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回到床上的时候,她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朦朦胧胧的梦境里,似乎看到了那张和煦如春风的俊颜,永远难忘的是,他给她的吻,他给她的关心,他永远不会对她大声说话,他总是含着一弯微笑,笑看着她对他使性子,她对他撒娇,她最喜欢在他得闲的时候赖在他身边,看他微微的宠溺的笑,她洗完澡故意披头散发的出来,他总是拿了干燥的毛巾来到她面前,对上她美得甜滋滋的眼睛,她说,“逸凡,最喜欢你帮我擦头发了……”
黑暗中,强硕身躯戛然一顿……
他刚才还在痛恨自己的恶毒,不该把如许的愤怒施加在她单薄娇小的身上,但是,现在……
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从她口中吐出……
她是昏迷的,此时的人才是最真实的……
那个深埋在她心底的名字,在她最为落寞的时候,她呼唤了出来,而她,还在他身下婉转承欢!
他以为她的温柔笑意是为他展开,哈哈,原来,是他的自作多情!一颗心,犹如被一股强力撕扯开来,那样的痛,那样的无助,那样的忌妒……
“家宜,你还是不明白吗?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没有人比我更想得到你!你不该,你真的不该这样伤我!我的心,已经不会再为别人而跳动了,只有你,只有你……可是,你还要这样残忍的凌迟它……”
“家宜,我真的好恨!我恨起来会很疯狂,你不要再激怒我了,好不好?你乖一点,你要乖一点儿,我才能好好的疼你,我真的不想再把你弄伤了,你看你,明明这么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偏偏有这个倔强的脾气,不要再跟我作对,你要学会顺着我,顺着我一些,说不定,我就会对你俯首称臣了……”
“家宜,你要补偿我,我不甘心……”
浅眠中的人儿悠悠转醒,头顶上方在震动,整个床都在震动,周围的世界都在震动。
她,快要被震得四分五裂了,她连说话都是困难的,“陆劭南,你……不累吗?”
“累。”
“停下来吧!”
“不!”
他没有妥协的余地,她努力想要忽视他带给她的痛不欲生的感觉……
那一晚,林家宜被他折磨得几近窒息,昏过去再醒来,等待她的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为恐怖的感觉,心脏被搅成凌乱的碎片,再用一种非常变态的方式拼凑在一起,让她几欲畸形,苦不堪言……
如陆劭南所说,看过那幕血淋淋场景的人会被噩梦纠缠,那么强大的他都脱不了身,更何况她呢?在里面生生死死走了一遭,见识并亲身体会过了那野兽的凶狠,然后又躺在男人的身下饱受欺凌,再多承受一些些,她会死!但是,她没有死,她病了,病得很严重,昏昏迷迷,凄凄惨惨,肉体躺在奢华的寝饰上,灵魂却四散飘逸,无根沉浮,苍白的唇呼唤着,趴近了才能听得到她的呓语,“好痛,好痛……”
有一个声音在问,宝贝,哪里痛?
她说,“浑身都痛,到处都是伤痕,到处都是血!”
沉重的叹息之后,颀长的身形来到窗边,寂寥的眸子满是怜惜和隐隐的不甘……
床上的人儿又在一遍遍的说着重复了千万回的话语,“大哥,对不起,大哥,对不起,大哥,对不起……”
握紧的拳头砸在窗台,滴滴血液顺着新缠上去的纱布渗出来,不大一会儿便染红了那片雪白,他浑然不觉,不是不痛,只是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一个被人抛弃被人遗忘的人,只配自己舔舐创伤,那些关心那些疼惜,也只属于别人,他没有这个特权,永远都没有!但是,他还是妄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些,她却独独对他吝啬得很……
再回头看一眼,终究还是败给了内心的抗争……拿出手机,他拨了那个号码,“青。”
“陆……”
“帮我一个忙。”
“你说。”
“我需要合适的眼角膜。”
“是那只咬人的小豹子吗?”对方咯咯的笑,他脸色一僵,“不,不是家宜,当然不是家宜。”
他急急否定的声音带着一些不正常的激动,那头的笑声也渐渐收敛起来,“那就是林正龙了?”
“对。”
“我需要一点时间。”
“谢谢!”
“陆,对我,非要这么客气吗?”
他抿唇不语。
对他的回避她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所以,也并没有那么想要他的答案,然后,像是突然忆到了一件历时久远的事情,她试探的弱声问道,“她,还是没有想起你吗?”
“六岁之前吗?呵,我从不奢望她会想起!”
