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琮见林宗竟如此大的反应,不禁心中一怔,难不成这位通天晓地的林阁主,真的对这把剑有些了解?
“你在哪儿捡到的?”林宗双手端着剑柄和剑锋,眸子里的震惊依然没有消散,因为这股气息,他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就在鬼药谷里啊,而且正落在仙草旁边,你说巧不巧?”白玉琮人畜无害地笑道,这个事是真的稀奇,简直就像是天赐给他的。
“这便是当年剑圣的遗物!”林宗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慢慢站来起来,字句铿锵地对白玉琮说道,林逸风和无疆也顿时惊掉了下巴,开口大呼不可能。
“传闻剑圣最后一次被人目睹是在大荒之中,难不成他去了鬼药谷?”无疆心愕不已,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如果真是这样,那剑圣也是为了寻找仙草而去的?可是这说不通啊,既然你们都能采回来,为何那位剑圣陨落至此了?”林逸风没有任何心眼地说道,却是勾起了白玉琮一脸的不快。
“少阁主以为我容易么?那鬼药谷遍地都是荒野猛兽,稍不留神,可能就失去了性命。而且那里像被一处天然屏障保护着,浓郁的毒瘴,可以无声无息地进入人体内破坏内脏,我们俩都是屏住气息进去的。”白玉琮想起了在鬼药谷的一切,不可谓不艰难。
“嗯,确实不容易。”无疆点头附和,若不是他们俩武艺了得,恐怕一般人还真难闯进去。
“这也不见得,剑圣修为之高,不是你们能想象的。我猜多半是因为大荒里的仇敌,将他重伤,逃命进了鬼药谷。如你所言,可能是被鬼药谷的毒瘴侵蚀了身心,最终还是殒身了…”林宗颇有见解地道,他很了解当年那位剑圣有多么厉害,那时候他还年轻,整个大周都是铺天盖地关于剑圣的传说。
“林阁主,您到底和这位传说中的剑圣是什么关系?”白玉琮凝起眼,无比认真地问道,他从林宗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猫腻。
“我曾亲眼目睹过他一个人斩杀了天山七人众…”林宗轻叹一声,带着无尽的追忆,想起当年那位白衣剑圣。对了,正是一身白衣!
林宗把惊愕的目光紧紧地凝聚在白玉琮身上,只觉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气质,简直与当年那副背影一模一样。
“天山七人众?就是当年辅佐前朝最大的江湖势力?”白玉琮有些错愕,天山七人众也是名扬一时的江湖门庭,或者说,没有他们的帮忙,叶昭荣的西军可能更加容易地就打进了北方,其实力之强,毋庸置疑。
“是啊…要是没有当年剑圣的仗义相助,叶帅不可能如此轻易地逐鹿中原,而青城山,也不可能成为玄天阁的根基。”林宗放下剑,一脸怅然地道,说起这里,当年那位剑圣,可是于他整个玄天阁有大恩。
“想不到,玄天阁竟于剑圣有如此深厚的渊源。”无疆深吸了口气,今天他所得知的消息,实在是他匪夷所思了,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环环相扣,涉及到当年如此复杂的往事。
“唉,说到这里,我就告诉你们吧…”林宗慢慢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背后,又对林逸风叮嘱道:“风儿,你一定要好好记住为父今日所说的话。”
三人凝神,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望着丰神如玉的林宗。
“前朝最后的几年,各地义军层出不穷地起兵,遍地都是烽火狼烟,天下乱成一团。然而当时有两支最强大的力量,想必不用我说你们都知道,那便是东军梁俊常与西军叶昭荣。
