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林家宜八岁。
那一天,是她同父异母哥哥举办订婚典礼的日子。
小新娘穿着珍珠白色露背及地礼服长裙,披着同款面纱,长长的群倨上缀满了璀璨的钻石,两个小花童一左一右捧着她的裙角,她笑容满面,可是那眼神却带着几分哀怨,没有喜庆时该有的骄傲和幸福,如果仔细看的话她的小腹已经凸出了线条,连故意做宽做大的衣服都挡不住了,与之相映衬的是,一身中规中矩阿玛尼修身西服的新郎,也是面沉如水。
在前台主位侧旁边安坐的,是整个会场最惹人眼球的小小白玉佳人……
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很难看出五官,但是她独独不同,分外的粉白剔透,眉眼唇鼻无一不精致无比,黑白分明、水晶一样的杏眼,细嫩的小嘴里含着一颗棒棒糖,兴高采烈的冲新郎挥手,“哥哥,笑一下嘛!”
一声娇呼,惊扰了这过于肃穆的现场。
终于,新郎绽放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她,就是林家宜,林家现任夫人唯一的宝贝女儿,百分之百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五官外貌,是整个家族最为宠爱的小孩儿,一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勺的小公主,如果哪天其父母双亡,林氏二分之一还要多的遗产都会直接交到她的名下,她会有钱得足以天天拿钻石粉末来洗澡,所以,在她眼里,钻石和泥土并没有什么区别。
喜宴上,新郎并没有如同常礼的陪在新娘身边,反而做了一个尽职尽责的哥哥,帮小公主去拿她看中的食物,一边还体贴温柔的为她擦手擦嘴巴,认命的叹息,“喂,小家伙,别吃手啊。”
“我才没吃。”一边说,一边舔去指上沾着的酱料。
这样睁眼说瞎话的可爱动作不由得惹得他轻笑,“还说没吃,看这滑腻腻的小爪子。”
林家宜一看证据就要暴露在他面前,赶紧拿着脏兮兮油乎乎的小手往他昂贵的衣服上抹去,他躲过,她不依,他无奈之下捉住她胖胖软软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吮去那上面她欲要掩藏汤汁,她愣愣的看着,嘟着粉嫩嫩肉乎乎的小嘴儿好奇的问,“哥哥,我的手好吃吗?”
“嗯。”
他故意咬了一口,她只感觉手心痒痒的,不由得吃吃笑出声,用另一只手捣鼓着他高挺的鼻梁,嘲笑他,“嘻嘻,哥哥真不害臊,竟然吃我的手。”
“敢笑我?”
“啊啊啊,哥哥饶命!”
嘻嘻哈哈吵闹异常的两人甚是惹眼,有几双好奇的探询的视线瞟过来……换了传统喜服的新娘也向他们投来含嗔带怨的一瞥……
“哥,大嫂怎么了?”
“……没事。”
随后,傍晚的家宴上,房间最阴暗的角落站了一个大男孩儿,不!对于她来说,是男人!
又脏又破不足以掩体的布条随意的搭挂在身上,头发凌乱不堪的遮住了大半张脸,走路是吊儿郎当的小混混的姿态,相当的狂放不羁和玩世不恭,一直都低着头,不看任何人,别人也休想看到他分毫……
哥哥语气很不爽的告诉她,那是爹地收养的义子,已经十八岁了。
林家宜对那张刻意掩藏起来的脸很是好奇,所以,她走到他前面,仰着小脖子大剌剌的看,电光火石之间惊鸿一瞥,那墨黑眸子煞是令她惊艳!如果是普通小乞丐之流,不会有这样的眼神,那是一种桀骜的,哪怕落魄街头也不放弃兽的骄傲和野性的神气,偶尔出来放肆的走一遭,便撩拨得人热血沸腾惊恐万分!他是一头不能被驯服的猛兽!
四目相对……他笑了,露出两排锋利无比的雪白牙齿,比天空那让人头晕目眩的太阳还要闪亮和璀璨,比她经常看到的大颗钻石还要晃眼,带着不容人忽视的侵略性,危险,傲慢,诱人,但又不可靠近……
“小家宜……”齿间挤出三个字,深沉悦耳的声音,只有她能够听得到!那美丽的声线足以蛊惑神砥,轻而易举的击溃任何人的心房,足以让人陶醉和沉迷……
她却被吓跑了!
此后很久,她总是噩梦连连,那双眼睛,那声音,那笑容……
一天午后,林家宜和下人玩捉迷藏,无意中闯进了很少有人出没的后院,被建立在人工湖上的一个小别墅吸引了眼神,踩着晃悠悠的木桥过去,寂静的走廊里传来异样的声音,不是很真切,反而勾起了她的探索心理,缓缓的走到那唯一的房间入口处,她止住了脚步。
门是虚掩的,她刚想推开进去,却从那缝隙里,看到了令她震惊的一幕……
是大嫂和爹地的义子……
大嫂踮着脚,主动去吻他……
“劭南……”是大嫂深情的呼唤。
男人垂着头,面容淹没在阴影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林家宜把头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脑海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意识仿佛都被抽空了,很久之后,‘吱呀’的开门声响起,她大惊,蓦然抬头,就与男人的目光相撞,一个惊诧,一个恐惧,她逃了,慌不择路,差点跌到湖里……
中途撞到了什么,身体被人紧紧的抱在怀里,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只想着赶紧远离此地,手脚不停的踢打着无法平静下来,柔情的安抚熨贴着她的耳朵,“家宜乖,不哭,不哭,哥哥在这儿……”
“哥哥!”
“是谁惹了我的宝贝?”
