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一愣,眉头不禁皱起,嘉宁公主?苻坚的女儿?
对秦国皇室的人,他向来没有什么好感。
男子一转身,便惊艳了她的时光。
嘉宁公主再一次望见他俊美若天人的容颜,而且这一次,距离离得还算近,她不禁又紧张了起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环儿急得赶紧碰了一下她的衣袖,小声喊道,“公主。”
总不能让空气一直这么尴尬啊。
嘉宁公主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找话题说道,“在这住得还习惯吗?”
慕容冲心中不禁生起几分不耐烦,问这有的没的干嘛。
“还好。”他冷冷说道。
他冷漠的态度,一时让空气再一次显得有些尴尬。
“你怎不会好好回答,你可知这里是我家公主亲自为你……”
“环儿!”嘉宁公主赶紧厉声打断道。
环儿只好当即止了声,你可知这里是我家公主亲自为你挑选的。
嘉宁公主望着他,一时不敢随意开口。
他的眼神,太冷,像一把寒冰凝成的剑,眼神所到之处,剑锋所向,似是透着一抹天地间沉重的悲凉,拒人千里。
“你对这还不熟悉吧,要我带你去转转吗?”她再次满眼期待地望着他,心中无比希望他能同意。
但是同时,她又很怕,怕他一口就回绝,让她在这些下人面前,连台阶都下不下来。
慕容冲眉头一皱,本想拒绝,但他眸色忽然一闪,想到不知在这深宫何处的宋凌,还是应下了。
“好。”
他将玉佩小心地收回袖子中,淡淡说道。
就这简单的一个字,便足以让嘉宁公主高兴一整天。别人要用奇珍异宝哄她开心,可他就一眼,就用一个字,就轻易收复了她那高贵的心。
“那里,是我们听戏的地方。”
“那里,是御花园,等再过一两个月来看,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还有那里……”
嘉宁公主满心欢喜地领着慕容冲在皇宫中到处走动,不觉寒风微冷,心如暖煦,暗自生花。
她不时瞥向他俊朗的侧脸,他的神情总是很严肃,也不言语,让她根本猜不出他眸中的悲喜。但是,她希望,她可以让他在这皇宫之内过得快乐。
慕容冲漫不经心地陪在嘉宁公主的身边,秦宫繁华与否,花香何处犹在,他都不在意,只是芒芒之中,一直未寻到她的身影。
阿凌,你到底在哪里?
我知道,你一定过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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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桐院的时候,天色已晚,慕容冲一进院,便将晴香叫了过来。
望着慕容冲铁青的脸色,晴香大概猜出了什么,只是依旧平静如常,还规规矩矩地给他倒了一杯茶。
“侯爷请用。”
“嘉宁公主来,你没有知会我。”慕容冲板着脸,厉声质问道。
“我觉得,侯爷不会拒绝。”但是晴香,答得云淡风轻,似是对他的怒气,并不以为然。
“你有把我放在眼里吗?”慕容冲一怒,拍桌而起。
晴香当即跪下,却并未受惊,“侯爷是桐院的主子,也是晴香的主子,晴香自是听命于侯爷。”
“今日之事,是晴香做得不妥,请侯爷责罚,但晴香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慕容冲眉头一皱,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秦国皇宫的宫女,让他觉得,不是一个简单人。
“你自己去领跪两个时辰,若有下次,这桐院,你就别想待了。”
“晴香领罚,谢侯爷。”晴香起身,平静地往院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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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宋凌上次和孙木芳大动干戈了之后,孙木芳似乎收敛了一些对宋凌的刁难,似是觉得她是个刺头,不那么容易对付。
宋凌也难得的,过了几天清净的日子,苦累还是苦累,只是至少,耳根清净了些。浣衣坊每天的劳作很多,总有夫人、公主们的衣服源源不断地送过来,她是没想明白,这大冬天的,她们还天天一件衣服地换吗?真够奢侈的。除了这些皇室女眷的衣服不说,宫中稍微上了一些品级的嬷嬷女官,也将衣服送到浣衣坊,真是没有什么闲下来的时候。
不过也好,忙一点,才可以将悲伤忘一些。
又是洗衣服到了晚上,趁着其他宫女们都回屋了,宋凌慢慢从脖颈上牵出一条红线,线心之处,是一块紫玉。
中山王,你还好吗?
我不会放弃,希望你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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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71年,正月,前秦已灭前燕,寿春兵困粮绝,与桓温大军实难相抗,袁瑾和部下大将朱辅只有求救于秦,秦王苻坚派遣武左将军王鉴、前将军张蚝率步骑二万救之。然未至,桓温的大军已提前攻陷寿春,将袁氏全族男子及部下大将朱辅一门,全部送往建康斩首,袁氏女眷全部分赏给军中将士。
桓温攻下寿春,自比功勋盖世,然问郗超道,“寿春之胜,一洗枋头之耻否?”
郗超摇头,坦然道,“不能。”
桓温很是失望。
天下之大,唯王景略、慕容垂二人可与吾比肩,但是这二人都比他年轻,一想到这,他欲加九锡的心愿愈加强烈。
同年十一月,郗超建议桓温废帝立威,正中桓温一生夙愿,他认为不能流芳百世,那便遗臭万年。
只是,他至死仍未等来这一天。
公元373年,桓温命人撰禅位诏书,欲登帝位,王谢两族急忙商议,以锡文需要修改为由,一拖再拖。
二月,桓温病逝,临死之前,锡文仍未撰好,一生皇帝梦,至此落空。
桓温临死之前,将兵权及族中大事交与桓冲,爵位由幼子桓玄世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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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大胜之后,秦王苻坚也开始加固国境边防,慕容垂也借着这次巡防的机会,去了一趟他心心念念的地方,龙城。
龙城,龙山。
慕容垂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他心中无比迫切早点登上山顶,但是同时,他又无比害怕,因为在那个高处,有着最让他心痛的答案。
千古至哀,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阴阳隔度。
慕容宝搀扶着父亲年迈的身子,慕容隆和慕容农紧跟在父亲的后面。
他们知道,是国难和哀痛,已经将那个大燕的战神,伤得体无完肤。
终于,他们,走上了龙山山顶。
山顶的风,那么寒,寒得就像磨好的利刃,一刀一刀地凌迟着老父的心。
慕容令之墓。
这五个赫然血红的大字,深深地,深深地刺痛慕容垂,让他再也忍不住,一下瘫在了慕容令的墓前。
“大哥!”
“大哥!”
“大哥!”
慕容宝三兄弟望着大哥慕容令的墓碑,一时泣不成声,一下跪在了大哥慕容令的面前。
三杯酒,三叩首,三次泪流。
那个从小关爱照顾他们的大哥,那个一身硬气为他们出头的大哥,再也,再也,回不来了。
慕容垂一点点摘去碑上的杂草,他抚摸着冰凉的石碑,不敢面对,离去的儿子,散了的希望,只有老泪纵横。他将墓碑紧紧抱在怀中,凉,彻骨得凉。
他轻声说着,就好像在喊小时候的他起床。
儿啊,我们回家了。 凤凌大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