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未央宫。
“臣恳请陛下诛杀慕容评,此等奸诈之臣,不配当朝为官。”
这已经是慕容垂第三次上奏秦王苻坚,请求处死慕容评了。燕国为什么会灭亡,慕容氏的基业为什么会毁于一旦,三十万鲜卑将士为何会枯骨难归,还有他最爱的儿子慕容令,为何会惨死龙城!这一切的一切,在慕容垂看来,都要归罪于当时独揽燕国大权的太傅慕容评。
正是那一句句谗言,正是那一步步斗争,也正是那一个个错误的战场决定,终于将燕国的良将逼走,导致战士阵亡,一点点将曾经繁荣昌盛的燕国推向了灭亡的边缘。
秦王苻坚似是对慕容垂这样的提议已经习以为常,自攻下邺城以来,慕容垂就几次劝他将慕容评处死,他的心情苻坚能理解,但是作为秦王,他能对燕国曾经的皇帝宽仁以待,为何不能放过一个年老的旧臣呢?
杀慕容评,他是不愿意的,也觉得没有必要。
“爱卿所言,孤都知道了。但是孤既决定大赦天下,不管慕容评曾经如何,他既来了秦国,孤就决定放他一马,让他安享晚年算了。”苻坚龙袖一挥,似是希望慕容垂可以打消这个念头。
“陛下!您是不知那慕容评,封他做给事中,他……”
“无碍,孤料他在秦国,兴不起什么风浪来。”
“爱卿啊,过去的恩恩怨怨,就让他过去吧。”
见秦王一心要保慕容评,慕容垂心中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一种对秦国政权深深的失望感蔓延开来。
“诺。”
为什么不管在哪里,那个祸国殃民的慕容评依然可以好好地活着,而那些因他而死的几十万将士们,英魂又该如何归去?
还有他那可怜的儿慕容令,他的血海深仇,他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为他报仇?至少在秦国,让害死令儿的人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了。
因为慕容评和可足浑氏都是秦王要保的人,而王猛,是秦王最看重的臣子谋士,这三个人,他一个都动不得!
“臣告退。”
慕容垂慢慢从未央宫中退了出去,他心中明白,任王朝更替,世道如旧,他所信奉的正义,恐怕只有他手中的长刀,才能兴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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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兴侯府。
“不行!”
“曾经你为君,他为臣,就算燕国不在了,你也不能屈尊向他乞和!”
一听慕容暐的提议,可足浑氏当场火冒三丈,一下就出言否决了。
“母亲,当年是我们负了他们一家啊!”慕容暐试图说服母亲,毕竟在曾经的吴王慕容垂这件事上,他觉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时慕容垂一家之所以离开邺城,是因为他这个做君王的,用猜忌寒了良臣的心。他们一家西奔前秦的时候,凤阳门的凤凰台倒了,没过多久,秦军就长驱直下,兵临邺城了。现在想想,当时的情境,真的就好像上天预示着燕国守护神慕容垂父子的离去,而远方众城,将无将可依。
还有慕容令的死,他也有难以推卸的过失,这可能不是慕容垂一个人的悲伤,而是整个大燕巨将陨落的痛。
可是这一切,他明白得太晚了,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邺城已经不在了,燕国也已经不在了。
所以现在,他想做些什么,也许已经不能弥补,但至少他的良心上,可以过得去。若叔父能原谅他,那大燕可能还有希望,如果不能,那就当他是去赎罪吧。
“没有什么谁负了谁,这都是老天的定数!”
一想到她的儿子要去向慕容垂低声乞和,她就一肚子火气!
他们现在的生活虽然不能和以前相比,但是那骨子里的高贵,在可足浑氏看来,是与生俱来的,是不到情势所逼,万万不能低头的!他们已经向秦王苻坚俯首称臣了,难道连昔日的臣子慕容垂也要让他们仰视三分吗!
不,这绝不可能!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慕容垂,先帝在世的时候,我可足浑氏就能赢你一家一次,先帝走了,我们依然还是你的主子!段氏与我的恩怨,你与我的斗争,永远都只能以我可足浑氏一族的胜利告终!你们一家,这辈子也别想骑到我们的头上来!
“母亲!”慕容暐似是还想再劝劝母亲。
但是可足浑氏的态度很是坚决,“总之我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这么多年来,您为什么要一直针对叔父一家,现在都这样了,过去的恩恩怨怨还不能放下吗!”
他不明白,母亲和叔父斗了这么多年,她得到了什么,永远没有赢家,燕国却成了最大的牺牲品!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们与慕容垂一家的恩怨,根本不是你一句话说放下,他们就放得了的!”
“那慕容垂要是有心,早就悄悄来探望你这个昔日的主子了。他到现在没来嘘寒问暖,你还看不出他的心思吗!”
这一点,可足浑氏确是没有说错。
现在的慕容垂,对秦燕两国的旧政,已经不看在眼里了。
爱妻的惨死,他曾经为了家国委曲求全,忍下了;当年无奈背井离乡出走,为了大义他也接受了;可是慕容令的死,彻彻底底地将他对燕国最后一丝的情怀和留恋一并砍去了!
现在的他,早已心如铁石,只等磨铁成利剑的那一天了!
可足浑氏这几句话,让慕容暐一下陷入了沉默。
“儿啊,听母亲的吧。你想想,现在什么情形,我们刚来秦国,脚跟不稳,多少秦国大臣想将我们除去,那个丞相王猛就几番向秦王诋毁我们慕容氏。这个风口浪尖,你还敢去拉拢慕容垂!要是让秦国有心的人知道,一定会觉得我们燕国人在结党密谋,弄不好是要惹上杀身之祸的啊!”
慕容暐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之下点了点头。
可能到现在,他还是脱离不了母亲权力的掌控。
与慕容暐的拉不下面子相比,慕容垂那边已经开始在为自己的信念而谋划,他暗中拉拢燕国旧臣,厚待他们,欲谋大事。
恰如帆船欲行,只待东风。
慕容垂麾下的人,都是死心塌地跟随他的心腹,大多数都是在他当年离开邺城之后不久,也追随吴王声名投奔秦国的将领,还有许多曾经燕国的重臣能将,他都待人以仁,以德服众。与慕容暐的习惯性猜忌不同,人靠不靠得住,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这就是名将的声威,一如慕容令当年所言,父慕容垂振臂一呼,即八方英豪响应,无不可成之事! 凤凌大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