“哥哥,那里,那里大嫂……”
她呜咽着,小小的手指颤抖的指着后方……那屹立在木桥对面的颀长身影……
他就直直的站在那里,墨一般的眸子,如同拥有某种漆黑的魔力,冷漠而诱惑,含着火山的力量精准的捕捉到她的,视线胶着,硬挺的唇角微微上扬,勾出一个称得上冷笑的表情……犹如被人念了咒语一般,林家宜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小手紧紧的抓着哥哥的衣服,仓皇的转头,惊慌失措的躲在他怀里……
将她交给下人,哥哥和身后的随从走上前!
不过几分钟而已,耳膜内便传入凄厉得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惨叫,一个血淋淋软绵绵的躯体被两个男人架了出来,是她的大嫂,腿间在滴血,本来凸起的腹部已经平坦了。
第二个被强行拖出来的,是那个男人,桀骜不驯的他满身伤痕,似乎连站也站不稳,硬撑着两条似断非断的腿向大嫂走过去,一群手持铁棒的大汉缓缓围住了他,林家宜再也不敢看了,双手捂住眼睛,即使这样,依然还有光线透入瞳孔,她如同受到诅咒一般的从指缝小心翼翼的瞄过去,带着雄浑力量的凶器毫不留情的抡下,折断的骨骼,戳破肉和皮肤露出来,鲜红的血从活生生的身体里飞溅起来,流淌,蔓延,染湿了地面的泥土地……
一根一根断裂的森森白骨,谁听过这种声音,心必定血肉模糊。
一瓣一瓣飞舞的血之花,谁看过这种景象,眼中永世掩着红光。
被包围的人倒在血泊里,仍然艰难地抬起头,咬着下唇,那双美得令人想要痛哭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那一直高昂的头颅粘满鲜血,无论挨了多少棍,始终执拗地面向她!他扯动唇角,帅气俊美的血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小……家……宜……”和煦的微风,送来了他的唇间低语,一个字一个字的,逐渐钻进她的耳朵,刻进了她的心脏!渗透了她的血液!好可怕!
那张分不清面目的脸重重的砸到坚硬的地面,失去焦距的眼睛仍然大睁,看不见一丝懊悔和畏惧,只有恨,只有恨,对她的恨!
最后,爹地急匆匆赶来了,制止了双眼发红几近疯狂的哥哥!
大嫂流产了!
哥哥被用了家法!
那个男人,也消失了!
十年之后。
林家宜十八岁。
将她捧在手心的父母虽然身在国外,可是唯一的兄长更是把她含在口中一样养在深闺里,上流社会的交际圈鲜少有人能够一睹其芳容,多少人散尽千金只为见她一面,多少人都在谈论这个生活在童话中的公主:说她的眼睛清澈湛亮,不说话的时候犹如一潭潋滟的湖水,令人沉醉其中;说她的皮肤粉光玉白晶莹粉嫩,说她的手指妙得跟水灵青葱似的,连最细微处的指甲都做得精细完美没有一点儿瑕疵,指尖下能够弹奏出绕梁三日的乐音……
这些,都是世人对她的美好向往……
而林家宜,同样在渴望着有一天能够插上翅膀飞出一方庭院,走出去看看外面的喧嚣世界,所以,昭示着成年礼的生日一过,她便开始发动软磨硬泡的攻势,终于让兄长开口,换取了她今晚的出外权。
一想到要参加早就向往不已的酒会,她就兴奋得手足无措,傍晚未到,就开始准备了,刚刚洗好澡,门外就有人传话,“小姐,肖少爷来了。”
“啊,真的?”林家宜大喜,干毛巾往湿漉漉的头上一搭,她拉上一件外套就急不可待的冲了出来。
起居室里,半倚在贵妃榻上的男人,像是陷入了一些往事的追忆之中,手指缓缓的,有节奏般的,敲在膝盖上,他,就是她的未婚夫……肖逸凡,英伦风的沉稳黑色礼服,搭配丝光的雅灰嬉皮衬衫,显得既时尚又不轻佻,俊逸中更透着几分雅痞名流的味道,衬得他腰细腿长,皮肤棕蜜,优雅的贵气与韵味完美的被展现了出来。
她一双灵动的大眼看着他,他似乎沉思了太久,终于漫不经心的看过来,四目相对,她发觉他好像又长高了,黑宝石一样的眼睛清亮得慑人心神,冲她微微一笑,“洗澡了?”
“嗯,你来得太早了吧?”这样说着,娇嗔的语气里却满是幸福流露。
他无辜地耸肩,“想你了。”
她两颊的嫣红蔓延眼睫和渗着暖暖水意的鬓边。
他走到她跟前,取过她手中的毛巾,她赶紧把头抵到他胸前,最喜欢他帮她擦头发了,小小的脑袋被他的手掌暖暖地包着轻轻摩挲,每回舒服得都不想他停下来,可惜今天不能蹭太久,“我一会儿要去挑衣服,昨天浪费了一整天都没有选好。”
他弯起唇角,“不会吧?”边说还边摇头,那悲天悯人的神情仿佛她是个绝世小笨蛋。
她瞪大眼看他,“你笑我?”
他微笑不语。
“讨厌你!”她伸手去打他,他捉住她的手,眸色变得有点怪异,“真的?”
“什么真的?”
他慢慢的道,“真的讨厌我?”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她觉得心头似被什么撞了一下,很奇怪的感觉,有点酸酸的麻麻的,明明才洗完澡,耳稍却无端燥热,下意识甩开他的手,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儿竟然不敢回眼看他,他定定的看着她,暖意渐浓,连唇角带着眼睛都在笑,她深深的埋着头,飞快抬头看他一眼,他低垂的长睫倏然一张,捉住了她原本打算掠下的眼神,她只觉整片脖子根都潮热起来,他什么也没有说,她却越来越坐立不安,心底没来由地有种悄悄的奇特的渴望,想赶紧抽身离开,又想这样和他一直待着,心念怪异而矛盾地缠乱交织。
“家宜,有礼物给你。”半晌,他懒懒地开口。
心口刹时漏跳一拍,她有丝莫名的期待,“什么?”