当时的东军,收服了天下三分之一的土地,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将夺取最后的胜利,以至于各地义军纷纷投靠他们,叶老帅成了唯一一个与梁俊常争夺大位的最强对手…
叶老帅出生蜀地,年幼便好习武,一直渴望改善凋敝孱弱的国家,那时的朝廷寄人篱下,竟对北方漠族拱手称臣,每年送上的贡礼,几乎要占据整个国库的一半。
可是漠国仍不满足,他们想要更多的土地,渴望更多的黄金和美人,于是每年都在进贡结束后扣留使者,以划割土地为要挟,若是不从,便即刻开战。他们的脸皮虽厚,可却是硬生生地仗势欺人,欺压得王朝风雨飘摇。
叶老帅知道朝廷根本不可能振作起来了,便在丙午年二月率领县中八千志士掀起举义大旗,为了拯救在沉重税务下苦苦求存的百姓,他立誓要铲除昏庸无道的国君,翻开历史新篇章,让子孙永远不受漠族欺压。
而我,便是当时资助他们起义的邗县大官人…”
林宗说到这里,不禁鼻头一酸,他想起当年峥嵘的岁月,内心一股极强的痛意袭来,望着面前的这些晚辈们,这种情绪更是沉重不堪。
“您就是邗县大官人?天呐!我曾不止一次听叶老帅亲口提过!”白玉琮比得知那把剑的来头更加惊愕地望着林宗,浑身毛孔冒汗。
“父亲…原来,蜀地的流传…都是真的…”林逸风抑制不住眼眶里的热泪,他关注了这么久的消息,终于被自己的父亲一口证实。
玄天阁的老阁主,林宗,是当年叶昭荣起义军的最大恩惠者!
“那…既然有如此功勋,为何您后来开宗立派创立了玄天阁呢?”无疆算是稍微镇定一些,因为他们这个年岁的人,当时还没出生,脑海里只有种种传闻存在。再者,无疆来自无人知道的荒外边疆,已经远离大周千里之外了,更是对这些大事没有任何触动。最多,也就是听说过这些轰动整个天下的历史事件。
“听我慢慢说来…”林宗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犹如仙人吞云吐雾,望着面前无尽的高川云海,脑子里的回忆汹涌澎湃。
“那年他成功收服蜀地后,麾下足有三十万兵将,成了前朝最大的威胁,四方群雄云集蜀地朝拜,避难的百姓以为圣,为他兴建大庙,每日跪拜祈祷,当年的叶昭荣,不得不说,真的是满腹天子气,一世英雄,受万民敬仰,已然成了历史上光辉的一笔。
向北行军的那晚,他曾亲自回归邗县,请我出任担任左相,那个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争夺天下的雄性,也比不上叶兄的豪情胸怀,于是礼拒了他,在众多江湖义士的推举下,成了武林盟主,其实他们,多半是基于叶兄的面子才来和我拉近关系。
不过,这些人最后也看清了局势,他们知道我不可能利用叶昭荣的关系发展自己,于是有的人去,有的人留,我靠着留下的几千义士,攻下青城山,开创了玄天阁。从那以后,我改名换姓,易名林宗,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我真的不想和叶兄有任何私交。因为我深知,一旦沾染上社稷庙堂,心中所有的东西,总会慢慢改变,最后变成十恶不赦的大恶魔…”
“林宗主此等胸怀,乃江湖大义最为正确之选,也值得天下群雄看齐!”无疆不由自主地赞扬道,对林宗的钦佩,顿时让他心潮澎湃。
“那林宗主你…既然当初选择支持他,怎么就看着叶老帅一步一步沦为刀下鱼肉呢?”白玉琮很冷静地说道,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如此高瞻远瞩的林宗,可以让叶昭荣落得如此下场,直至今日生死未卜,下落未知。
“唉…江湖,终究是江湖…”林宗喟然长叹,想起当年梁俊常也亲自找过他,心中的痛意再次袭来,但是,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他也坚信,直至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灵活变通得来的最好的结果。