“没有奢望过?”
“好吧,奢望过又如何,我们每个人六岁前的记忆都是模糊不清的,更何况她呢?”
“如果她恢复了记忆,肯定会记得她心心不忘的大南哥……”
‘砰’的一下,脑海里那根古老的弦被人抚了一把!对他的震动却是惊天动地的,他差点失控的对她吼出声,也差点把手机当场砸出去,他重重的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的喘息,弯着腰,像个年迈体衰的老妪……
大南哥……
大南哥……
遥远的回忆,甜美的声音,妙江南小流水,矮篱笆,洒满夕阳余晖的庭院,光影无声,纷飞的秋叶轻轻飘落于天地之间,彷佛一场金色的雨,在那张扶手被磨得光亮无比的竹藤椅上,珍珠一样的人儿坐在那里,露着可爱肚脐的小背心,粉红色小短裤,摇晃着肥嘟嘟的小腿儿,眼巴巴的看着石桌旁边的粗碗,吸吮着大拇指,“大南哥,小家宜嘴巴馋了,要吃这个大鸡腿,快点,快点嘛!”
一边为她擦掉脚丫子上的泥巴,一边安抚她,“好好好,凉凉再吃,要不然又烫到了小嘴,可别哭鼻子哦……”
说话的少年,也只有十几岁的模样,俊朗英挺的眉目,莫名的引人深入的气质,墨色的眼神稍带一抹金色,漂亮的睫毛,在忽闪间尚未褪去稚嫩的感觉,他的眼里,只有她的存在,他的唇角,全是她最爱的温润宠溺的笑……
他,就是陆劭南。
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也只有那段时光是值得怀念的,是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动力!
“小家宜……”
接连几个无眠的晚上,他躺在她身侧,看着她的娇颜,听着她的唇里吐出一个又一个亲密的名字,他就这样守候着,被忌妒和担忧煎熬着,希冀着能够听到那个深刻到骨子里的音节,大南哥……哪怕一次也好,他都没有能够如愿,于是,他睁着大大的眼睛,过了一夜又一夜,每一夜都是满怀失望的迎接第二天的朝阳。
林家宜终于康复了。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人。
浅浅的晨光照耀下,他的胡茬很浓密,他的眼圈有些黯沉的色泽,是睡眠不足所致,看到她睁开眸子的那刻,他上的表情明明是欣喜的,但是,等她眨眨眼,迎来的却是他残忍依旧的威胁,“想死就继续躺在那里,想活就爬起来去洗澡。”
“你先洗,我再洗。”
“……”
“你身上很难闻。”
“……是吗?”两个简单的字,他说出来却煞费力气,怔怔的看着她,琢磨着她话里的意味,研究着她的表情,第一次,不懂她了,她是在生他的气吧,拿她的倔脾气来说,她应该会几天都不肯理他的,可是,从另一方面来分析,她理是理了,这说出口的话却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干巴巴的。
他那边深陷的床位随着他的起身而弹起,浴室门关闭……
她长呼一口气,掀开丝被,果然,什么也没穿,在心里将他咒骂了一通,不再耽误时间,匆匆起来,拿了衣服就去了外间的浴室,等她穿戴一新的出来,陆劭南似乎出来颇有一会儿了,神清气爽的他边擦拭着仍滴着水珠的黑发,边瞪着一步步走来的她,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她刚才故意支走他!
更该死的是,他竟然还乖乖的听话了!
她的步伐很谨慎,像一只竖着耳朵睁圆眼睛擦着墙角溜的小动物,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她几乎要用跑的了,但是,他没有给她机会,洁白阔大的浴巾往更衣室的藤篮里一扔,大手一伸,捞起她就按在了靠墙的双人大沙发上,她尖叫,他俯身下来,“就这么不想让我看到你脱光衣服的样子吗?”
“是!”
“为什么?”
“不习惯。”
“以后慢慢就会习惯。”没等她来得及启唇反对,他便又开口,“再敢说一个‘不’字,我让你以后都没衣服穿!”
于是,她咬着唇,含怒不语,他又略一沉思,语气有些负气的博怒和赧意,“还有,以后不许命令我!”