他的手指,抚上她粉色的脸颊,眸内仿佛有些迟疑,又有些诱惑,“想要吗?”
“速速!”
“好,那不许看哦。”
她快乐的合上眼睛。
一只带着糙意的手掌抚上她的脑后,她直觉道,“我的头发已经快……”有柔软而炽热的什么东西吮上了她的唇,将她说出的话统统堵了回去。
思维即时停顿,她睁大眼,对上一双浓得要烧起来的柔情黑眸。
心脏骤然在胸腔里不受控制的突突乱蹦,几乎能听得见它蓬蓬蓬剧跳的声音,直觉想推开他却反被他紧紧抱住,他身上异样好闻的味道源源不断地笼罩着她全身,偎在他怀里如此自然,无法形容的快乐感从他的唇轻柔的传递到她唇间,异常奇妙的感觉令她不知不觉搭下了睫毛,暖洋洋的整个人舒服得似要轻飘飘的融化了。
“咚咚咚……”
两人同时从榻上跳了起来。
手里拿着一件雨过天晴色的晚礼服,林家宜拧眉肃脸的哥哥林正龙堪堪的站在门口,纯白色简约款衬衫将他的气质衬托得恰到好处,儒雅中透着疏离,仿佛千山寂寞雪,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墨色的浓眉斜飞入鬓,鼻梁俊挺笔直,嘴唇薄如刀削,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似笑非笑,隐隐带着邪气的性感,能够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只是简简单单往那一站,就有种慵懒而强悍的气势,任谁也忽略不了。
“哥……”年轻俏美的脸红得比西红柿还透。
肖逸凡也微微躬了躬身。
林正龙向他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一分责问,再看向自家妹妹的时候,随即泛上满脸的宠溺,伸手把衣服递给她,“……喏。”
“谢谢哥!”林家宜喜出望外,沾沾自得的放在身前来回比着,笑得甜美。
“门禁时间……”
没等他说完,林家宜就努着嘴巴接住了,“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十一点嘛,哥哥你好不啰嗦!”
“小家伙,敢对哥哥我不耐烦?”
“啊,哥哥饶命!”
两个人毫无芥蒂的说闹,站在一旁的肖逸凡始终保持着绅士的微笑……
数百米高的大楼耸入云霄,无数块墨色玻璃整整齐齐的镶嵌在最外层,仿佛剔透晶莹的水晶倒映着黯沉无际的天空,第一层的占地面积就将近一千平米,高贵奢华的十八根大理石柱雄浑厚重,上面雕刻着中世纪欧洲的复杂纹理和图案,这里,是享有东方之狮美誉的‘静南集团’的主楼,短短五年的时间,就在遍地群英荟萃的衣露冉市崛起成为商业界的中流砥柱,这里是成功人士们争相顶礼膜拜的圣地,是追求梦想又拥有真才实学者聚集的天堂,它的尊贵和神秘不只在其事业上的成功,更让媒体挤破头皮都想打探到的是……
它的幕后老板到底是何方神圣?
据说,今晚,他会出现在集团一年一度的大型庆功宴上!
于是,这个劲爆的新闻让这里沸腾了!
从加长林肯里跳出两道年轻的身影,男的俊女的靓,吸引了路人的眼神。
“家宜,别乱跑。”
“逸凡,快来看,快来看!”
“真拿你没办法。”
“哇!好辉煌的建筑,比我家最豪华的酒店还要气派呢!”
男人无可奈何的叹气,随即跟上了前面活蹦乱跳的小公主,她乍喜乍惊的模样真像无意中落入人间无忧无虑的天使。
一道华贵厚重的门,成功的隔断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外面,人头攒动,记者和摄影机早早的恭候在必经之路上……
里面,悠扬的弦乐回荡在大厅各个角落,经典的章节敲打着每一寸奢华的墙面和熠熠发光的精致摆设,炫丽的灯光笼罩着更加炫丽的裙摆,绅士闪着金光和钻石的袖口,淑女带着珠钻的鞋尖儿,红的唇,白的肤,五彩缤纷的头饰和同样五彩缤纷的礼服,每一片欢声笑语都带着教养下才有的规范和谨慎,融化成带着傲慢的尾音,交织成热闹的晚宴……
瞠目结舌的看着面前让人咋舌的一幕,林家宜正想兴奋的飞身过去参与其中,却被未婚夫肖逸凡牵住了手,安置在一长排自助餐桌旁边供以休憩的沙发上,一个劲儿的叮嘱她,“家宜,在这里乖乖坐着,我去去就来。”
“好,你尽管去吧!”甜甜一笑,她冲他挥挥手,眼睛眨也不眨的瞪着舞池,羡慕的看着那一对对绝妙摇曳的身姿,心痒难耐,却又不得不安坐在这里等待……
十分钟……
十五分钟……
二十分钟,已经是极限了!
小小的人儿开始不停的抬头张望,在人群里搜罗那熟悉的身影,遍寻无果,烦躁之际,眼睛不经意间掠向落地窗外,紫藤花树下,白色的秋千上,那个被无边暗夜吞噬的高大矫健身躯,修长的双腿优雅的交叠而翘,只有半张侧脸氤氲在浅色的晕弧之中,黑亮的头发极有光泽,下巴的线条刚硬柔韧。
绝对的与众不同!
