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残存，红云成霞，一点成花，花散，便成海。
男子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触目远眺，望着短短期限里他便攻下的城池，不禁心如长空之志，鸿鹄高展，只是百般惬意之间，却莫名划过一丝感伤。
他总觉得心中莫名缺了一块，是因为少了她吗？
江山万里，又或红颜一笑，他是个男人，该如何选，从来清楚得明白。
也许有一天，他与她，终将面临这个残酷的抉择。
这个时候，只见城外数里之内，缓缓行过一个少女，她纵马很慢，很慢，慢得已经看不清到底是进还是在退了。
她犹豫，纠结，希望多一些时间，可以让她好好地做一个决定，但是显然，此刻是不够的。
但是她还是来了，为什么来，她不知道，是想见他吗？还是想以情义，劝他悬崖勒马？
“凌儿！”
一见她的身影，他不禁心下激动，她还是来了，但是再瞧见她那缓慢的速度，他不禁又默默将声音降了下去。
若是以前，他便早已大唤一声她的芳名，便飞奔下楼追去。
只是现在，似是有一道无形的鸿沟，硬生生挡在两人中间，怕就是，这冰冷而坚硬的高墙吧。
她抬头，望着那城楼之上意气奋发的男子，一身王者气概，天地沟壑，似是尽在他掌间，那样的他，既让她仰望，又让她陌生。
“凌儿。”
他向她走近，淡笑如风，很凉很凉的风。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来了。
“祝贺你，攻下了威德城。”
慕容令不禁一怔，他们之间，已经生分到这个地步了吗？
为什么明明她嘴上说着祝贺，却频频拧紧了眉头。
“我命人给你安排了一处雅居，去歇歇吧。”
他也不知怎么了，明明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可是见了面，却又硬生生地给抵了回去。
他想让她先走，她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他一愣，没有立刻回答。
“你还要攻龙城，对吗？”
她问着，答案显然易见。
“是。”他偏过脸，皱着眉头，却是定定说道。
“攻下龙城之后呢？”她接着问道，这是她最想知道的。
攻下龙城之后，你可否为我，为了大燕，止兵于此？
她殷殷望着他，无比期待，又无比害怕，他的回答。
“我会停战，以龙城之险而自守。”
“待燕秦战事一歇，若朝廷不派大军来围剿我，那我便可以守着龙城；若朝廷不肯放过我，那事态发展，也非我之愿所能控制。”
“该战该进，该当如何，便如何吧。”
他望着她，每一字都说得那般认真，又那般沉重，好似太多的无可奈何，都在今时今日，一并告诉了她。
但他心里很清楚，他们一家，与燕国的情义，可能在母妃死的那一刻，已经断了一半，在往秦国一路的追杀中，又断了一半，到如今，他想栖身回邺，却被贬沙城，此时此刻，此地此景，已然，全无半点情义了。
再以太后可足浑氏和太傅慕容评对他们一家的猜忌和憎恨，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在这里据城自立的他呢？
并非战鼓空鸣，而是风声不止，他慕容令与大燕的纷争，也万万不会止于一个龙城之地。
但，这都是日后了。
到那个地步，她便能明白，他不得不战，不得不攻城的原因了。
“当真？”
“当真。”
“好，谢谢你的真心话。”
她信他了，就凭他慕容令说，她宋凌便就信。
希望，他，不是骗她。
“威德城离龙城那么近，我怕是很快，渤海王慕容亮就会得到消息，你准备怎么办？”
“听说，龙城里，有不少他的精兵驻扎，怕是易守难攻啊！”
她相信，攻下龙城之后，他便会止兵，那么现在，她要助他，以万全之策，拿下龙城。
“我也有此担忧，兵贵神速，我便想着明早天一亮，就攻龙城。”他眉头一皱，望着远方，语调中除了一丝隐隐的担忧，还有那不容撼动的坚定。
“这么快？！”她不禁一惊。
“会不会太仓促了，将士们今日刚刚浴血奋战，这才攻下威德城，是否要给他们休整的时间？”
慕容令行事一向谨慎，她不明白，怎么在攻打龙城的事情上，他显得如此心急。
是对龙城，迫不及待了吗？
“我也知道将士们辛苦了，但是战机不等人，威德城破的消息，想必现在已经传到了慕容亮的耳朵里。”
慕容令望着远方的龙城，权衡再三，还是做出了速速出兵的决定，他已经不能再等了！
“凌儿啊，威德城与龙城，比邻而立，关系恰如鱼和水，我们已经打到了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慕容亮一定会在近日加强守备。”
“龙城不比威德、沙城，那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坚城啊，是慕容氏几代君主花了心血多次加固的城墙，坚不可摧，易守难攻。”
“城中更有重兵把守，箭矢辎重，数十倍于我等，除了出其不意，我们占不到什么上风。”
他眼光独到，剑走偏锋，那眸中不容质疑的坚定，都在透露着他对龙城势在必得的决心！
“是啊，先机上，我们只有攻其不意，要想占尽地利，恐怕只有从龙山险侧进发。”
她也不禁皱起了眉，她对龙城的地形了解，还算熟悉，毕竟是大燕曾经的都城，小时候和父亲来过几次，龙城之所以是坚城，除了城高墙坚，龙山之险，也是天然屏障。
他们兵马不够多，大多是步兵，又不是精良军队，从城门正面就是突袭，也占不上什么优势，反而会遭围杀的可能性比较大。
慕容令说得没有错，他们要想攻下龙城，能利用的，只有天时和地利。
“凌儿所想，与我不谋而合。”
他望着少女沉思的模样，眸中渐渐绽开一抹欣赏的光芒，纤纤女子，竟能将战事看到如此通透的地步，着实难得啊。
“我必须还要回一趟沙城，沙城边境，城小易破，是我们最薄弱的防线。欲攻龙城之前，后方军营必须有万全的防御和供给，如果我们没有一次拿下龙城，至少还可以有进退的选择。而这些，我必须亲自回去确认，为保万无一失。”
“好，我陪你一起去。”她点了点头，坚定道。
慕容令考虑得没有错，如果他们的后方沙城没有坚固的防线，朝廷的追兵一旦攻来，他们就如被围捕的羔羊，前后被夹击，只有等着被猎杀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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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圭正在城下将慕容令重新分编的队伍做安排分配，忙得连口水都来不及喝，一见宋凌来了，不禁有几分嫌恶地皱了皱眉。
这刚大胜，这个女子就来了，世子怎么就如此看重一个女人啊！
现在他手上的事多得都忙不过来，世子倒好，还有闲工夫儿女情长。
什么是主子命，什么是奴才命，他这下便清清楚楚地了解了。 凤凌大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