坐了一会,突然起身回了屋内,我安然地翻了几页,听着他慢慢回来的脚步,感觉他在我不远处顿住。低头正待翻下一页,一曲清幽婉转的笛音突然抑抑扬扬地缓缓入耳,高低错落,曲折飘渺,清脆中犹带深沉、低徘缠绵又不失清越,那是莫扬最喜欢吹奏的《凤凰吟》。
我有些恍惚地抬头,顺着那缕缕笛音凝目一袭白衫的俊美男子,他在略显幽暗的树影之下,铜灯微照,面容清淡温和,飘飘如云中仙君,修长的手指起起落落,娴熟地抚弄音韵的曼妙优雅。那一刻,我突然有点痴醉。
一曲罢,他突然微微一声叹息,慢慢走过来坐下,握着笛子的手垂放于膝盖之上,温柔地摩挲笛身。
我注意到那管竹笛碧绿润泽,透着一点微微的金黄光晕,上面还有着点点斑痕,如同洒下的点点星光,在铜灯和月色下幽幽发亮。我好奇地伸手拿过来,仔细观看了一下,问他道:“这管竹笛,没见过。不像是你以前常用的那支。”
莫扬眼神幽幽,道:“这是我今日刚买的。”
我了悟点头,道:“这是什么竹?音质尤其清越,悠扬悦耳,却又不失温婉浑厚,音律表现更为上乘。这表面看着也不同于别的竹,整体上看着透绿青翠,却又泛着金黄的光泽,圆滑明润,这些斑点,竟然是紫红的,如同血泪一般。”
莫扬赞许地点点头,道:“小蝶真是好眼力。这是我今日机缘巧合得来的一款宝贝。这种竹叫湘妃竹,最适合做笛子,音色不飘,稳重醇厚,透着清丽悦耳。只是它的制作难度很大,长到五年的最佳,成品不易,这支笛子据说是音律大家所制,很是珍贵。”
我“唔”了一声,好奇道:“为何叫湘妃竹?”
他沉默了一会,语调低沉道:“传说这竹上的斑点,是舜帝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的眼泪滴在上面所形成的。”
“眼泪所成?那该是个多么悲伤的故事,对么?”我叹息道。
他点头道:“传说上古时候,九嶷山上出现了九条恶龙,常常出来扰民,致使洪水泛滥,农事无收,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舜帝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便千里迢迢地去制服九条恶龙。他的两个妃子娥皇和女英,称湘夫人,在家中等了一年又一年,都不见舜帝回去,就一起去九嶷山寻找。结果到了后才知道,舜帝虽然制服了恶龙,自己也累死了,被当地百姓埋在三峰石这个地方,南海的仙鹤衔来珍珠垒成了珍珠墓。娥皇女英听闻这个噩耗,不觉得悲痛万分,她们坐在珍珠墓前哭了九天九夜,眼泪流成了河,淌过坟墓周围的大片竹林,风吹起来,又落在青翠的竹竿上,形成了紫色红色的斑点。后来这些竹子世代繁衍,都永远带着这些斑点,娥皇女英也因此哭死在了舜帝的坟墓前。人们为了纪念湘夫人的痴情和相思,就把这竹子叫做湘妃竹。”
我内心沉郁地感叹道:“真是好感人的传说。可怜她们二人巴巴地盼着夫君,却不过一场空而已,最后还要化身湘妃竹永远陪伴在旁。若舜帝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不知道他是不是依然会义无反顾地去杀那九条恶龙。”
莫扬轻轻地说道:“世间男子,大多以天下为己任,以功名事业为重,儿女私情比起来,自然是要次要很多。舜帝作为上皇,自然更要以百姓为先,天下为重。所以他最后虽然死了,却能得到两位湘夫人的陪伴,泉下有知,也自然是满足欣喜的。”
我叹息道:“以前听的人说:情这个东西,对于男子来说,就好比案头的一束花,少了觉得无趣,多了又觉得无意。锦上添花的繁华而已,哪里比得过建功立业来得要紧。”
莫扬不以为然道:“爱江山不爱美人的多,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也大有人在。昔商帝辛纣王专宠妲己不要江山、周幽王为了褒姒烽火戏诸侯,岂不是典型的例子。”
我摇摇头,道:“他们不过是好色之徒,因为美人而不顾子民和江山,昏聩而已。所以最后只能导致亡国。我觉得,根本谈不上一个情字。情这个字,发自内心,源于五内,一旦有情,无关美貌外相,专此一人,可放弃功名利禄,身家门楣,即便三生三世,也不能转移。那才是真的因情而生而动。”
莫扬想了想,点头道:“小蝶说的是,大凡痴情男女,皆是以心相吸引,确实不关其它。”
我默笑一下,道:“这世上,痴情女子众多,专心男子却少。你看王公贵族,哪个不是妻妾成群,且不说王上的三宫六院妃子群群,就是一般百姓,但凡能养得起一二个人的,莫不是三妻四妾,哪里还谈得上为情专情。”
莫扬不以为然道:“也不尽然,你看爹爹,不就是只有一个娘亲,恩爱有加么。”