林家宜看呆了!
呆怔赞叹的瞬间,正在沉思的男人慵懒的转头看过来……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呵,线条清晰而流畅,飘逸得好似东方水墨画勾勒出来的,层层渲染,神韵到了极致,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迷离中透着疑惑,看似亲和,却又不易亲近,而且,他像是敏锐的兽一般,黝黑瞳孔里射出的璀璨夺目与她的视线紧紧胶着……
然后,鬼斧神工的绝美嘴角微微上扬,含起了一抹仿若春日里粼粼湖水般温软的浅浅笑意,惬意、得体、迷人……
她犹如遭受了雷击……
如此陌生的男人……如此熟悉的笑容……
可是,这笑容背后是什么?莫名的,有一种叫做‘蚀骨回忆’的东西叫嚣着欲要破膛而出,那模糊的影像似乎带着血光带着残忍的力量扯痛了她的胸口……
极速的一秒,林家宜‘砰’的从位置上站起,她必须马上快速立刻离开,放下手里的杯子,拨开人群撒腿就跑,她晕头转向,苦苦的在每一个楼层寻找她命定的良人,拼命的在心里大喊着,“逸凡,你在哪里?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直到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以至于再也迈不开脚步,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扇高大华贵的复古红漆门板,听到身后传来异样的微响,再也顾不得什么,推开门就躲了进去,小心的将门反锁,这才如释重负的开始徘徊在这个暗沉沉的房间。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丝丝密密似乎没有息止,在时间无涯的黑暗中,等待,变成了是一种永无止境的煎熬,整个房间里静无声息,只有林家宜轻浅的呼吸,墙壁上的挂钟在有规律的滴答滴答的走着,记忆的碎片被席卷回岁月的洪流里……
那双含笑的眼睛……
突然,一道璀璨的光芒迎头劈下,那个衣衫褴褛的男人,那个在大嫂身上驰骋的男人,那个被大哥差点打死的男人,那个满身血污躺在血泊中的男人,那个即使断了手脚折了脊骨却依然睁大墨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男人……
就是他?!
林家宜紧紧的捂住嘴巴,挡住了即将冲出喉咙的尖叫,与此同时,一道低沉略显傲慢的戏谑之声响彻在她耳畔,“终于……想起来了吗?”
声音很轻,甚至带了轻佻嗤笑的尾音,却充满了渗透到骨髓中的压迫感。
惊悚中她唯有转过身去……
于是,宴会之上她刻意逃避多时的人,竟然神灵一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浅藕色的真丝垂幕之后,昂藏的身体深深陷进同色调的真皮沙发中,冰白的脸色显得有点像刚刚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吸血贵族。
时光和空间,似乎在漫长的沉默中向着远方迅速延伸,而他俊朗的眉目沉浸在暗夜之中,如此的震撼人心,他和她的相遇,仿佛一场在劫难逃的宿命……
“小……家……宜……”
“陆……劭……南……”
一个含着微笑,一个张大眼睛;一个淡定从容,一个惊恐不安;一个漫不经心,一个时刻戒备。
他忽然站起了身体,缓缓的走到了光线充足的地方……
林家宜这才看清楚,他穿了一身的黑色正装,整个身躯线条坚硬也因此修正了西服的优雅,散放出飞扬跋扈又不可一世的主宰者的强悍冷酷,他比黑暗中来得更高大魁梧,她的呼吸收紧,那种勾紧每寸微妙神经的危险气息已经被她准确无误的再次感受到了,他启唇,声线动听却不带一丝人类的感情,“上帝真是太过于眷宠你了,生在富贵人家,人长得漂亮,记性也这么好,十年之后,我的名字竟然能从你这张可爱的小嘴里叫出来,还真是动听得很,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呢?”
“你……你随便……”本能的,她讨厌他这样冷漠嫌恶的态度,讨厌他这样明知故问的语气。
陆劭南低沉的笑,向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不!”她想逃还来不及,怎么会自投罗网?
她回答得太过于迅速和果断,他兽一般的眼眸微眯,如果她的眼睛没有出现失误,那么,此刻,陆劭南正直直的朝这边走来,一步一步逼近,像是狮子……冷酷的扑嗜……无声的气流像是惊动了空气中的颗粒,周身沦入了阴冷的包围中……
他的目标就是小小的她!
他的唇边微笑狞恶,她惊惧万分,一颗心更是嚯嚯乱跳,活像闯进了狮群的洞穴,她不由自主的后退,再后退……直到后背贴上冰冷的落地窗,隔着单薄的衣料仿佛还能感受到户外雨水的湿冷,她定定的张大眼睛,像一只被猎人逼到悬岩边的斑羚,然而后背就是万丈深渊,她避无可避,强迫自己抬头直视他,“你要报仇是吗?”
“真聪明。”陆劭南微笑着,似乎是在赞叹她的直白,又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说说,她不过距他咫尺之遥,如此的靠近,他几乎可以听到她那颗可怜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而他,似乎很享受她的恐惧。
林家宜故作坚强,“你想打我还是骂我……”
“我想上你!”
“你这禽兽……唔……”他的手指微凉,触在皮肤上,如同某种爬行动物,他紧箍着她雪白的脖颈,让她发不出一丝声音,他尾戒上的钻石好像幽兰的夜空上一小颗寒星,又似一滴惊惶无措的泪水,在无边的黑暗中,悄然滑落,无声无息……
林家宜痛得咬紧了唇角直到眼圈发红,清亮的眸底含着雾气,陆劭南这才稍稍放开,他的嘴唇紧贴着她的脸,他连呼吸都是冷的,“这脾气,还是跟以前那个小公主一样倔强!真好,我的嗜好就是驯服不听话的小东西,你……正合我的胃口……”
“你放我走吧,我该回家了。”她的未婚夫肖逸凡肯定在外面找她,她亲爱的哥哥也在家里等着她,她有门禁时间的……
“回家?”他顿了顿,好笑的轻轻摇头,双手捧着她的脸,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小家宜,你听着,你们林家欠我太多,我要向每一个人讨债……包括你!”
