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安与那神僧各自盘坐地上。不久前,他按照表哥给的地址,找到了这里。这里山高林深,是处穷乡僻壤,亏他能找到这地方。
他刚遇见他时,他披头长发,满脸胡子扎嘴。穿的是有异味的布衣旧褂马靴。说的是胡言乱语。他和他没有共同语言,他以为他是哪里来的疯子。他多次抱怨他的表哥给他介绍来了什么鬼地方。
一日,他久梦惊醒,房内灯火通明。他看见那疯子一脸认真的翻阅着书籍。似是遇到生字辟字,停下来翻一旁那本厚厚的新华字典。那些是他睡前放置于床头的。书是他前女友最爱的《西游记》。
“你喜欢吗?”
“嗯?咦!”他才发觉他盯着他。意外的打了一个寒颤。
“抱歉,吓着你了。”
“哦,没事。”他说。不久才似想起书是他擅自拿来看的。急忙给放置回去。又双手合十作歉。
“你不是说还俗了?”
“日久习以为常,非是故意卖弄佛家手势。”
“那你...”
“我心无佛。佛是空象,空象即是虚假。”
“其实不曾问你,为何说玄奘是个外人?”
“我出生唐王年代,你非不信。我听师傅说起,玄奘跋山涉水,遍布足迹,又引那东洋法师入我大唐学习,弄得我朝文化外溢。”
“东洋?”他注视着他,甚是怀疑。
“哦,抱歉,我们叫做蛮夷。东洋一词是在书上看到的。”
“嗯?”
“《南京大屠杀》。说的是东洋吧。”他似回记起了那些蛮夷的可恶行径,蹙着深眉。
“嗯。书上记载,玄奘历经艰辛,远度列国。却未曾说起文化外溢。似崇洋媚外,更为贴切吧。”
他与他的关系熟络起来。他为他剃度,他教他佛法。心无佛的野僧,却习以为常佛家的一招一式。他渐渐明了表哥的用意。
他睁了眼,日高当空。他站起身子才觉小腿发麻。他的神僧朋友依旧未动,静心坐禅。他没去打扰他,径直走回了内室。他的表哥于昨日来电说来看望他。
他进了厨房,除了少许剩菜,锅底可见。这穷乡僻壤少人无店。红钞都派不上用场。他摇了摇头走出厨房,却见他的表哥顶着眼框朝他微笑。
“表哥?!”
“华安,近来可好。”
“嗯。我去叫玄望大师来。”
“他人坐禅,不可打扰。我来这,一是为了看你,二是为了处理些事。”表哥走来桌子边入座。他取些茶叶放进杯子,泡杯浓茶递与他。
“还是那件案子?”
表哥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他怀疑的注视着他。
“拆穿谎言。”
“嗯?”
“愿意和我走一遭吗。”表哥笑着注视着他。他似应非应的点点头。
他和表哥来到了猎户家里。那是离他们有三里之遥的地方,他们翻过几个山丘,到时已是下午。茅草屋前有个身背长弓,怀揣土枪的,他笑着走过身来迎接他们。
“李兄弟近来还好?”
“嗯,进屋说。”他的表哥笑着,他跟着他在一旁拱手陪笑着。他俩进了屋,各自入了座。猎物取来些茶,拿来热水。跟着入了座。
“四哥,可好。”
“嗯。”
“他是我的表弟,最近才住进深山。”
“好的,我会多加照顾的。”
表哥点点头,作谢。
“兄弟,那事有头绪了?”
“嗯,我会告诉你真相的。”
“那可好。”他注视着他。他是在许久前上山打猎遇见的他。当时他被头野猪堵路,处境窘迫。他伸手取弓帮了他一把。
他感恩不尽应邀他做朋友,他深感他忠诚,就结了兄弟。
他扛着野猪,带着他回来草屋。他们斟茶对酒,聊得很欢。
“大哥,多谢你救我。”
“不客气。”
“你独自一人生活吗。”他注视着猎户,猎户回了笑容点点头。
“身在深山,独自也是逍遥。”
“兄弟说笑了,我也曾有过妻子,唉。”猎户干笑着。
“能说吗。”他注视着他,他的新朋友比他年纪大上一轮,却身在深山,练得一身肌肉筋骨,强健体格。
“昔日和妻归居与此,太过冷清,就想要几个孩子。”
“嗯。”
“妻子生下一女,是个软骨儿,不久夭折,后往复五年,产五女,都是这副模样。”猎户饮口茶,多是哀伤之色。
“嫂子身体可好?”
“一年不如一年。带去寻医,却落得个死不归根的下场。”
“怎么。”
“只说她做了坏事,遇着鬼魅。”
“哦?如何说起。”他注视着他。他说的时候多是恐怕之色,他似觉得他并未在说谎。但身为探师,岂会信这些。
“妻子当时已有身孕,性情烦恼。见得那母猫窝在壁炉里,如何叫唤都无法将它赶出,就心存火气的弄来些树柴点着,想把它驱赶出来。哪里知道那母猫被活活烧死在里边了。”
“然后呢。”
“她似得了怪病,一日不如一日。”
“于是那庸医就说是那母猫报冤。”
猎户点点头。
他可笑的一咧嘴。似听故事般没能当真。
他把这件事记下了,说是有朝一日替他解开谜题。
“李兄弟,说说呢。”猎户给他俩满上茶。
“嗯。四哥,嫂子临死可说过什么猫之类的话。”
“是的。看她模样忧伤后悔。”
“那就是了。”
“怎么。”
“十三年前,2003年,SARS病毒蔓延。3年前,有件纵火案,那伙纵火犯间接而死,有两个看押的被连累了。医生说是某种传染病。”不久前,他拿了陈光心的证件,调了医院的检验报告,证实了他的猜测。三年前,SARS病毒露过矛头,那时医学发达,只要及时就医,打上疫苗,就能痊愈。但13年前,死在它手下的人不知多少。他好友的妻子,想必是那时被传染了。
“兄弟是说...”