“我有吗?”她甫一出口,便想到了刚才让他去洗澡的那句话,不觉微诧,“那也算是命令,还真是奇了怪了……”
她只是随口建议的话也算是命令,那他句句都是穷凶极恶的威胁了!而且,就算是命令,他这种人也不是那种会听话的人吧?鬼知道刚才他为什么就那么好说话的去了,现在想想,也不禁有些好笑,唇角牵出了丝丝微弯的笑痕。
本来意欲起身的陆劭南忽地红了耳根。
他低头,下巴搁在她的肩沿,用牙齿去咬她性感致命的颈窝。
他根本没用什么力,所以,她不痛反而忍痒不住,用手去抓他湿溜溜的头发,却只染得一手的水珠,四周笼罩而来的清新气息钻入鼻端,让人心旷神怡,敞开的领口内,他几绺头发溜了进去,温热的肌肤一阵凉意,她连忙伸手去拂开,却非常不巧的将最上面的衣扣开了一个,他按住她的手,她慌乱恼恨,暗骂自己的笨拙,紧紧的闭上眼睛……
等了很久,却不见他有什么出格的行动。
心里惊讶不已。
深呼吸又不愿张眼的羞急表情使他眸中掠过温柔暖色,在迎上她慵眼微启的瞬间,他脸上只剩下凉薄笑意,两两相互凝视,谁也没有开口,仿佛都不愿打破这一刻两心迷离的不解情意,最后,还是他最先离开,看着她的唇瓣,“你……先去楼下用早餐。”
他更衣,她开门下楼。
却发现餐厅不止她一个,先前见过的那一男一女不知何时已经回来,女孩脸上的伤疤已经不见,估计是修过了脸,依然美丽如初,林家宜的出现,似乎并没有影响他们用餐的好心情,女孩打量了她一眼就扭开了头,倒是博英岚,不明意味的眼神在她身上流连了好大一会儿了才移去。
偌大的餐桌,她选了对角线的另外一方……
陆劭南进来的时候,她正要落座,他蓦地来了一句,“过来坐。”
她往这边移了一个位置。
听到他咬牙,她又移了一个。
他一脚踢开自己的椅子,“别给我讨价还价!”
那两个人趴在桌子上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陆劭南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吃饱了吗?”笑声戛然而止。
林家宜终究还是坐在了他旁边。
那天之后,林家宜注意到,她的活动范围大了很多,周围不再有监视的眼光存在,虽然她知道自己是跑不出去的,但是这个已经让她稍微放松了不少,而且,客厅里那个超大屏幕的电视,偶尔也会开一下,那个小美喜欢在傍晚的时候看肥皂剧,这倒是让人意外的很,在林家宜的印象中,她就是一个泼辣没教养的小流氓,却忽略了她也是女孩子的事实……
那晚,从外面散步回来,很意外的发现她在哭,电视里的女主角也在哭……
一时之间,林家宜看愣了过去。
哭成兔子眼的女孩狠狠剜了她几眼,又拿手里的水果刀指过来,“看什么看?再看我用它戳你,把你变成马蜂窝!”
她凶巴巴的样子让林家宜无法靠近,就算坐一小会儿也是奢望,只能远远的站在了那里,离去吧,又抵挡不住电视的诱惑,不是那里面上演的爱情剧吸引了她的眼神,只是在这里太久消息太闭塞,与世隔绝的日子让她对中间插播的广告或者新闻有着强烈的知晓欲望,她安安静静的被人囚禁,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却抵挡不住内心对大哥对亲人的关心,他们是衣露冉市的知名人士,媒体上不乏他们的面孔,即便隔着屏幕观望一下,也是对她的一种抚慰,她太想他们了!
端着一杯咖啡路过的陆劭南目睹了这一切。
原本是要上楼去的,却因那双失望的眼睛停下了脚步,低头想了一下,用下巴向林家宜示意,“跟我来。”
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语气,林家宜并没有迟疑太久,提步跟了过去。
身后的女孩却不甘被冷落,嘟着唇跪在沙发上,看着他们的背影问,“陆大哥,你带她去干嘛?”
咽了一口咖啡,他随口应道,“上床。”
“啊?!”
震惊的不光是她,还有林家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的,胸脯起伏得厉害,赶紧与他拉开一步距离之外,防备的看着他,却换来他一声冷笑,回头又看那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对了,小美要一起来吗?”
“陆大哥,你不正经啦!”
“谁啊,谁在调戏我的小可爱?”穿着一身运动装满头大汗从外面跑进来的博英岚一边拭汗,一边打趣,身形还没站稳就被人扑了满怀,红透了脸撒娇,“英岚啊,陆大哥他趁你不在的时候想要非礼我!我好怕哦,你要保护我!”
小鸟依人的模样惹得男人的爱怜,抱住她的额头响响的亲了几口,然后夸张的动作将她揽在身后,对着‘情敌’摆出一个单挑的动作,“大胆狂徒,看招!”