话音刚落,他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带着一股吃人的蛮力,几乎是用拖的,将她从房间的边缘拖到了客厅中央,林家宜整个人跌在地上,她吓坏了,拼命似的胡乱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向门口冲去,却被他一把扯住了头发,她根本敌不过他的力气,她抱住了他的胳膊,仰着头求他,“我当时还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你……”
“小?这也可以成为杀人的借口吗?”他灼灼的目光逼人,他铿锵的话语让她如遭雷亟,想到大嫂那夭折于腹中的孩子,林家宜愧疚的低下了头。
胳膊随之一痛,他又重新将她紧紧攥住,推开卧室门,随手落了锁,他面容冷峻,一言不发,好像地狱来的修罗,残酷而冷血,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将她弄伤,其实,他的本意就是想把她弄得遍体鳞伤吧!在男人蛮力的撕扯下,林家宜好像一只被人送上案板的羊羔,任她嘶喊得再怎么凄惨,再怎么大声,就是无人理会,无人问津,他把她扔在地毯上,然后利落地脱掉外套,扯掉领带,接着干脆一把扯开衬衫,水晶纽扣七零八落地掉在地毯上,这个暗示太残忍!男人的表情太冷漠!
只要有一丝生还的可能,她都不想错过,她顾不上尊严,颤抖着哀求他,却阻止不了他的冷酷和决绝,如果可以,她愿意拿一切身外之物做交换,“我哥哥会给你所有你要的东西,求你放我走!”
“他能给我什么?金钱?地位?小家宜,这些我都有,知道是怎么来的吗?是我用鲜血用生命换来的!”
“得到我的身体……就能忘却仇恨吗?”
“不可以!但是你可以取悦我,那么,你可以少受些苦难。”
“陆劭南,我才十八岁……”她带着哀婉痛楚的眼神,长睫微垂,仿佛在做最后的努力,希望能够唤醒他的人性和良知。
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所以他笑得更加快意,他从容不迫的向她走过来……准备随时了结她的性命,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掠食者,带着迷人的微笑,眼睛冰冷又明亮,眉宇之间有种诱惑与冷漠相互混合的独特气质,这种清淡而贵气的风情……甚至有种惊心动魄的力量和性感。
“可是,这柔弱似水的身体似乎已经准备好了呢,小家宜,你不知道自己有多么诱人,你就是一只狐媚的小妖精,每一个见到你的男人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而我,想要做第一个品尝禁果的……”
他的话软绵绵的,明明是没有什么力道,却像是把刀子,一把把的戳在她的心口之上,她甚至是无辜的,她对他的平生一无所知,只有那么几面之源,却要在今夜,将一个女子最为珍贵的私有物交付与他,这是她的命吗?哥哥,你在哪里?逸凡,你又在哪里?她睁大眼睛,无能为力的看着他逼近的身躯,想要逃,却看不清方向了……
衣服,只有那么一件,他大手一撕,她成了一条被刮了鳞的美人鱼,皎洁的身体暴露在苍白的月光下,痛苦的眼睛在他冷漠的视线中无声起落……
圆形的大床是淡雅的水蓝色,好像深沉的大海,充满了浪漫气息,此时此刻,却成了屠夫的砧板,她像个惊惧的孩子本能的退拒,恐惧而慌乱,可是,她却阻止不了他一步步的靠近,皓白的双手抵着他赤裸覆压下来的胸口,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落下来,“陆劭南,你这样对我,很不公平……”
“不公平?”他哈哈大笑,握着她无力的皓腕,捏出了血红的指痕,“这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的存在,如果说十年前穷途末路的我还渴盼它的存在,那么十年后的今天,在这里我就是上帝!今晚,你闯进了我的领域,我要享用你,而你,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如果想要这过程不那么痛苦,就乖乖的躺好,我会温柔一些。”
林家宜啜泣摇头,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她的命运,她的未来,都不该是这样的!
接下来的过程,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颤抖的身体被他缓缓放平,她的僵硬让他不甚满意,凝重了神色,撑起身子,薄唇有一下没一下地含弄她的耳坠,直至眼底的凝脂肤色飞起粉霞,他才从嘴里一字字吐出温热诱人的气息,“小家宜,脱掉衣服的你,果然美得让人窒息,你让我有种想要将你彻底刺穿的感觉,你看,我的身体也为你冲动了……”
拂在她耳边的呼吸暖麻入骨,那话里的疯狂蚀心,她忍受不了的把头一侧。
他的脸色一冷,只听一声喑哑的低吼,仿佛出自某种扑食的猛兽……
疼!
她尖厉的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过去承受的种种如今加起来,竟比不上这千分之一,她的父母让她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她的哥哥给了她足够的宠溺和怜爱,痛苦对于她来说是什么,她到今天才亲身体会到,这哪里是痛苦,这简直是人间炼狱般的折磨,有人见过一边将猎物拆吃入腹,一边微笑着的狼吗?
