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经照满西楼,自奚言从早晨出门伊始,海棠院中就陆陆续续地传回来些消息。
一日胡闹下来,奚言本想着今日可以早些回府休息,哪知祁安在玩了一天后仍是精神奕奕,在到十方大街听曲后犹嫌不过瘾,竟还拖着奚言又奔到城中最大的一家秦楼楚馆去,找了十多个姑娘作陪,直到夜静人稀,祁安才醉醺醺地回府去。
自从戌时开始,奚云就在院门外等待着,可此刻已经将近子时,奚言仍旧未归。奚云有些着急了,今日奚言和祁安乃是出城去,城门早已关闭,也不知该去哪找。心中虽急躁,但奚云也只能耐心等待。
静夜中,马蹄嗒嗒的声响格外清脆,奚云已经听出这是飒露紫的蹄音,忙不迭就上前迎去。
奚云见他几乎是趴在马背上回来,忙上去扶住,“公子啊,这是喝了多少酒?”
但马背上的人却是毫无反应,奚云又赶紧唤来两名小厮,花了好大力气才将他抬下来。
“祁公子!?”
当将马背上的人翻过来后,奚云惊奇地发现,飒露紫驮着的竟然是祁安。两人身高相仿,今日所穿的又都是蓝色衣袍、白玉发冠,月色昏暗下,在远处的奚云竟未分辨清楚。
“我家公子呢!?”奚云此时是真的着急了,丝毫不管醉成一滩烂泥的祁安,拍着他的脸问道。
经这一路马背上的颠簸,祁安早已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任凭奚云如何叫都叫不醒。束手无策下,奚云只得吩咐人先用车将祁安送回祁府,自己又另带人去找奚言的下落。
“公子和祁公子准是把马给弄错了,飒露紫是认得路的……但祁公子的马认不认得路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他们之前是去了哪里,竟喝了这样多!”
奚云面色焦灼,崇都内城虽不大,但要在夜里找一个喝醉了酒的人,难度可想而知。
手下的一名护卫面露难色,斟酌着建议道:“要不……禀报家主吧,让家主卫队也出去寻,找起来快些。”
“还嫌不够乱呐?”奚云训斥了一句,“现在海棠院中人手不够,大多都到沔水去了。要是家主问起来的话,咱们怎么答?还是先顺着回府的路找一找,实在找不着,再到青楼舞馆里去寻。现在街上人少了,找起来应该不会太麻烦。”
“是,”一行人急忙驱马出了奚府,顺着附近的街道搜寻起来。
大半个时辰过去,整个内城已经搜索了一遍,但仍旧没有奚言的踪迹,万般无奈下,奚云只得又从海棠院中加派人手,在整个崇都城继续搜寻奚言的下落。
崇都城的道路纵横交错,外城更是比内城大了三倍不止。而方才祁府的人也传信来说,并未见到奚言的踪影,也说祁安的那匹马不认得路。众护卫一筹莫展之时,奚云又去向奚栾说清情况,请求桓国候府也派人去寻。
在听完所有的情况后,奚栾只是阴沉着脸,随即从自己手下调派人手……也答应暂不将此事告诉奚远山。
当两名护卫在东城门口找到奚言时,半夜已过。
在一队城门守卫惊异的注视下,奚府的护卫将奚言抬上一辆装潢富丽的马车,随即向内城而去。
此时这些城门守卫都有些庆幸,当祁安的那匹马驮着奚言来到此处时,城门已闭,他们都以为奚言是来闹事的,要不是看他衣冠华贵,守卫们当即就要动粗。所幸守卫队长有些见识,见马背上的奚言已经喝醉,这才吩咐人把他抬下来丢在门口的草堆上。
直至看到挂着奚府标牌的马车过来寻人,守卫们才纷纷明白过来,原来醉卧在草堆上的竟是奚家的公子,众人庆幸的同时又有些后怕。若是真的对这位奚公子动了手,那今日自己这些人绝对讨不了好。
......
海棠院中,奚言是被解酒汤中的姜味熏醒的,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却见兄长正沉着脸在床前看着自己。
“胡闹也不是你这么个闹法,”奚栾语调沉沉,眸中隐隐含着愠怒,“如此放浪形骸,你知不知道自己方才醉成什么样子?若是今日府上不出门去寻你,你是不是要在城东的草堆上睡一宿?”
“兄长教训的是,”见兄长少有的对自己严厉,奚言赶紧垂下头去,“如此深夜,还连累兄长未能安歇,我……”
“好了,”奚栾伸手按住他的肩,“你也这么大了,大事上不见你糊涂……怎么今日反倒如此轻浮?如果今夜找不着你,你是不是要把母亲给急死?父亲那边还不知道,我也不会去说。但你要安顺些,今后再不许如此!”
“是,”奚言忙不迭地答应下来,“您回去休息吧,这里有下人们照顾就是了。”
“那你好好休息,”奚栾的面色仍旧不见转霁,叮嘱两句后,便回了自己院中。
兄长离去后,奚言将奚云唤到了房中,“怎么回事?怎么连兄长都惊动了?”
奚云见他脸色还有些苍白,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回事,您和祁公子把马弄错了……他倒是被我们送了回去,然后就找您找了半夜。”
“对了,”奚云接过奚言手中的空碗,很是郑重道,“镖队今日进京了,我是不是派人去盯紧了?”
“我知道,”奚言回想起下午在林中看到的那一支镖队,吩咐道,“盯不盯的也没什么要紧,反正就在城中,跑不了。”
奚云“嗯”了一声,疑惑道:“公子啊,您和祁公子是去哪了,怎会喝成这样?”
“别提了,”奚言揉着自己的眉心,“祁安那个疯子……下午在山庄时就喝了不少,晚饭时又喝……饭后去歌舞坊和青楼时,他竟又叫酒来。这一日下来,竟喝了四顿酒。”
奚云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埋怨起祁安来,“好在找着您了,否则这事要被家主知道了,那还真不知要怎么交代。”
“嗯……”奚言也知道今夜差些酿成大祸,海棠院此刻完全是空虚的,所有安插在此的暗卫都被派往了沔水,而此事,显然是不能让奚远山知道的……
但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奚远山在次日一早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所幸他只知道奚言醉酒晚归,并不知道海棠院中的真实情况,只将奚言叫到书房,不痛不痒地申斥了几句,勒令他以后不许如此。
奚言很听话地接受了父亲的训斥,只是自此后,他再也不肯往东城门出城......而个中缘由,海棠院中的人也都三缄其口。 朝露未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