陆劭南似笑非笑,“切!非礼你?”
“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本小姐没有这个资本吗?”
“说你没资本英岚会跟我拼命,好吧,你有你的如意郎,我有我的美人娇,以后你想要人非礼先看清楚对象,别找我这样,说了也没人相信你的谎言。”这句话,说得太直白,又太隐晦……听众们显然都没有弄明白他所指的对象……
她的如意郎是博英岚没错,但是,这美人娇……又是谁?
是林家宜吗?可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又没看她一眼,不是她吧?这城堡里没别的谁了。
林家宜的表情有些尴尬,身边男人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气势,让她怎么也忽略不了,她越是往边上缩,越是难以脱离他的氛围,所以,她准备先行离去,却只听一道熟悉的挑衅声音敲击着耳膜,“喂,林家宜,你脸红红的干嘛?你少自信心膨胀了,你以为陆大哥说的是你啊,哼!臭美!”
“我是替你脸红,这美人娇我是不稀罕做,你是想做也做不成!”
“你!”
‘嗖’,一个绿幽幽的富士青迎头砸过来,在林家宜鼻子前面,被陆劭南准确的握在了手心,抛下一句话给行凶者,“明天……禁足!”
“为什么不是她?”
“因为我没有施暴……”林家宜吐吐舌头,却换来陆劭南不客气的训斥,“you,shut.up!”
直到跟着他来到书房,陆劭南的脸还是阴沉的。
将门在她身后一关,他直接将她按到门板上,控制着她的肩膀,挑起她的下巴,怒气冲冲的质问,“告诉我,你稀罕什么?还不稀罕什么?”
林家宜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因为生气而翕动不止的鼻翼,那刻,她蓦地明白了,这个男人竟然在为她刚才无意的辩驳之辞生闷气,只是那一句话而已……
一时之间,喉咙里有什么卡着,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是对上他的眼睛,讷讷的反问,“那你让我自作多情或者如她所说自信心膨胀然后对号入座吗?”
他撇撇嘴,“为什么不能?”
“我……你……”他口中的美人娇,难道,真的是她?!
她吱吱唔唔之时,他已经放开她回到了位置上,从桌上拿了一叠报纸扔在对面,“看这个吧,你肯定很有兴趣。”
林家宜心里大喜,却又小心翼翼的不敢表现出来她的欢悦,这个相当矛盾的表现,让陆劭南挑了眉头,“还是说,你真的想看那些不学无才无病呻吟的小白脸们拍的无聊透顶又白痴幼稚的偶像剧?好吧,坐这儿,我陪你一起看。”
他一番毫不留情的攻击之后又出乎意料的拍了拍他的腿,非常大方的邀请她过去。
林家宜自然是白他一眼,拿起了报纸,入眼的首条,就让她不支的跌倒在身后的沙发上!
谷雨降临时候的衣露冉市是最令人赏心悦目的,特别是林家为爱女择下的市中心那处占地四千平米的风水宝土,更是吸引众多人的眼球,它向来是群雄必争之地,多少人为了它散尽千金,却都没有能够争得过家大业大的林家,爸爸骄傲的站在那片富饶的土地上告诉她,“家宜啊,将来这里要建造一个大院,送你做嫁妆。”
哥哥说,“家宜啊,你不是最喜欢欣赏风景吗?好,我为你打造一个观景台,一个媲美四十层楼高的观景台,在上面,你可以俯瞰整个城区,一览全貌,美景尽收眼底。”
还记得,那一天,她偎依在未婚夫肖逸凡的怀里,听着父兄的豪言壮语,接受了这份包裹着浓浓深情的礼物,她是多么的幸福,幸福得忘记了身边男人的感受,现在想来,他当时的表情虽然面带笑容,搂着她腰的手却是冰冷的……
逸凡,为什么?
报纸上,是冷冰冰的图片和文字报导,原本埋下的大宅地基被铲平,改造成了宏伟的肖氏大楼,观景台也在它的蓝图规划之下,只不过,它的用途必定不再是供她赏玩风景了,那是它的主人在向世人宣告,他站在那里巡视自己事业的版图,便于开疆扩土,同时也是一种玩味自己对这个大城市极大影响力的自傲吧!
是的,它已经归肖氏所有了!
“为什么?”
“肖逸凡和唐家爱女订婚了,这你不知道吧?”