黑暗中的他,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掠食者,眼睛沉默冰冷又明亮,用无比残酷的声音对她说,“小家宜,你是我的了……”
“逸凡,救我……”
“逸凡,对不起……”
“逸凡,我已经不洁了……”
“逸凡,我们该怎么办……”
她雾蒙蒙的眼睛泪水朦胧,只觉得浑身的气力被什么东西抽得干净,她一遍遍的呼唤着未婚夫的名字,那是她爱的人啊,但是此刻,在她身上的,却是一个冷血的刽子手,任凭她像只小动物一样细碎的呜咽,任凭她滚烫的眼泪成串成串的流出,在他侧脸流成了河,任凭她再怎么哭喊哀求,他也仿若冰山,丝毫不为所动。
花瓶中的玫瑰肆意怒放,颜色鲜红如血,招摇着美丽的生命,却可以瞬间凋落,这是一种近乎绝望的释放,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希望,只有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凄迷。
奄奄一息的她,终于被他放过,他心满意足了,随意的拉了一件袍子披在身上,高贵优雅的品着红酒,看着渺小的她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事不关己的冷眼旁观,隔岸观火的高高挂起,她疼得厉害,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破碎的裙子遮住大腿的紫青斑驳和伤痕累累,却难掩小腿上一抹刺眼的殷红,难过卡在嗓子里,嘶嘶喑哑,那是她屈辱的痛楚和无处言说的绝望……
窗外暮色渐深,城市的万家灯火如同奔涌的潮汐,淹没了星光,没有惊喜,只有千篇一律的繁华忙碌,越夜越美丽,一些行人嬉笑而来,一些鬼魂飘然而去……
这是一座将现代和经典演绎得趋臻完美的城堡,庞大而宁静。
它的名字叫提香宫堡。
栖息之地是衣露冉市最为高大最为空旷的望天山脉之巅,一块人迹罕至的神圣之地,独独辟出这样一方疆土给这个拥有花儿一样唯美名字的宫殿,风景秀丽的伊兰湖呈现一个将近半圆的弧状拥抱着它,无论是附近森林中那高大挺拔的榉树,还是林间大道两旁不时出现在视野中的凉亭,更或是城堡内部散发着各种花香的花圃,以及花园中展现异国风情的白色雕塑,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位置都能给人提供一幅精彩绝伦的图画。
一处掩映在花木葱茏中的二楼窗口,淡灰色的窗棂上是精致镌刻的宫廷风格的花卉图案,大自然的阳光带着山间独有的恬静和清香,慵慵懒懒的斜射进去,透过雾一样缥缈的紫罗兰色纱幕,隐隐约约有几绺落在那处king.size的大床之上,属于女人的柔美白玉脚面从丝被里俏皮的钻出,一声浅浅嘤咛之后,沉睡的公主幽幽的从梦中醒来,蝴蝶羽翼的睫毛试探的眨动着,终于在下一刻,一双堪比星子的瞳眸绽放开来,里面铺陈着点点璀璨钻石的光芒,甚是美丽动人……
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里?
纤巧的双手从被面下探出,比婴儿还要润滑凝脂的肌肤上竟然不着寸屡,她的衣服……
记忆带着抵挡不住的梦魇将她淹没,他的随心所欲,他的火热强硬,他疯狂的举动几乎将她逼到崩溃的边缘,以至于血肉模糊,她是他的手下败将,她向他的冷酷和残忍臣服,昏迷之际,他的唇贴上她的发际,“小家宜,欢迎来到我的城堡。”
魔咒一般冰冷的话语,回荡在她幽暗未明的梦境中……
原来,这不是梦……
原来,他并不打算放过她……
她都已经给了他,他还要留下她做什么呢?
“陆劭南……”轻轻的呜咽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无奈叹息,林家宜无力的仰躺着……
此刻,那双比无底深渊还要黑沉的眼眸泛起了红色的欲望光芒,身处书房的男人,优雅的仰靠在椅背上,盯着电脑屏幕上同步传来的高清图像,魅人的唇角轻轻撩起,“小家宜,我的城堡,你还喜欢吗?”
享用过一遍的珍馐美味,第一次,有了珍藏的念头,所以,他破例让她踏入他的地盘他的王国,他可以提供给她如同以前一样奢侈的生活,在他吃饱餍足之前,他不会让她离开视线范围之内,睡了这么多天,也足够她休养生息的了,那曼妙的身体那美妙的滋味,今晚,欲火焚身的他不想再等了……
……
身体的酸涩最终还是抵挡不住饥饿的侵袭,她是个被人遗弃的人!
看紧闭的房门像是会永久尘封的样子,她颤巍巍的从床上起来,掂着脚尖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微凉的风吹拂着她光裸的躯体,带走最后所剩的一丝余温,冰冷的人儿犹如行走在人间小精灵,瓷白的身体纤瘦适宜,肌肤是上乘的婉约透明,似乎一捏就会碎成齑粉,轻盈玉手就要触到白玉软榻上的一袭睡衣,房间的角落却突然响起了一声异样的‘咔嚓’声,如此熟悉如此震撼人心,突如其来的赞叹声随之而来,“好美的一幅画!”
疾速的将睡衣披在身上,她惊煌的回头,那尊让人敬畏的神砥不知何时再次降临世间,来到她面前,潇洒行走之时还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林家宜的声音控制不住的抖动着,“你……拍我?”
“又如何?”说笑之间,他已经屹立在了她面前,他站得很近,高大的身形遮挡了阳光的普照,带来了属于暗黑力量的阴影。
他比她高出足足三十多公分的样子,这样的差距让她仰头看过来的时候很是吃力,而他,却轻而易举的睨视着她,不羁的态度把她惹怒了,“快点删掉!”
伸出去抢夺的小手被他握住,将她更近一步的拉向他,阴鸷的逼问,“小家宜,你在命令我吗?”
“是的!你侵害了我的权利!”