我笑笑,道:“爹爹是个例外,可这样的例外,少之又少。反正我以后,绝对不喜欢那种三妻四妾的男子。”
说完这话,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些羞臊,不觉红了脸,低头拿起莫扬话间递过来给我的一碗煮好的红果茶喝了一口。
莫扬却似乎并未在意我这话说的有些突兀,温声道:“小蝶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去受委屈。我以后也绝对不会三妻四妾,只专心待一人,如我们的爹娘一般恩爱一生。”
我嘲弄他道:“你现在可别这么说,你这么优秀,以后不定多少痴情女子死活要跟了你,别说妾室,只怕做个婢女也愿意。我看爹爹不给你娶个三房四房的定不肯罢休。”
莫扬正色道:“小蝶不信我。我发誓,今生只专情一人。”
我笑笑,道:“说个玩笑话,兄长怎么还急了。不知道哪个女子这么幸运,让兄长喜欢上,以后就享福了。”
莫扬抬手将笛子放嘴边吹了几下飘渺音律,默了半晌,才道:“我别的人谁也不喜欢,就看着我的小蝶一生幸福快乐就好了。”
我打断他的话,断然道:“瞎说!我怎么能耽误兄长的一生。”
莫扬侧头定定地看着我,道:“那么小蝶,是不愿意和兄长在一起一生么?小蝶喜欢上谁了么?”
我低头道:“我没有喜欢上,你不要乱说。我就想一生陪着爹娘,看着兄长开心过日子,就好啦!”
莫扬放下笛子,抬手揉揉我的额发,低低道:“傻话……”
他的话没有说完,被“叮当”的铁环叩门声打断,竖着耳朵,听见安叔开了门问了几句,然后合上门折回来禀告:“九黎山庄的人求见!”
我和莫扬对望一眼,深觉诧异。虽然九黎山庄此次来王城,高调宣布将轩辕剑作为武魁的奖品,也知道九黎山庄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神秘山庄,世传诡影剑法高深莫测,一个幽冥左右掌史已然对手寥寥,庄主的武功更是传得神乎其乎。九黎山庄的铸剑术天下闻名,不但是江湖、就连朝廷也想与他们攀上一星半点的关系。但是我们,似乎和他们没有任何的交集。倒不知有何重要的事要劳动他们大驾深夜前来。
抬头望了望天,一弯弦月已经升至中空,临近亥时,万籁俱眠的时候,九黎山庄的人此时前来拜访,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得了莫扬的示下,安叔重新去开了门,让着三个人影脚步轻盈却沉稳地进来,相互见了礼,就着古槐树下的几案置放几张竹椅待客。我侧身去竹榻旁的凳上正襟坐了,抚着莫扬随手递给我的竹笛,暗暗打量这深夜造访的不速之客。
三人中为首的一人长身玉立,不胖却也不瘦,结实伟岸,一袭深紫色衣衫,夜幕中仿若青色一般暗淡。发髻上编着玄色冠带,玉色发簪在月色下泛着微微白光,浓眉大眼炯炯有神,眼睛之下,一片玄色蒙巾覆面。与莫扬抬手见礼后,在一张椅子上端坐了,其他两人却并不就坐,而是一左一右站立在他两旁。那两人,皆着一样的深蓝色衣衫,一人清瘦,三角眼,羊角须,脸庞尖尖,身量纤纤,足不覆尘;另一人壮硕,四方脸,大眼微眯,虬髯须,脚步稳健。
回想起莫扬曾经与我描述过的模样,我猜到后面两人便是江湖传言二人同体般形影不离、武功卓然的幽冥左右掌史。他们二人如此毕恭毕敬地垂手而立在那人身后,除了九黎山庄的庄主,还能是谁。我暗想,虽然王城传遍了九黎山庄带着轩辕剑住在黎楼,却只说见到了幽冥两位掌史,在众人目中出现最多的,也不过一位小小的门房而已,从来未曾听闻谁见过九黎山庄的庄主在王城出现。前几日还听得人说,或许庄主根本未曾来到王城,不过托了两位掌史将轩辕剑带来呈现而已。没想到,今夜却活生生地出现在我们莫宅,还真是让我好奇不已。
看着莫扬淡定从容,随意就壶中红果茶倒在安叔刚从屋内拿出的陶碗中递给端坐那人。那人也不相让,如同两个久已不见的相知故友重逢,熟悉而亲切,端起碗来塞到蒙巾下喝了个底朝天。放下碗来,眼睛中泛起一抹亮光。莫扬静静一笑,又倒上一碗。他端起来又是喝尽。两人如此几次,却一句话也不交谈。
我上下打量着那人,虽然看不清他蒙巾下的脸,可从那身材气质来看,觉得似曾相识。可一时半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熟悉,又或者在哪里见过。
莫扬终于放下手中的陶壶,清清淡淡地说道:“久闻九黎山庄的汶庄主少年豪气,英武洒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以庄主这样的身份,深夜造访我这不闻一名的莫宅,却不知所为何事?”