“嗯。”
“是那母猫?”他震了震身体。他还记得,那猫是只流浪猫,是被城里来的人丢进深山,妻子顺道捡回来养的。如若这样,一切即可说通了。
“SARS病毒,一经染上,不久就会死亡。”
“可妻子活得六年了。”他怀疑的注视着他。
“问题就出在此。”
“那...”
“是巧合吧。”他注视着他,又像在观察他。
“兄弟,这,我不可接受。”他看着他的神色变了。
“四哥,你心里清楚的。”他忽然笑了,讽刺的笑着。
“嗯?”
“孕妇怀孕期间,若是营养不良,可导致生出的胎儿软骨。嫂子就是那样吧。”
“李兄弟,这是真的?”他的新朋友怀疑的看着他。
“四哥,我叫上表弟,是为了做个旁听。”他呵呵的打量着他的身强体壮,笑着。想必他的妻子身前经常经受他的家暴,他又光顾着自己吃喝,弄得她营养不足。生出软骨胎儿后,他的家暴应是更为恶劣,如此六年,她的妻子终究经受不起,走向死神一边。他与他是偶然的相遇。他或是听说了他是探师,就拿来妻子说辞,想让他帮助解除愧疚。但他却设法将他引向SARS病毒,把错归咎于妻子烧死了猫,这真让他可笑。
“李兄弟,我...”猎户似绷紧了神经一般,那张脸,多是慌张。
“若是兄弟一场,你拿些花,拿些食物,去那嫂子的墓...”
“未解之结,今日终是解了。”他忽然泪流满面,那愧疚藏了十余年,终是没能忍住。
他和表哥告别了猎户下山。他的表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不作声。
“华安。”
“嗯。”
“近来好吧?”
“那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
“是吧。”
“我该感谢他。”
“是吗。”
“嗯,他教会我许多。”
“你也一样。他更感激你呢。”表哥呵呵笑着扭着头,那条蜿蜒曲折的山路已被踏在他俩的身后。
“如何说呢。”他意外的注视着他。
“他的头是你给理的吧。”
“嗯。他说要么深陷其中,要么回归虚无。”
“于是你就给他理成了和尚。”
“嗯,他说他心中无佛,那么表象就应该相反才对。”
“呵呵。有意思的家伙。”
“表哥也这么觉得呢。”他憨憨笑着。与神僧相处才知晓,人生不只该是感情,活着就是最大的理念。
表哥跟着相视而笑。
“表哥。你似乎有心事呢。”
“哦?怎么呢。”
“刚见你闷闷不乐。”
“嗯,在想那事呢。”
“猎户么。”他像是在确定。
“嗯。我不清楚他会怎么想。”
“他很伤心吧。”他回忆着猎户当时的模样。
“嗯,我隐瞒了真相。”
“啊?”他张着嘴注视着他。你不是说了真相了吗。他想。
“他说的对。他妻子是感染病毒死的。”
“他不是否定了吗。”他怀疑的看着表哥。
“华安。事情往往会留着表象。一个女子是没办法不间断的连生六胎的。”
“这,似乎是呢,怀胎十月,月子要一到俩个月。”
“嗯。就算早产,做完月子,还需要其他外在条件。”
“那他是在说谎?”
“嗯。他说起他家里的猫是城里人丢的。这算是他没说谎。他的妻子也不至于把猫带回家。”
“哦?”
“她的妻子会怕的。”
“哦!当时病毒感染严重遍布全国呢!”他恍然大悟。
“嗯,所以这也是谎言。”
“那,他的妻子又是怎么感染的?”
“他是猎户。带回来的野味吧。”
“表哥我不理解。”他怀疑的注视着他。那为什么猎户自己就没被传染呢?他想。
“她的妻子怀孕,身虚体弱。他不一样,身强体壮,一看身体素质就高。”
“这...”
“大致如此了。我在医院翻到十三年前的病毒感染死亡名单,在上边找到了他妻子的名字。想必他带妻子去医院看病被检查出来了。可能连他自己都感染了。”
“但他身体素质高,检查及时,算是躲过了鬼门关。”
“没错,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他一脸认真的注视着他。他的新朋友猎户想必为此留着阴影,他是爱他妻子的。可他的妻子又是因为吃了他打来的野味而死,他自然认为是他间接的杀死了自己的爱人。他若是没能翻到嫂子的死亡名单,恐怕,他会被他的新朋友一直瞒下去。
他俩回到家里已是傍晚。神僧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他们。
他的表哥与神僧相视拥抱。他俩的友谊深厚已久。
三人各自去了座。
“玄望叔过得可好。”他注视着这位干净体面的和尚说。
“嗯,有劳李兄弟了。”他从墙沿边拿来一瓶土烧,给他俩满上。然后是自己。
“还习惯吗。”
“多亏那些书。算是对这里有些了解了。”
“那就好。我打算带着你俩出去走走。”
“嗯?”
“去见个人。”
“好的。这个世界也很美好。”
他们三人斟酌交杯,酩酊大醉。 探师奇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