“你的权利?”他笑得张狂,拇指摩挲着她尖尖的下巴,黑冰似的眼睛那么深邃,几乎要透过她的眸子看进她灵魂深处,“一个被主人圈养的小宠物,有何权利可言?”
“我不是宠物,你也不是主人!”她冷冷的笑。
他不以为然的轻嗤,赤裸裸的眼神几乎将她扒掉一层皮,说出的话是不争的事实,“你身体的一部分,已经打上了我的烙印。”
与此同时,他的手,已经从她睡衣裙摆进去触摸到……
她用力挥开他,“变态!”
这副身体明明已经怯弱得承受不了任何一点折损,可是,从她眼底射出来的光芒却是倔强不屈的,让人想到了怒极咬人的小野猫,他微微一愣,稍后却出人意料的撤开一步,“来日方长,我这个主人的身份做定了!”
“你别想得逞!”
“激怒我的下场,你会深刻的体会到!”
“我很期待!”她才不怕他!逞口舌之快,她也同样擅长!
他优雅的展开双臂用夸张的步伐后退着,最后深深的看她一眼,推门走了出去,随后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整洁制服的女佣,放下一套折叠得一丝不苟的衣服之后,一声不响的离开,门重新在她面前关上,林家宜这才走上前,提起来看了看,怎么又是长裙……对他很方便,对她却是极大的不利!
只是,被困至此,她也没有办法选择,还是穿到了身上,出来的时候,起居室的小茶几上摆放了银质的托盘,上面有足够她果腹的食物,她不及多想,拿起来就开吃了。
楼下传来的喧哗吵闹吸引了林家宜的注意,细听之下,还夹杂有女孩子的娇声欢笑,于是,她端了一杯牛奶来到开启的窗边,透过绿色的枝枝蔓蔓看到了外面的一片蓝天白云,陌生的周边环境,陌生的山脉,陌生的湖泊,陌生的美丽的……城堡,对,她身置的地方就是一做坚固浑厚的城堡没错,陆劭南他,就住在这里吗?
“陆大哥,陆大哥,我们回来了!”
像是百灵鸟一样清脆的嗓音打破了她的沉思,探头下面看去,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窈窕的身影蹦蹦跳跳而来,身边伴随的除了一群侍从之外,还有一个伟岸英挺的男子,看他们手拉手亲密的模样,应该是关系很好的了。
凝神注目之间,她端起杯子送进口中,还没咽下去的时候就被呛了出来,因为……那女孩子仰头大笑的时候,她的脸恰好映入了林家宜的眸底,这容貌,几乎和大嫂的一模一样!怎么可能?林家宜被吓坏了,喉咙的呛堵又让她咳得满脸通红……
这点声响,同样惊动了下面有说有笑的男女……
他们一起抬头向这个窗口看过来,骤时,笑容从他们脸上隐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其妙又有些歇斯底里的怒意,这怒火,跟陆劭南的有几分相似之处,却又来得更为旺盛和凶猛一些,特别是那个女孩子,花儿一般的笑容凝结在了红润的脸上,她眼睛里射出来的深沉怨恨像是淬过厉火的红色箭矢,凌厉的气势直把林家宜逼得后退一步,这是什么样的眼神啊!
不,她不是大嫂,大嫂不会这样狠狠的瞪她,大嫂很淡漠很寡言,从来都是沉默着不发一语的,即便偶尔带着一丝情绪那也是掺杂着似有若无的哀怨……
果然,不出两分钟,微闭的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林家宜!你怎么在这儿?你竟然敢在陆大哥房间里大摇大摆的闲逛,你真是不要脸!贱女人!贱女人!我……我要杀了你!”她利落的拔出靴子里暗藏的银色匕首,向一时之间呆愣在那里的林家宜扑过去……
“小美!”高声呵斥声中,那匕首快要刺入她胸膛的时候,幸亏,一只手有力及时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匕首在触及她肌肤的一刻止住去势,只在她下意识抬起遮挡的胳膊上留下一道血丝,哐当,金属碰地的声音响起。
“英岚,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把她给剁了!”
“小美,你冷静一下!”阻止她的,正是刚才伴在她身边的男人。
“你让我怎么冷静?你看看她,锦衣玉食,过得多潇洒多舒服,在林家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在这里还妄想做颐指气使的皇后吗?我告诉你,没门!陆大哥是不会喜欢上你的!”装满了美食的餐盘被她盛怒之下一脚踢翻,饭菜也撒满了一地,洁白的地毯顿时一片狼藉……
这些,林家宜都可以不管不在乎,但是,这一番话里又是针又是刺的,把林家宜惹急了,“那正好,我也不会喜欢上他!”
“你滚出去!现在就滚,给我滚得远远的!要不然,我见一次杀一次!”
“好啊,你有能耐就来杀,我等着!”
林家宜从小被人宠着,哪里受过这样的辱骂,满腹的委屈加上身上的伤痛,让她真想捡起下面的匕首跟这个女孩子拼个你死我活,但是在这个属于别人的地方,她还是有所顾忌的,眼下形势对她不利,而且对方已经下了逐客令,正中她下怀,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所以,她扭头毫不犹豫的离开,却在推开门要冲出牢笼的刹那被人给拦截了,两个彪形大汉阴沉着脸,犹如两道巍峨的高墙横在了她面前,林家宜怒喝,“都给我滚开!”
“傻傻的林家宜,这里可不是你的林家大院,你不会真的把自己当作了这里的女主人吧?”
一道冷酷的讥讽刺痛了她的耳朵,声音的主人随后出现了,遒劲的身躯裹在一件黑色修身束腰风衣里,浓密的头发上依稀还挂着沐浴后还没有来得及拭去的水珠,陆劭南迈着悠闲的步子款款而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扑噬而来的是一团阴森森的浓浓湿气,他甚至都没有拿正眼看她一下,林家宜情急之下,移动娇小的身体挡住了他的去路,“陆劭南,我要告你非法将我囚禁!”
