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声慢慢逼近了我们的战士们。连长举着的手没有放下来;怪声更进一步了,连长举着的手还是没有放下来。怪声进到了眼前,连长的手依然还是没有放下来。因为,他没有看到一个敌人!那奇怪的声音由远而近,却没有一个人出现在灰色的雾气里面。那声音,就是这么凭空的响着,慢慢逼近了我们,就在那响声到了连长脚底下之后,突然就停止了。雾气里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喊着——归去,归去,归去!连长一听火了,大喊道:“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不吃你们牛鬼蛇神这一套!不要妨碍我们为祖国找油田,同志们,开火!”
一阵子枪声响过之后,敲击声停止了。我和几个同事站在战士们的身后,跟他们一样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害怕,那个连长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雾气,一动也没动。就在我们觉得这个状态就要这么永远持续下去的时候,突然从雾气里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那个黑影带着呼呼的风声,就像一只举着巨大锤子的手,穿过了厚厚的浓雾,冲着战士们站的地方挥了过来。战士们没有等到连长的命令,一起自由射击起来,可子弹打到那个怪影子的身上,就像打在空气上一样,没有任何反应。黑影在一瞬间挥了过来,一下扫过了战士们的阵营,把连长和战士们统统挥到了甲板的另外一边,那大大的铁锤黑影子重重的向着他们砸了下去,我听到了骨头断裂,血肉炸开的声音,有的战士被砍成了两断,号叫声简直可以刺穿耳膜,整个船头的景象恐怖到了极点!”
说到这里,达达停了下来,像是在回忆他师傅说这些遭遇的时候,那种可怕的神情。老黄追问:“那后来呢?你师傅的手是咋回事?”
达达抽了一口烟,继续给我们复述他师傅讲的事情:“我当时整个就吓傻了。我就是个技术员,根本没拿过枪,打过仗,只会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我旁边的小赵反应最快,他喊了一声‘小李,快去救人!’我才醒悟过来,跟着小赵跑到了一个受伤的战士身边,我俩弯下腰,打算抬走他,却发现,那个战士的脸上现出了惊恐的样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们的身后,好像见到了鬼一样,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掀翻了,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达达掐灭了烟头,叹了口气说:“我师傅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他的手被截肢,肋骨也断了不少根,昏迷了一个月。而他的同事小赵和好多战士,都被活活拍扁粘在了甲板上,连尸体都没法收。整个事件被当成海难来处理,下达了非常严格的封口令。”
小罗追问:“你师傅有没有说出具体的位置?是不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片海域?”
达达摇摇头:“我师傅没有说,但是,你们不觉得前面发生的事情,和我师傅描述的情景很像吗?”
老黄叹了口气说:“本来我不想说一个事情的,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就说出来吧。你们可以相信,也可以当个故事听。这个故事是我从清代的一本野史书上面看到的。据说,当年建文皇帝朱允炆出逃的时候,朱棣是知道的,本来朱允炆和朱棣说好,放他一条生路,可是朱允炆逃出南京的时候,却带走了朱棣最不希望他带走的东西——传国玉玺。结果,朱棣雷霆震怒,派了当时最好最快的船去追击已经行驶在去西洋路上的朱允炆。朱允炆为了摆脱朱棣的追踪,请了巫师,沿途一直在杀人作法,每隔十里就杀一个宫女,最终靠这种残忍的血祭法子,布下迷阵,逃出生天。结果,朱允炆的逃生之路,就成了西沙一带的怨气之海。出入这个地带的船只,经常失事沉船,渔民于是把这一条血淋淋的逃生海域,叫做白骨之海。”
白骨之海……
小罗沙哑着嗓子说:“照这么说,那我下午是被宫女的冤魂附身了吧?”
我听到这些话,本来就已经脊梁骨一阵阵发冷,小罗的话更是让我打了个大大的寒战。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左前方突然传来了扑哧的一声响,在静静的船舱里,显得特别可怕。还沉浸在“白骨之海”故事里面的我,被吓的站了起来。顺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左前方坐的是达达,他正讪讪的拿着一瓶打开的啤酒,尴尬地看着大家。小罗白了他一眼说:“干嘛,讲恐怖故事自带效果声啊?”
黑子看了看大家说:“别被吓着了,那个怪雾气不是已经来过了吗?结果也没怎么样,海军出事的那次,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们先开火了。那天我们按兵不动,还不是走了吗?”
达达喝了一口啤酒,看着我说:“上次灰雾为什么走?是因为咱们的会计昏过去了吧?”
瞬间,所有人的眼神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
我双手一摊,看着另外四个人,回答说:“我胆子小,被吓晕了不行啊?”老黄这个时候很仗义地说了一句:“是啊,达达,你看你开个啤酒都能把她吓蹦起三尺高的,她一个细脚伶仃的女娃娃,能怎么样呢?”
晚餐在一种极不祥和的气氛中勉强进行完毕,大家都被各种版本的故事勾得浮想联翩,没吃几口就散了。我拿了半个西瓜和一个长柄勺默默回到自己的舱室,坐在那个钢制的写字台前面。小齐借给黑子看GOPRO视频的笔记本开着,我边挖着西瓜边随意地打开了一个白天黑子拍摄的视频。看不到美剧,权当消遣吧。
这些视频全部都是黑子在干活的时候,脖子里挂着的GOPRO拍摄的,水下颜色单调,又没有专门拿手抓着机器,摇摇晃晃看得我想吐,看了几十秒我就闭着眼睛把视频给暂停住,专心挖我的西瓜吃。
没一会,黑子晃晃悠悠地回到舱室里,手里拿着几罐啤酒。看见我盘着腿抱着半个西瓜正狂啃,吸了一口气揶揄道:“我的天呐,你真是风吹雨打都不怕的马兰花,都白骨之海了你还吃得下西瓜……”
“你妹,什么我的天呐,你小岳岳上身啊!”我头都不抬继续吃。
“神经真大条,这个情况下你还能看宫斗剧……”接下来的话,被一阵子咕嘟咕嘟喝啤酒的声音给盖住了。
“什么宫斗剧,这不是你白天拍的水下视频啊!”我抬起吃西瓜的头,边反驳,边看了一眼播放器暂停住的那个画面。
一声响亮的金属声回荡在我的舱室里,我手里那个挖西瓜的金属长柄勺子掉到了地上。暂停的画面上,背景虽然是那艘奇怪沉没的木船,可画面左下角,船的左舷边,却清清楚楚站了一个身着铠甲,个子高高的男子。他背对着镜头,似乎正仰着脸,看着上面的什么东西。
这个男的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黑子拍的视频里?
黑子自己也察觉出不对劲,他看了这个静止画面十几秒,把鼠标放到了“播放”按钮上,按了下去。画面立即流畅地播放了起来,却并没有发现不妥。我们俩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器看,发现大约1分钟之后,画面左下角又闪动了一下。黑子立刻按下停止键,一帧一帧地回到了刚才闪动的那个画面。
我们俩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画面的左下角,那个身着铠甲的武士,比上一次出现的时候,更靠近了黑子,他还是背对着镜头,仰着脖子,看着上面。
我从黑子手里抢过鼠标,继续播放起视频,因为在搬动东西的缘故,黑子离开了刚才那个角度,往后的所有视频里面,再没有出现过那个武士了。
黑子脸色有点微微发白地坐在床沿,看着我。我抱着那个巨大的西瓜,也看着他。
“你说,他在那么深深的海底,抬着头,看什么?”黑子用梦呓一般的语调在说着。
我冷冷地不知怎么就回答了一句:“抬头看的,是我们的船吧……” 金陵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