“唐家?”那不是林家在商场上的老对头吗?唐家的女儿……唐紫陌,从小学起就爱慕肖逸凡,但是妾有情郎无意,逸凡拒绝她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的态度向来很坚决,他对她厌恶有加,可而今?
逸凡,为什么王子喜欢美人鱼,却还是娶了那个公主?
爱美人更爱江山。
逸凡,为什么美人鱼宁肯变成泡沫也不愿手刃她的王子?
她爱他吧。
她爱他吧……她爱他吧……
他回答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当时她还为此生气不理他,以为他纯粹是在敷衍她,现在想来,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不知道一个女人为什么那么傻乎乎,那么孤注一掷,宁肯牺牲自己也要成全爱人,宁肯自己毁灭也不忍看深爱的男人被她亲手残害,那种痛苦,足以让她万劫不复!可惜,他不懂……
“小家宜,被自己喜欢的人抛弃,是什么滋味?”
冰冷的汗珠贴着肌肤冷战,陆劭南从天而降的呼吸更是让这汗水差点结冰,她被他压在这方小小的天地之间,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背叛,他幸灾乐祸的欣赏着她遭遇背叛之后的狼狈和不堪,他把她仅剩的尊严狠狠的踩在了脚下,但是,她不肯屈服,她咧嘴笑,笑得很没心没肺,“不妨把你精彩纷呈的亲身体验告诉我?我们……同乐!”
“只有我抛弃别人,没有人敢抛弃我!”
“是吗?那她呢?她做了什么事情让你恨之入骨……”
“谁?”
“你的母亲……”一个简单的称谓,从她喉咙里迸出,这样的两个字之后,她的脖子立刻被铁钳握住,他向她咆哮,他的一只拳头甚至已经抬到了半空,“林家宜!你怎么敢……”
他的声音如何晦涩,一句未完的话说得如此的艰难,它包含着无比的深痛,苦楚,它酸涩得让人不忍听闻,这是请降的呼喊!陆劭南不战而降!
他的眼睛黑如泥沼,隐隐的暗焰在眼底滚动。
那是他遗传自他母亲的眼睛,金色的,发怒和开心的时候最灿烂夺目。
她睁开的眸子里满是泪水,其实她不想流泪的,真的,她想跟自己说,没关系,逸凡幸亏选了唐紫陌,她是美人鱼,而且是条很脏很脏的美人鱼,她不能嫁给他,她会把他也给弄脏的,他是明智的选择!以后,她也不用再为自己的失身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他是那么好的男人,她不配他!是的,她找了一大通说辞来说服自己,但是,她每呼吸一口气都觉得困难,喉咙被他捏得生疼,像是有一把刀子在刮,她说,“陆劭南,你可以伤害别人,别人也可以伤害你,弱肉强食的世界,你挡不住言论的自由!你想看我哭,我也想看你撕心裂肺,上天是很公平,很公平的……”
“别人的言论我不稀罕管,你的,我管定了!”
“那你真不是一个合格的管家,你瞧,你现在连自己都控制不了!”
“林家宜,我毁了你!”
他的铁拳砸在了办公桌上,一股飓风从耳边划过,震天的轰鸣在耳边爆炸,桌上的文件包括台灯和各种物什全部坠落在地,碎片飞溅四周……
手臂被他狠狠抓住,他的十指陷进她细弱的骨骼,他拉近她,他的瞳孔收缩,雷电一样蛰猛俯视臣民的眼盯着她,久未得见的狂气与暴虐在他眉间风起云涌,“你告诉我,你真的是铁石心肠吗?为什么对你再好你这颗心都捂不热?你是我养不熟的豹子吗?为什么你偏偏要激怒我,为什么你要把盐粉洒在我滴血的伤口上?为什么你又偏偏对他执迷不悟,抛弃你的人是他,不是我!”
“陆劭南……不要这样……”
“现在知道害怕了?”
“不是害怕……”
“你……”
他的眉目俊极,他的笑冷冷的在嘴角聚敛,成了一朵既妖艳又残酷的花,他震耳欲聋的吼叫一点儿威慑力也没有,徒让她觉得伤悲,是为他悲,还是为她自己悲,她不得而知,她只知道,自己的泪水越流越凶,她毫无意识的伸出手,抚上了他额头和手臂上根根凸显的青筋,“不要这样,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不要跟我说这种话,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我最不想伤害的就是别人……”
从她脖子上将手移开,颤抖的捧着她湿涔涔的小脸,接住了她缤纷而下的晶亮泪水,眸底有一丝期盼有一丝爱怜,“为什么?”
