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孟清晔是个很有意趣的人,这座别苑虽然不大,但孟清晔却在院中植了不少花草。夏风微动,茉莉和栀子的香气款款相逐,而安若飞所居的西跨院中,更有一方清浅的池塘。静养的日子多少无聊,但这样的环境,多少还是让安若飞感到舒心。
在此处休养了这几日,安若飞的身子渐渐好起来。每日醒来,外屋都会放着一碗腾着淡淡白雾的参汤,孟清晔虽时常看不见人,但每到饭点,他还是会准时又出现。安若飞偶尔也会步出屋外,顺着院中的小径四处走走。在这样安澜的日子里,世间仿佛从来没有过纷争和算计,一切都是如此静谧。
又过了三五日,安若飞自觉身体已然大好,便打算向孟清晔告辞,可寻遍整座别苑,也见不到孟清晔的身影。
直到日头快升至中天,孟清晔才大包小提地从外面回来。
一进门,孟清晔就看见安若飞衣衫单薄地站在廊下。虽是夏日间,但安若飞的身子还是没有好全,孟清晔一时煞是紧张。
“若飞!你怎么出来了?”孟清晔匆匆将身上的东西放到庭中,还未来得及抬手将汗擦去,就忙不迭地来到安若飞身前,“身体都还没好全,理应在屋内休息才是。”
说着,孟清晔便要去扶安若飞,安若飞却往后退了一步,刚好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我在这里休养了这些时日,现下也该告辞了,若再不回去,我真的怕出什么变故。”
“恐怕不行,”孟清晔脸色一沉,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这回真不是我不让你走,你来。”
还未等安若飞回应,孟清晔便拉着安若飞便进了里屋。
安若飞虽不明所以,却见孟清晔少见地露出这样正经的神色,只好听之任之,半信半疑地跟着他来到了里屋。
孟清晔关上门,拉着安若飞坐下后,才从胸前衣襟掏出一张折叠过的纸,很是郑重地交到安若飞手中,“你打开过后,心中的疑问自然就会明了。”
不知为何,安若飞原本平静的心突然有些紧张起来,她迟疑着将纸打开,眼神刚刚触及纸面,安若飞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她如何也想不到,映入眼帘的,竟会是她自己的画像!此刻的感觉一如当时司徒仪征揭破她身份的时侯,安若飞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胸中气血顿时就要上涌。
竭力保持着镇静,又逼迫自己往下看去,在画像下端,还有几个醒目的朱色字迹:
谢氏余孽,死有余辜,人人得而诛之!
一瞬间,安若飞仿佛失去了言语,那种冰冷凄然的感觉又深了一层,她抬头讷讷地看向孟清晔,却听孟清晔道:“今天一早,崇都城的大街小巷就都贴满了这张告示,行人纷纷驻足,我趁人不注意,随手揭了一张。”看安若飞低着头不说话,孟清晔又轻轻问道,“你是怎么看的?”
“我……”安若飞开口,却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艰涩道,“画像上的人,确实是我……”
“我看出来这是你了,不会有错,”孟清晔端详着,又思索着道,“但看你的神情,仿佛告示上说的事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听到此话,安若飞的手下意识抓紧了衣角,想说些什么,却始终又开不了口。
她竭力地思索着,知道自己身份的司徒仪征已经死了,奚言……不可能。除了这两人外,自己的身份再无他人知晓。那到底是谁,如此急切地想要彻底毁掉自己。一个一个的人在安若飞脑海中划过,景氏、祁氏、司徒氏……
“你是当年谢家的人?”
“我……”安若飞已经无话可说,铁证就摆在眼前,她不想做无力的辩解。至于孟清晔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情……这已经不是她现在能去考虑的了。
当她的思绪陷入挣扎时,孟清晔的声音适时传来:“好了,不管这事真也好,假也罢。总之你现在在我这,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你心里还是要有个准备,告示上的事一旦被证实,街上贴的恐怕就是官府的通缉,甚至还会有皇家的悬赏。”
“你显然已经默认此事是真的,”安若飞背过身去,轻声道,“我是怕连累你。”
孟清晔轻轻地拍了怕安若飞的肩膀,安慰道:“连累也是我自找的,你在我的地方就是我的客,我的客绝不会被人欺负。”
“你还肯让我在这?”
“不然呢?”孟清晔一副比她还要吃惊的模样,“你不在这,难道还回司乐府去?你在我这好吃好喝,我为什么不让你在这?”
安若飞显然有些不太相信,窝藏她这个余孽……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换做其他人,即使不将自己送到衙门,最起码也不会让她在此处继续住下去,而孟清晔竟然肯让她留在这……安若飞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孟清晔了。
“可、可你收留我的事情若是被发现,这是大罪……”
“不会不会,”孟清晔好似从未将有可能发生的后果放在心上,“你不出去,我也不说,谁会知道你就在我这里呢?”孟清晔狡黠一笑,“你就安安心心住下来,有什么事情,我去帮你办!”
“我……没什么事情要做,谢谢你。”
“谢什么谢,”孟清晔仍不改他潇洒的做派,好似他根本没有理解这件事情到底有多严重,“你我之间用得着说谢字?”
说及此处,孟清晔猛又拍了拍自己的嘴,“不对不对,不该说这个谢字!还不都是因为这个谢字,才闹出那么多事来。”
“无妨……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当真明白?”孟清晔复又喋喋不休道,“反正你要知道……天塌下来也不用你顶着,外面再乱,这里总是安全的。”
安若飞被他先前那一串举动弄的哭笑不得,片刻后轻叹一声,“我知道了,你容我一个人静会吧。”
“好,有事叫我。”
孟清晔轻轻退出房门,片刻后,一只信鸽自他手中腾空而起,往北而去。 朝露未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