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玩的事情,他表情阴沉的脸上泄露了一丝似笑非笑的情绪,不轻不重的回她两个字,“好吧!”
似乎只是随手一推,根本没有用什么力气,她已经被轻而易举的拂到了一边,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她气得浑身发抖,他冷冷的说,“自不量力的女人!”
陆劭南的出现,和他对林家宜的恶劣态度,让蓝静美大喜,她蹦蹦跳跳的扑过来,亲密的挽住了他的胳膊,仰着小脸撒娇,“陆大哥!”
“你们回来了。”
“陆大哥,你有没有想我?有没有大大的惊喜?唉,你看看你的脸色呀,我和英岚特意回来给你一个大大的surprise,你居然摆个扑克脸给我们看,还有啊,干嘛让这个贱人睡这里?那么多下人房都空着呢!”
她的用词,让门口的林家宜很不受听,“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儿!”
“你还敢给我顶嘴?我……”
“好了,好了……”陆劭南挑了挑眉,安抚的揽住了她就要杀过去的小身体,音调带着少有的耐心和安抚,“小美,你刚回来,先去休息一下,一会儿陆大哥陪你吃饭,英岚,你跟我到书房来。”
“哼!就知道谈公事!”蓝静美不满意的噘着嘴巴。
只是,陆劭南的吩咐,没人敢违抗!
即使她有百般的不愿,却还是不得不乖乖的挪步离去,经过林家宜身边的时候,她威胁似的给了一个白眼,然后又冷不丁的伸手用力将她一推,林家宜“啊”的惊叫,重重的跌倒在地,蓝静美挑了挑高傲的下巴,扬长而去……
遇到这样的对待,让林家宜又急又怒,但是,没有人肯伸出一只援手,陆劭南更是对她彻底的漠视,只有那个叫做‘英岚’的男人,用那种逼视的眼神居高临下将她打量了一会儿,像是在研究着什么,她用尽全力瞪他,他不屑的撇撇嘴,跟着陆劭南离开了……
“陆劭南,我要离开这里!”
“好自为之吧!”
“陆劭南,你是个强盗……”
回答她的,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简欧风格的书房,墨绿色的墙壁,白色的木门,石膏线,装修虽然奢华,却没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派沉稳深厚的布局和格调,书房唯一的窗户对着的地方,就是陡峭的悬崖,这是陆劭南一贯的出于对安全的考虑。
站在窗边,迎着悬崖上的劲风,看着外面豪放的景色,喝着杯中的葡萄酒,便有一种临近世界边缘的错觉,这感觉一直让他痴迷不已……
如今,这个已经站在了世人之巅的男人,他还是那么喜欢站在如此危险的地方,好多年了,这习惯,从来没有改变过……走进来的博英岚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无可奈何的摇头微笑,想起刚才那张带着怒容的娇颜,皱了皱眉,“劭南,要让林家的小公主住在这里吗?”
“怎么?”
“你也看到了,小美不会让她好过的。”
“你觉得她是那种任人欺负的女人吗?”
“女人?”博英岚一震,这个消息太过于突然,让人目瞪口呆,“这么说……”
窗边的男人缓缓走回来,放松的身体略显慵懒的陷在沙发里,面无表情,没有点头,没有摇头,于是,博英岚已经了然于胸,脸上的神态跟他此刻的心情一样丰富多彩,“她还那么小,我想,林正龙如若知道你这样对他的心肝宝贝,想死的心都会有。”
“所以……”饮了一口酒,他不在意的语气说,“我把她染了处子之血的衣服寄到了他的手里。”
不会吧?这……这也太毒了吧?
“怪不得!怪不得我回来的一路上感觉气氛怪怪的,平时冷冷清清的衣露冉市区的大街小巷都充斥着莫名的紧张情绪,几乎所有的警察都出来值班了,来往的每辆车子都要被彻彻底底的搜巡,这地毯式的排查工作,也只有林家能够做得出来了。”
在他慨叹之余,陆劭南转移了话题,“意大利那边的局势怎么样了?”
收起了适才的闲聊姿态,博英岚一脸的严肃,向他据实汇报,“弗兰家族的现任教父大寿将近,他已经决定把其背后大半个意大利帮派交给他唯一的爱女依莎贝拉,但是……前景并不被各派势力看好。”
陆劭南低低的笑起来,“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所以,这次老教父传信过来,在必要的时候让我们出手协助,当然了,其中的利益是丰厚的……意大利整个边境的畅通无阻,为我们的货物进出提供了更为安全的保障,百利而无一害的交易,我代你应允了。”
陆劭南晃了晃手里的酒,冲他举了举杯,嘴角带着一抹赞赏的微笑,“何乐而不为?”
葡萄酒血红的颜色盖住了他黑得发亮的眼睛,博英岚很自然的问,“那么,接下来……”
“哦,什么也不做。”
博英岚愣住,下意识的侧头看他,“可是,已经跟他约定了……”
“约定?”陆劭南轻笑着扫了他一眼,“坏人,从不需要遵守约定。”
博英岚僵硬了。
陆劭南优雅的放下空空的酒杯,笑容依旧迷人,“而我,可是坏人中的坏人……现在,这已经是一盘死棋,老教父明显无力盘过它了,我们怎么做,用多少心力去做,结果又如何,依莎贝拉能不能担当重任,这些,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但是,他抛出的筹码我们要全数收笼,如果他违背了……我就杀了他唯一的继承人。” 阎少掠爱很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