她剧烈摇头,“我不清楚。”
“乖,说,为什么?”
“我们不该这样对待彼此。”
“我再问一次,为什么?”
下巴处印上了他的指印,他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但是她迟迟不能给他,他几乎要将她的颚骨捏碎了,她痛得哭出了声音,拿着他的手按在了‘突突’直跳个不停的胸口,“……这里很难受。”
“是为他,还是为我?”
“不知道。”
“家宜,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有没有想起什么?”
“想起什么……”
她茫然的眨着模糊的双眼,呆滞的目光在他的叫喊声中开始转动,落在了他带着莫名兴奋的脸上,一幅幅不够真实的画面在他们之间掠过,掠过,她想看个明白却总是无能为力,直到它们散成碎片,随风而去,什么也不剩下了……
唯有他渐渐染上落寞的眼神,还有他有些凄楚的俊脸……
‘砰砰砰’,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个人怪异的气氛!
进来的人是博英岚,探寻的眼神在两人紧挨的肢体间流转,然后盯着林家宜湿湿的泪眼看了很大一会儿,直到收到来自陆劭南不耐烦的眯眼警示,才赶紧闷闷的轻咳了一声移开视线,言归正传,“劭南。”
“有事吗?”
“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那个……有空的话我们谈谈这次和日本合作的问题。”
“怎么,轩辕九皇那边有什么把握不了的情况吗?”
“情况倒是没有,可……”
没等他说完,陆劭南就打断了,“那边的事情你亲自来决定就行,毋需跟我说。”
很显然,他今晚没有心情谈这个,况且,他们之间有不说自明的高度默契,很多事情都是博英岚自己就可以独当一面的,而今天,却谨慎得有些异常,这不像平时的他……
心细如发的陆劭南,纵然在情绪波动中,也能够看出一些端倪,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不冷不热的说道,“怎么,还有什么吗?”
“哦,没有了。”
博英岚的表情有些尴尬有些不自在,却还是退出了。
看着那道重新被关闭的门,陆劭南思索了一会儿,低头看向林家宜,伸手扯了一张纸巾为她拭泪,一边打量着她一边说,“英岚对你,似乎有些不同。”
她吸了吸鼻子,浓浓的鼻音反问,“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以后,你离他远点!”
“你,你你怀疑我勾引他?”
“如果你做了,还能安然无恙的在这里跟我顶嘴吗?”他似笑非笑,斜睨人的样子像是对她自身的能耐有几斤几两重摸得一清二楚,这让林家宜感觉很没面子,扭过脸去,“我对他没兴趣!”
她的回答还不够让他满意,又刻意的强调了一下,“别给他机会,听到了没有?”
这样的语气像极了大哥,林家宜一时之间忘了他和她的处境,拿了擦过鼻涕的纸巾朝他的脸扔了过来,“你好烦啊。”
纸团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兀自落下,他没来得及躲得过,只是闭了闭眼睛,睁开的时候里面划过一丝笑痕,林家宜似乎再也坐不下去了,急匆匆的推开这个善变的男人往门口走去,“我睡觉去了。”
“家宜……”
她回头,他欲言又止,只是挥了挥手,“去吧!”
她头也不回的离去,步伐很快很仓皇,就好像在提防着身后的男人随时会改变主意,而她是在逃避,重重的将门关上,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洗澡关灯上床,想着心事……
自从身体康复之后,他一直没有再碰她,但他还是会在她身边睡觉,在她入睡之后出现,在她醒来之前离开,她想,他大概是在忙工作吧,如果是这样,就让他一直忙下去算了!
她偶尔也会想到他的生理问题在哪儿解决,她不是在关心他,她只是有些诧异而已,诧异他的自制力竟然还能让他支撑那么久……
她依然会做梦,总是不祥的梦,偶尔还会尖叫着醒来。
每一次,他都会将她抱得紧紧的,不发一语的轻拍着她的背部,直到她睡着。
也只有那个时候,她是需要他的,他同样也会展示比平时多无数倍的温柔给她。
今夜,恐怕要失眠了……
“逸凡,真的决定抛弃我了吗?以后,还有谁肯用那双温柔的手为我擦干头发,那双和煦如春风的眼睛,永远都是暖透人心的笑容,多么想念呵!可惜,你只是我生命中最为美好最为璀璨的一道流星,划过了,陨灭了,我,又孤独了!”