蒙脸庄主却不答话,只微微抬了抬下巴。他左侧清瘦之人尖着嗓子代为答道:“莫公子虽然低调,来了王城行事毫不张扬,可是一身的绝世功夫瞒不过我们庄主,而且莫公子与灰衫剑客百招之内打个平手,这等见识和武功,又何必自谦呢。”
壮硕掌史续道:“庄主今夜登门,也是与莫公子英雄相惜,希望能与公子交个朋友。”
莫扬冷冷笑着说道:“莫某惭愧。现在王城乃至整个江湖,谁不知道九黎山庄的名头,别人都是巴结着去,庄主却屈尊来我这穷漏之地,希望和莫某交个朋友,着实让莫某惶恐莫名。”
我心里笑笑,他面上说惶恐莫名,却身姿稳稳端坐,手不抖脚不颤,语气极为清冷,一点也看不出哪里惶恐。
那庄主眼睛弯了弯,挑了挑眉,眼风若有若无地瞟了我一眼。很快又定在莫扬的脸上,沉着声音,终于开了口,道:“莫公子谦虚了。本庄确实诚意前来拜会。虽然莫公子行事低调,但本庄看得明白,公子其心高雅,剑术非凡,本庄很是佩服。”
我看了眼莫扬,他脸色依然冷峻,眉头却舒缓了一些,似乎思索着什么,是以没有注意到,那庄主说话的时候,声音听着平稳,却依然有着淡淡的颤音,就像是故意在压低嗓音一般。我这个人,一向耳朵敏锐,最会听声。他虽然极力掩饰,刻意的成分很低很低,欺瞒一般人绝对不是问题,但是要瞒过我的耳朵,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莫扬脸色不为所动,冷冷道:“莫某听闻,九黎山庄的汶庄主少年豪杰,虽然年纪轻轻却武功造诣一流,执掌江湖第一神秘大庄,靠的可不是区区巧簧利舌。汶庄主如此自谦,莫某深感莫名。既然汶庄主说是来交朋友的,又何必以巾覆面,这是怕莫某窥了真容会乱了庄主的低调么?”
汶庄主闻言怔了一怔,沉默不语,似乎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良久方带着歉意说道:“这确是本庄唐突不周,只是本庄绝无轻慢的意思,只因……本庄的脸曾经无意中受过伤,有些不太雅观,怕惊扰了……惊扰了这位姑娘,所以才蒙巾覆面。”
停住看了看我,见我好无所谓地淡然一笑,又道:“既如此,那就请恕本庄失礼。”
说完,他竟自慢慢褪下脸上的玄色蒙巾,露出一张略显狰狞的面孔。原来这少年庄主,长的英姿勃发、高挑伟健的气质,却有着一张近乎毁容的脸。他的左边脸颊,像是被刀割过一般,肌肉外翻,肉皮堆涌,静脉曲张,在铜灯幽映下极为瘆人。与那张脸很不相配的一双浓眉大眼,见我们两人虽然很细很轻地倒抽一口冷气,也为之一动,眼角挑了挑,牵动脸上肿胀的肌肉,做出一副不太和谐的尴尬表情。
两位幽冥掌史一左一右低声唤了句:“庄主……”
少年庄主抬手安慰了一下,道:“无妨。”
莫扬见到那张脸后,虽然面色是丝毫没有变化,但是喉头还是极力抑制地吸了一下,很快就停住了,似乎在为自己的狭隘和小鸡肚肠懊恼,抱歉道:“江湖中从未有过关于汶庄主受伤的传言,莫某实在不知。冒犯了汶庄主,还请不要介意。”
汶庄主重新覆上蒙巾,眼神平静,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莫公子不用自责,本庄自己也从未在意过这张脸。只是怕惊扰了大家,惹起不必要的纷扰流言,所以才轻易不敢真面目示人。莫公子相信本庄今日的诚意就好。”
莫扬诚恳道:“汶庄主言重了。只是莫某自忖在江湖上无甚虚名,与贵庄也没有什么牵连交往,不知汶庄主来见莫某,究是何事?”