白玉琮和无疆对视一眼,瞬间领会到了林宗的意思,所谓江湖,不可能与当权者分庭抗礼,想要拥有自己一方天地的自有,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而这份代价,一定就是梁俊常威胁林宗,不要帮助叶昭荣。
“所有的权谋手段,都是血腥、罪恶、阴险、黑暗的,然而成功的人,却只会被天下人记住功德,没有一个人想过去翻一位皇帝背后的事情,因为他们知道,那里面有太多让他们不敢相信的东西。人的正常思维,总是宁愿相信表面上那些光鲜美丽的事物,哪怕背后阴暗重重,他们也宁可沉浸在美好的表象之上。”林宗的这番话,不可谓不深刻,这位洞悉了天下大道的老阁主,从年幼时起,便有这股与生俱来异于常人的天赋,这也成为了他从乱世一直走到今天的至高秘诀。
“你这次救老叶…说明你还是不想让叶家的功绩就此湮灭…”白玉琮紧接着说道,眸子里竟隐隐地生出一丝热意。
“如何能彻底放下啊…这个天下,谁人不知叶昭荣胜过梁俊常万倍,可是他终究没有成为我们期望的国君,他的心血,因为他的仁慈被梁俊常全部占有。成王败寇,今后的子孙,又有谁,会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位近乎圣贤的叶昭荣呢?”林宗再次长叹一声,静静地看着林逸风道:“为父之所以说让你牢牢记住,就是希望你明白,为父当年没有做到的事,希望你能代替我弥补,辅助靖儿夺得天下,本就是你身为吾儿,一生的宿命。”
“嗯…”林逸风泪眶泛滥,心潮澎湃,心中的感动和激动,让他不能自已。从未展现过如此面貌的父亲,这一刻,父亲的形象是如此高大。
“林阁主,你的这番心意,我白玉琮在此代替叶靖谢过了!”这是白玉琮第一次,正是念出叶靖的名号,作为叶靖身边最为忠实的跟随者,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位白衣浪子,可谓是情真意切到极致了。
“那还说什么?等叶少帅醒了,咱们直接去慕府调集大军,杀到中原来!”无疆慷慨陈言,胸中亦是无比澎湃,也许以前他是一匹独行江湖的孤狼,可是现在跟着面前这些人谈天下大事,心中一股说不出的快意,让他血性燃烧。
“还有你之前问的羽音子,其实这个人更为复杂。”林宗却像是暴发了往日的回忆,收不住了,他又主动望着白玉琮,轻声说道。
“您说她是前朝王族后裔,那她一直苟活至今,甚至还建立羽音宫,岂不是为了复国?”白玉琮再次问道,眼中的热意慢慢转化为一股冷冰冰的寒意,如果真的是如自己猜测的这样,那羽音子让妙衣接触叶靖,一定是为了利用老叶的力量。
“可她们尽是一帮女流之辈,想要复国,岂不是无稽之谈?”无疆漠然嘲讽道,以他的脾性来讲,女子本就是玩物,怎么可能上升到如此高度。
“你这话就不对了…古来女子中的贞烈豪杰也是不少,怎么能如此轻视她们?再者,若是你们知道羽音子在下什么棋,恐怕你们都要自愧不如。”林宗故作悬疑地笑道,诡谲地看着面前三位年轻人。
连泪流不止的林逸风这时候也停止了哭泣,紧紧地握着纸扇,洗耳恭听。
“她让自己的女儿成了新帝梁贤烨的皇妃,又让自己的大弟子与叶靖结下不解之缘,你们说,这般手腕,就算是丰功伟绩的帝王,也不过如此吧?”林宗微微一笑,又想起当日独自离去的妙衣,只是无奈妙衣和叶靖一直因为阴差阳错无法相会,想来这样倒不成其为羽音子的有利条件了吧。
“都是红颜祸水,生的一副好皮囊,没想到竟是做了权力的斗争品!”白玉琮咬牙愤愤道,这样的事实,带给他的远远不止震惊,更有对羽音子心狠手辣的无情痛恨。
“对了,说起来,当天在则拉古郡,那位红衣女子匆匆离去时,一个劲儿地劝说我不要帮助叶少帅!”无疆突然想起那日的画面,原来当天的羽音子,竟是抱着这个想法,她想故意托叶靖的时间。
“英雄难过美人关,靖儿冲冠一怒为红颜,强攻则拉古郡的事迹也已经传扬四方,恐怕今后这两位女子,真的要搅起大周的一番风云啊…”林宗苦笑着摇头,迈着步子,朝疗养殿走去,只留下坚挺的青衣背影… 帝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