“逸凡啊……”
不知何时,窗外又下起了小雨……
整个城堡掩映在似梦似幻的苍茫迷惘之中,从上空观望,竟有种花非花雾非雾的朦胧美感,犹如痴情的王子为他心爱的公主打造的宫殿,端庄神秘,又负载着丝丝深情,却透着历史难以掩映的孤海桑田的失落怅惘,此时,室内的温度自然是不够温暖……
蜷缩在被窝里的林家宜把自己缩成了一个肉团儿,即使这样还是让她感觉到了渗骨的寒意,穿着完毕的如劭南在床边坐下,看着这宿睡不醒的人儿,只露出粉嫩透亮的面颊和红嘟嘟的唇儿,禁不住诱惑,他伸手过去,只是一个轻触,她便犹如被闪电击中,‘嗖’的一下连忙把脸埋在了衾被之下,比清醒的时候更加绝情,更加让人无奈,“小家宜,我已经被你讨厌到了这种地步吗?”
高大的身躯,艰难无比的步伐,他离开了……
直到那股凉飕飕的难以忽略的存在感彻底从身边消失,林家宜这才缓缓放松下来,听到了‘吱呀’的开门声,然后,一股温暖的力量从四面围拢过来,很危险,似乎一碰就会被吸进去,接着就会被囫囵吞下去连骨头渣滓都不剩下的那种残忍,但是,这温度,是她渴望已久的,一个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飘过,“我可怜的小东西,怎么冻成了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来来来,四下无人的,让我抱抱吧,咦?这次怎么这么乖顺……喂,喂,林家宜,我可不是陆劭南,我是,我是……”
几乎在他伸出手的下一秒,她便非常自觉的靠过来,偎依在他怀里,汲取着他似乎永无穷尽的热量,嘴角满足的翘起,她的盛情竟让他慌了手脚,眼睛瞪得又大又圆!解释的话说了半截就戛然而止……
握惯了刀枪的大手不知该放在何处,她的身体柔软得像一捧水,她的脖子纤细得让他想到了森林中精灵一样的小鹿,圣洁又纯净,她只穿了一件单面蕾丝背心,就是前襟没有任何装饰,却能透过背面的镂空花纹,隐约看到整个后背的那种,一头靛黑青丝因为倾斜过来而往一边垂落,越发衬得人蜂腰窄背,削肩皓颈,肤白如雪。
看遍了世间的美色,眼前的她,却呈献给他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和心理震撼……
男人的本能驱使下,他俯下身来,“林家宜……”
‘砰’的一声,在唇瓣即将相碰的瞬间,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急切闯进来的男人脸色惶恐又气愤,“轩辕少爷,你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吧……”偷吃被人抓个正着这不是头一回,就算是当着一屋子人的面让他压女人他也毫不含糊,他这种人从来不懂羞耻为何物,可是现在,轩辕九皇一张英挺的脸却热烫得出奇,却还是梗着脖子看向来人,“喂,博英岚,你急个什么劲?我这不是又没占到什么便宜嘛!”
“我……我当然急,林小姐她是劭南的,你休想碰她一下!”
“嘿嘿,我看,你对她……”
犀利的眸子紧紧盯着紧张兮兮的博英岚,轩辕九皇不怀好意的笑,下文还没有说出,就被第三个人给截住了,“九皇,抱够了她就给我放下!”
陆劭南出现了,将门外的光线挡得一绺不剩,背光的缘故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就算是傻子也听得出来他声音里的不悦,这下,轩辕九皇更是乐了,指了指怀里的人儿,炫耀的说,“劭南啊,她似乎更喜欢我多一些呢,哈哈,不是我自夸,你看你看,是她抱着我,抱得这么紧这么用力,你说,这丫头她是不是在背地里暗恋我当面又难以启齿啊,那我是不是可以考虑向她表白呢?”
他越说越自信,越说那目光越柔情缱绻……
陆劭南不得不亲自走了过来,拉他起身,一个用力,直接把她推开!
很不幸的,林家宜撞在了木制的床头上,后脑勺的剧痛让她立刻清醒了,一边揉着一边吃力的睁开眼睛,看着对她怒目相向的男人,嚷道,“陆劭南,你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啊啊啊啊!你……你们……你们干嘛?”
面对着三个气场如此显赫的大男人,林家宜不免怯场了,他们虎视眈眈的表情让她揪紧了被角,这是什么状况?陆劭南干嘛用那种貌似她出轨了的眼神责问她,博英岚自从这次回来之后就有种说不上来的变化,而另外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臭男人,他笑得如此的邪意飘飘,四目相对,他主动打招呼,“嗨,林家宜,又见面了!我是轩辕九皇,劭南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你好!”