汶庄主神色从容,道:“别人或许不知,本庄却看得明白,莫公子师承清虚剑派辛提子道长门下。辛道长虽然近几年不在江湖上留名,二十年前,那也是叫得出的人物。辛道长的师兄妙一圣手,更是剑法精妙,医术精湛,莫公子有这般的师学渊源又何必自谦呢。”
莫扬恍然大悟,道:“家师一向不理江湖俗事,淡泊天下。江湖上也差不多记不住他的名讳了,汶庄主真是好眼力。”
汶庄主呵呵一笑,淡然说道:“其实本庄深夜来,一是觉得莫公子少年英雄,愿意引为知己;二是为了那个灰衫剑客的事,因莫公子与他实打实有过正面接触,所以想和公子细细聊聊,这个人,我们九黎山庄也很希望知道他的底细。不知道莫公子可有什么想法?”
莫扬思索片刻后,静静说道:“据我所知,那灰衫剑客也曾经夜闯过尊驾的黎楼,以九黎山庄的造诣都猜不透他的来历,我区区无名之辈,又如何能知道呢?”
顿了顿,他又道:“庄主难道不是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么?”
那庄主突然眼睛一亮,道:“原来莫公子和本庄猜测的差不多,所以才夜探大将军府的么?”
此话一出,我大吃一惊,猛然抬头盯着莫扬。原来市井传说中那个夜探将军府的人,居然是他。他居然还装作没事人似的一概不知糊弄我。这个莫扬,等这拨人走了,我定要好好骂你一顿出气。
莫扬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回头看了看我,又转头轻飘飘地说道:“莫某不明白庄主的意思?”
庄主冷淡一笑,道:“虽然那夜莫公子并未与他们交手,但是身形本庄却看得很清楚,若不是本庄被那大将军缠住,又怎么会没有机会和莫公子打个招呼。当时本庄就觉得莫公子仗义,虽然不至于出手,但是却一直躲在暗中未曾离开,难道不是因为怕本庄遇到危险无人相助么?”
莫扬沉吟片刻,大约也觉得九黎山庄的庄主都大方承认自己夜闯大将军府,自己再矢口否认显得过于扭捏作假,于是大方说道:“原来那夜的同道中人,是庄主你啊?”
二人居然相视会心一笑。我却再次震惊,都说当日一人独闯将军府,可听他们的意思,竟然两个人都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莫扬抱拳道:“听闻庄主是少年英雄,却不料武功剑法如此精深,莫某佩服!”
庄主也抱拳回道:“彼此彼此,莫公子自谦了。”正色道:“莫公子夜探将军府,所为何事?”
莫扬云淡风轻道:“不过好奇,看看这大将军府到底有多稀奇,去见识见识。那庄主亲自去大将军府走了一遭,又是为何?”
汶庄主清冷一笑,道:“本庄座下一位座前使那日见了莫公子与灰衫剑客比试之后,曾跟随灰衫剑客,见他在大将军府一带消失了踪影,便觉得好奇,想看看那人是否是出自大将军府,不想偶遇了莫公子。”
莫扬思索片刻后道:“灰衫剑客剑法诡异,像是东海夷人那边的路数,可大将军与汶庄主打斗时,我看的很清楚,虽然诡谲变幻,但与那灰衫剑客应该不是一个宗派。”
汶庄主点头道:“然也。或许是他府中的人,亦或许确实和将军府没甚关系。因为本庄也实在不明白,他的动机何在?本庄还有一事不明,灰衫剑客挑战的都是有些名头,意欲夺武魁的能人志士,难道莫公子也有此想法么?”
