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靠公孙度，乌桓人势必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这个代价底线是什么，该由谁来承担，贵族们陷入了争吵当中。

　　“呯！”一声巨响，怒火冲天的蹋顿一脚将议事厅中仿效汉人铸造的代表权力的三足大鼎踢翻，喝道：“既要战，就立即组织族人备战！要走，就立刻收拾细软走人！岳沙军距柳城不远，若那白沙胆大，星夜疾进，不用明日正午，太阳未出之时就足以将整个柳城围困了！到底是保住我族元气重要还是身外钱财重要？！”

　　堂中为蹋顿的气势所摄，一众人竟有些哑口无言。

　　“大王说的在理啊！”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一须发皆白的老者驼着背睁大了浊眼上下打量蹋顿，嘲讽道：“大王，小的倒有一问想请大王解惑。”

　　蹋顿一见此人出首，心中的火气再次猛涨几分，此人乃是老单于丘力居的心腹，能力一般，眼界一般，就因为和老单于乃是发小从而一路高升，堂中这人年龄也是最大，已经是真的走不动了的人了。他自称“小的”，蹋顿倒不敢真将他看小了，“不知老都护有什么指教？”

　　“诶，人老啦，打不了仗也走不了路了。”那老者还自嘲一句，不等蹋顿变脸，继续说道：“那岳沙军来我草原的缘故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当年老单于在世，这种场景也不是碰上一次两次的了，服个软，折点财，应了对方的要求不就行了？汉人历来讲究以礼义孝廉耻，讲究不战而屈人之兵，讲究以德服人，请大王和单于将那袁氏余孽交给对方，让白沙没了借口，再送点财货，不就可以消弭这场祸事了嘛。”

　　草原人面对汉人的进攻，数千年来一直都用的这种方法。汉强胡退，汉弱胡进。退，不仅可以称臣可以纳贡，也可以抛弃祖廷，甚至因卫青霍去病的追击从东亚一直败退去了欧洲，最终导致罗马帝国的瓦解。进，可以抢掠可以杀戮，也可以称王建国，甚至奴役汉人。五代、十国、元、清，都是如此。所以对于老都护的建议，堂中诸人纷纷大点其头称赞阿谀不止。

　　蹋顿一脸铁青，胸中的怒火再怎么猛烈也半点发不出来——出兵前他已经派人将袁谭“送”去了辽东，叫他怎么交出人来？！

　　话说袁谭对于蹋顿的推诿敷衍，也确实寒心了，所以是一个愿意走，一个愿意送，还带上了蹋顿为他准备献给公孙度的礼物。袁谭一行已经走了数日，现在就是追怕也追不及了。

　　袁谭的离开，楼班自然知道，这事也没有隐瞒堂中谁的，老都护提起这件事纯粹就是为了给蹋顿上眼药来着。

　　蹋顿应和不应都是一个错字。

　　老都护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看着蹋顿难堪的样子，脸上难掩的讽刺和讥笑一览无遗。

　　蹋顿乃是豪爽之人，身居高位多年，对这位和自己作对的老都护一直都秉着谦让的做法以，其实早在数年前就想把他一刀给宰了。此时内忧外愤，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冲过去对准难以忍受的老脸就是一阵爆锤，等左右人拉开，那张脸早变得真个是连他妈都认不得了！

　　“单于，咱乌桓人要崛起于草原，迟早必和那统一中原北方的白沙一战。早晚要战，不如现在就战！请单于下令，命周围部落尽集可用之人，凡十四以上五十以下自备弓马立即赶来柳城与那白沙决一死战！一人不来，杀一家；一家不来，杀全族！再派人联络苏仆延、乌延......”蹋顿也是急了。

　　蹋顿强势镇压老都护，迅速将乌桓人组织起来。有马的登上战马准备出城野战，无马的仿效汉人准备守城器械，柳城中闹哄哄乱糟糟，人人都有事干，倒把老都护被杀的事情的冲淡了。

　　深夜，蹋顿请单于楼班命人悄悄准备值钱的细软装车上马。

　　清晨，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的蹋顿在仆人的服侍下洗脸更衣，啃了两张胡饼，穿上战甲就准备出宫。

　　胡人没有汉人那么多规矩，蹋顿作为单于楼班之下乌桓第一人，在柳城期间是住在单于宫的。

　　一夜的忙碌，柳城依旧混乱。乌桓人的危机意识很强，源于汉人数百年来的欺压，令乌桓人不得不随时准备迁徙。人都有一种惰性，一旦有了好的生活环境和高的社会地位，危机感自然而然的就会降低。游牧民族一旦成了定居民族，生活方式的变化和生活压力的降低，轻易间是不愿意动弹的，这也就是常说的“乡土情结”。农耕民族随土地定居，虽然丧失了对危险的躲避机会，但也因生活的稳定创造出了真正灿烂的文化——这是游牧民族的科技和文化实力永远也赶不上农耕民族的原因。乌桓贵族定居柳城已超过两百年，他们已经迈进了“农耕时代”，这些人的迁移非常困难——不愿意是一方面，家中的坛坛罐罐多到没有足够的大车拖运也是另一方面。

