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都城南不远处就是一片大湖,绵延起伏的缓丘将湖围在其中,数股涓流从山腹汇入湖内。夏日炎炎之时,此处就成了清凉宜居之所。也正因为如此,崇都城内的王公贵族们就各自圈地,将山峦中较为平缓,又风景独好的几处据为己有,在此建造山庄别苑,以便夏日来此避暑。
宽坦的官道与河流几乎是平行的,马蹄声如踩着鼓点般落下,两匹马一前一后向着崇都疾驰而去,马上的人极是张扬,马儿雕鞍华辔,人也是锦绣衣裳。靠后的那人手一扬,一条长鞭凌空甩下,正正击中当先那匹马的后臀,马儿惊嘶下正欲向前奔去,却被主人勒住缰绳,顿时前蹄高高扬起。
“曾因醉酒鞭名马!”挥鞭的人眉飞色舞,兴致高昂地吟了一句。
靠前的那位却只是一笑置之,他太知道这位好友的心性了,越是他胡闹的时候,旁人就越不该理他。只轻笑着摇了摇头,旋即策马向路边林中奔去。
“奚大公子,别不理人嘛!”
树林中有一块宽阔的草地,奚言跳下马来,一脸轻松地就仰面躺在了草地上,“我以后是再也不跟你一起出城了……”
“怎么了嘛!?”祁安一抹额上的汗水,顺势也躺在了他的身旁。
“说好去山庄里避暑,你非要到你家那座去。你那里是近些,但是风景不如我家那座好……”奚言想到方才的经历,心中就颇有些别扭。
“风景是差了些,但是有美人美酒啊~”祁安一翻身,大半个身子就扑到奚言身上,压得他差些喘不过气来。
“还有你那十三个婶母?”奚言死命将他推开,好不容易才抽身从他身下出来。
提起这一茬,祁安的脸色也颇有些尴尬,他们本就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放松神思,左挑右选后终于择定城外祁家的山庄,谁知刚刚进门,就发现里面早已被人占据。祁安的十三个婶母和舅母正在山庄内设宴听戏,见两人前来,不由分说就将他们拉进席中。
夫人小姐们本就爱看些才子佳人的苦情戏,而这种戏码恰巧又是两人最不喜欢的。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偏偏祁安那些婶母、舅母们个个都是拉家常的好手,俗话说三个女人就是一台戏,若是十三个女人聚到一起聊天,那场面就好像一千只鸭子聚在一起叫唤。两人被长辈们拉着问这问那,从官职问到婚配,又从小时候的趣事说到加冠后的事情……
最后祁安实在受不了了,才赶紧想了个托词告退,出山庄大门的那一瞬,两人都有些逃出生天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她们会正好借住在山庄嘛,”祁安软软地为自己开脱了一句,转而嘻笑道,“不过我看我四婶母挺喜欢你的,怕是想将表妹许配给你了。再说了……你不也聊的开心嘛。”
“去去去,开什么心?要不是为了礼数周全,我早走了……”奚言抬眼直视着天空,太阳早已埋在了万里层云中,天光甚是柔和。
“好吧好吧,就当是我错了,”祁安用手撑起身体,虚虚地作了一揖道,“本来说最近事情太忙、压力太大,才约你出来跑马放松,谁知道又让你受累了,实在是我之过,给你赔不是了。”
奚言被他这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推开他的手,笑骂道:“你少来这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小气一样。就算再怎么样,我总不至于要你屈尊赔礼吧?”
祁安哈哈一笑,翻身就坐了起来,“就是嘛,你奚公子如此大度的人,怎么会和我计较呢?不过说来出城一下午,竟是在此处最舒服!”
“是啊,”奚言也懒洋洋地答道,“此处少了些乌烟瘴气,林中风气又十分舒爽,天地自然之气,当然也是最舒服的。”
“我怎么觉得你说话像道士,”祁安长身而起,使劲伸了个懒腰,忽而凝眸向官道上看去。
“诶!诶!”祁安轻轻踢了踢奚言,而奚言此刻也感受到身下地面的震动,一脸沉肃地起身,顺着祁安的目光看去。
“是个镖队?”祁安没有回答,但两人从彼此的目光中都感受到对方的怀疑,祁安沉沉道,“等闲镖队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护送?你数清楚刚刚过去了几辆镖车了么?”
“十七辆。”奚言紧盯着仍在隆隆而过的队伍,问道,“到底是哪家镖局,你认不认识那面镖旗?”
“我哪会认识,”祁安见只是个镖队,一时也没了兴趣,复又蹲身坐下了。
“他们停住了,不对……”奚言缓缓摇了摇头,丝毫不顾祁安正在扯他的衣摆,“景家的人?你看,那是不是景元身边的护卫?”
祁安一听,马上又爬了起来,这一次两人都看得很清楚。护卫森严的镖队就这样在官道正中停下了,为首的镖头对面来了一个人,就是景元身边的护卫。见他指挥着镖队忙了一阵后,原本的镖旗就换成了景家的标牌,稍作休整后,镖队又呼啸着向崇都而去。
“他们为什么要换镖旗?”祁安皱着眉想了半天,却仍旧是百思不得其解。
“大概是两种可能……”奚言的思路相对清晰些,思索着道,“要么这本就是景家的队伍,扮做镖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要么,就是为了镖队好进城门。”
奚言这么一说,祁安自然也能明白过来,他接过话继续道,“不错不错,那么长的队伍,进城的时候肯定是要开箱查验的,但如果挂了景府的标牌,城门守卫们就只能免检,而后将他们迎进去了……”
“是啊,”奚言面上也做出迷茫的神色,“到底押运的是什么东西,十七辆大车……护卫得如此严密。”
祁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眼珠一转道:“银两?南边……景家的布置可不少啊,莫不是景元要有什么动作?”
“不知道,”奚言缓缓摇头,“我对景元,可暂时提不起什么兴趣。你若有兴趣……尽管去查。”
“我也没兴趣,”祁安拍了拍粘在袍摆上的草屑,一撇嘴道,“万一人家真的只是运些银两进京呢?”
奚言笑了笑,但他忽而闪动的眸光表明,他并非对此事一无所知。
“走吧,”祁安挽了挽袖口,一手搭住奚言的肩膀,“咱们进城,先去和乐楼吃饭,点一个你爱吃的香酥鸭子,再来一品红烧黄鱼,然后再去十方大街听曲。”
“可以,再加一个桑菊凉茶解腻。”奚言赞同地点点头,随即翻身上马,两人并辔往崇都而去。 朝露未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