莫扬深深地看了看他,平静道:“高手辈出,还有九黎山庄汶庄主坐镇,莫某不济,怕没有这个本事。”
汶庄主笑笑,道:“莫公子少年英雄,难道就没有建功立业扬名天下的想法么?”
莫扬不屑说道:“莫某不过元州商贾之子,最喜欢流连山水不拘不束,这些虚名倒还不在莫某心上。再则,莫某确实才浅功弱,也担当不起那些重任。”
汶庄主起身抱拳,道:“既如此,本庄明白。夜深了,就不打扰公子休息。”说完,眼风又扫了扫我,道:“本庄告辞!”
客气送走三人,安叔重新下栓落锁,然后闷声不语地回了自己的屋子。莫扬静静地立在院中,微风拂动他的衣衫,显得飘逸孤清。我回到竹榻上闷坐了会,回想了一下那个汶庄主,总觉得哪里不太踏实。虽然他一直覆面,语调有些刻意,但是我还是从他的身形气质上,感觉到一种犹然熟悉的味道。可我确实未曾见过此人,又想不出来这熟悉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见莫扬一直垂立发呆,我轻声说道:“兄长,那庄主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试探你会不会去夺武魁么?”
莫扬眉峰微蹙,慢慢折回身,道:“看他的意思,应该是这样。只是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流露过要夺魁的意思,这庄主却是怎么知道的。”
“看他的意思,应该也不确定,或许就是因为辛道长的缘故,来试探试探。只是,他到底是希望兄长参加还是想阻止兄长参加呢?”
莫扬坐下,温了温茶,斟了一杯给我,缓缓道:“我觉得,他像是来阻止的。”
我突然想起一事,好奇地问道:“那庄主脸上的疤痕甚是严重,我觉得好生奇怪。这九黎山庄这么大的名气,号称天下第一神秘之庄,铸剑术天下闻名,剑法也是极为诡谲厉害。高手众多,却怎么会让他受伤的。”
莫扬淡淡回道:“这也不足为奇,据说二十几年前,九黎山庄老庄主携带夫人外出访友,因为庄主夫妇武功俱为了得,平时为人又低调。所以身边只带了个伺候怀孕夫人的婢女。结果这一去就没了踪影,生死不知。庄中一众人寻了十几年,才在几年前寻回少庄主,也就是现在的这个庄主,那时候这个庄主已经十五岁了。九黎山庄瞒得紧,江湖上竟然无人得知这少庄主在外十五年发生了什么,只是猜测老庄主夫妇应该遭遇不测,可这江湖上,谁能害得了他们两人还毫无线索,这桩事一直是江湖上的无头悬案。小道消息众多,都是没有真凭实据的传言。就连这桩事,知道的人也少之又少。我也是以前偶然听师父提过一二句才知道个大概。也许他脸上的那伤,是当时流落在外的时候伤的。”
我点头道:“完全有可能。这还真是一桩奇事。既然老庄主夫妇功夫如此了得,能伤得了他们的也不会是普通人。不知道江湖上还有谁比他们厉害。那少庄主既然回来了,难道也什么都不知道么?”
莫扬摇摇头,道:“这个……就无从得知了。”
他突然奇道:“咦,你一向不关心这些江湖中事,今日怎么对这个庄主这么感兴趣?”
“没有啊,”我搪塞道:“不过随口问问罢了。倒是兄长去夜探大将军府这事,我很好奇,你好端端去大将军府做什么?”
莫扬懒洋洋靠在椅子上,一派从容道:“刚才我已经说了,好奇么。那日听合阳郡主提及大将军突然剃了胡须,我就想当日我与那灰衫剑客交手的时候,曾切下他一角蒙巾和半缕胡须,就觉得心里一动,晚上就顺便去拜访了一下。”
“你那叫拜访啊?”我揶揄道:“穿着夜行衣蒙着脸,这还拜得真是低调。”
“我一向是个低调的人!”
莫扬风轻云淡,眯着眼做出犯困的模样,我受他传染,也顿然觉得有些瞌睡。闲散地和他聊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回屋睡觉。一只野猫蹑手蹑脚从房梁上穿过,影子斜斜洒落下来,我的眼中突然出现那日竹榻小寐时,仿佛听见的那微微响动和虚掩门后隐隐的身影,不觉又是一阵糊涂。 蝶仙重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