　　普通乌桓人还以为蹋顿真的要战上一场，乌桓高层早从服侍单于的那些奴仆口中，其中部分根本就是贵族的眼线，得知蹋顿想跑，因此几乎每户乌桓贵族门前都是一列长长的大车，上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物资，恨不得将房屋都一块的搬走。乌桓贵族的异动，乌桓百姓在不解的打探之后从那些贵族奴仆口中也得到了真实的计划，顿时整座柳城就变成了乱哄哄闹嚷嚷的集市——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的收拾细软，所有人都在搜寻驮马。为了能尽可能多的带走一片瓦一抔土，无数的乌桓人拥挤在城门口等着开门后去砍伐树木造车和买马了。

　　蹋顿出宫后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所以怒过冲天。

　　他的本意是等两军战起，就由亲兵护送装扮成斥候的单于从北面出城，等战局明朗后再定行止，如此既不影响作战又能保护单于。

　　蹋顿身边的汉人文士在他耳边低语，让蹋顿放弃了杀人的念头，传令亲卫，将城中所有大车包括车上的一切，不管是物资还是女子，统统押送进单于宫！既然想逃，那就净身的逃吧。

　　夺人财货，如杀人父母，顷刻间，城中内讧无数。

　　蹋顿暴怒，下令军队镇压。等城中火势灭尽，乌桓贵族已十去三四了。重新组织人手分派军队搬运物资，此时已是巳时。

　　骑兵疾奔一个时辰的路程，步卒就得走上两天。

　　巳时未过，柳城南烟尘汹涌而来。白沙一战抢得战马过万（马在草原不值钱，乌桓人多是一人两骑甚至多骑），余下数千士卒和伤员后面缓行，勉强凑足三万战马，三万骑士扑向柳城。骑马的不一定是骑兵，但骑马的步兵一定比步行的步兵跑得快。白沙要的是速度，身边有赵云、阿乌哈护持，也不惧乌桓骑兵偷袭和强袭。

　　蹋顿仓促接战，也不惊惶，将城内外的骑兵归拢起来也超过了两万。

　　两军就在柳城城南对持。

　　岳沙军人多势众，不将乌桓看在眼中，就在蹋顿的眼皮子底下步卒下马开始列阵。

　　步卒列阵，岳沙军必然显得有些混乱。骑兵上前，赵云和阿乌哈的骑兵遮蔽步卒，步卒纷繁的脚步将岳沙军逐渐掩蔽在了烟尘之中。就在烟尘中，白沙取出一座高台，与荀攸和十名鼓手登上，远窥乌桓人队伍。

　　汉人强于步卒，蹋顿不敢真的等岳沙步卒阵营完成，命一半乌桓骑兵杀出。

　　荀攸战鼓响起，赵云领军而上。

　　岳沙骑兵稍弱，但赵云出身白马义从，当年公孙瓒纵横幽州，杀得乌桓鲜卑不敢与之交战，杀得袁绍退避三舍，靠的就是麾下的那支白马义从。赵云投效白沙后组建忠义营，尽管已经不是白马义从，但依旧能看出几分影子，作战风格一般无二，在乌桓人心中依旧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不战而先怯。

　　乌桓不敌，蹋顿亲领剩余的骑兵压上。阿乌哈得令，策马起步，目标不是蹋顿，而在赵云身后转了一个弯，绕向西侧。侧翼有敌，蹋顿不敢掉以轻心，令一将领本部约五千余转道向西挡住阿乌哈。孰料阿乌哈再次与其擦肩而过，由西向北。

　　蹋顿大惊失色！

　　柳城骑兵大部都在城南，剩余的骑兵都在单于宫保护单于，东西北三面城头尽是无马的步卒守军。虽说骑兵无法攻城，谁知道白沙弄的什么心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一边控制马速慢慢移动向后方，一边急令亲卫回城请单于立刻启程。

　　蹋顿心生退意。

　　正这时，岳沙军步卒整队完毕，数十个方阵缓步压上，如蝗虫般的箭支铺天盖地扎进乌桓骑兵之中，无数乌桓人掉下马来。赵云压力大减，就着号令慢慢往两翼移动，让出中路，让出步卒的攻势。

　　在那一刻，刚从马背上站起观察战阵的蹋顿瞳孔紧缩，他看到岳沙军步卒中数十辆弩车的弓弦已经被拉开，随着击锤重重落下，儿臂粗细宛若长枪一般的弩箭带着尖啸刺破空气闪电般扎进密密的乌桓骑队中。 穿越三国之领主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