“出去!”
“呃,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轩辕九皇撇撇嘴,收回已经伸出去的手,一边嘟囔着‘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可爱一些’的话,一边被迫走了出去,陆劭南是最后一个离开,牵来薄被细致的盖住她裸露在微凉空气中的一只玉足,然后另一只,才说,“一会儿我要飞澳门,英岚他们留在这里。”
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随口而出的闲言,又似和她解释为何他要一早出门离去,她有些意外,却始终低头不语,他又说,“小美说什么做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他这句话,让林家宜有了共和,心里‘腾’的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她讨厌我。”
她仰着头,寻求答案的目光让他心里一软,“我知道。”
“她恨不得让我从这个地球上消失才解恨。”
“怕她吗?”
“我连你都不怕,我怕她做什么?我……”
猛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出口的抱怨戛然而止,敛下眉睫遮住眸底的狂乱,她在干什么?她竟然一时之间把他当作了哥哥那样的倾吐对象,可是,他才不会像哥哥那样为她排忧解难,她干嘛要自作多情?
于是,她又沉默了,他低低的声音徘徊在她耳际,“很委屈,是不是?”
“有点。”
“要不要我帮你揍她一顿?”
“啊?”她猛然抬头,望着他满脸的认真和严肃,一点儿都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她怔了一会儿,忙不迭的挥手拒绝了他的提议,“不用了,我就是随便说说,其实,她平时也蛮可爱的呢,那个……你……你笑什么?”
“我也是随便说说。”
他拂了拂自己的衣角,低低的笑。
他捉弄她?!
林家宜气得直起身体拿着拳头就砸过来,“……你这混蛋!”
他没有躲,她砸着砸着就停下了,因为,他的表情似乎越来越不正常了,是慵懒还是宠溺,她看得不够真切,所以,她又老老实实的钻了回去,他好笑的看她,“不说一些祝福的话吗?”
“哦,一路顺风。”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我帮你带回来。”
“……没。”
她想要的,是他不能给的,他能给的,她不能要也不愿意要!所以,她连想一下都没有就重重的摇头,他也不强求,就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家宜都在回味这天早晨的对话,那是他第一次跟她开玩笑……
她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在他心情好的时候,也是一个极富幽默的男人……
她依然每天都被小美用白眼拿来瞪,偶尔脑袋上会被她扔一个芒果,一个硬邦邦的苹果又或者臭烘烘的榴莲,更过分的是,那天她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跟博英岚骂了一架,大吵大闹之后扭头就上楼,林家宜恰好路过,与她打了一个照面,小美拿吃了一半的香蕉握在手里,捏个稀巴烂,没头没脑的涂抹过来,弄得林家宜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忍无可忍正要跟她对着干,她却捂着脸哇哇哭着鼻子跑了,一边还嘟囔个不停,“博英岚你个花花公子,我最讨厌你了,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发誓,我永永远远都不要理你,我要是理你,就把我变成一个榻鼻梁歪嘴巴斜眼睛的小狗……”
花花公子……
这帽子给谁戴也不适合博英岚吧?
林家宜将同情的目光转向客厅中僵站的男人,他也抬头看她,相视苦笑……
当晚,餐桌上只有两个人。
“对不起,你知道她没有什么恶意的,就是一个孩子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嚷嚷几句就没事了,你别怪她。”博英岚主动开口解释了一番,林家宜想了老大一会儿才明白他是在为香蕉的事情道歉,“呃……没事。”
“劭南今天打电话过来,你在午休,就没有叫你来接。”
“哦。”
“你如果想跟他说话,我可以帮你打过去。”
“不!不用!”看他就要起身,林家宜连忙拒绝了,跟陆劭南,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平常两两相对的时候都没得说,分开了之后只怕也是沉默居多,现在她对他,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探知欲望,但是这僵持不下的现状让她没有心思去了解更多,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两条无法走到一起的平行线,偶尔的错乱交织,犹如被扭曲了的时空,最终尘埃落定,一切都会恢复到原状,在这之前,心里不好的预感总在提醒她,不能和他纠缠不清。
看她那么慌乱的阻他,博英岚了然的笑笑,“在这里,还不习惯吗?”
“如果我说是,你会放我走吗?”
“不会!”他生硬的打断她,然后看她失望的低头,又解释道,“我是说,我没有这个权利,劭南他不会让你走的!”
林家宜微微一笑,“你和他……”
“生死患难的朋友。”他淡淡的说,“我,以前是林家的……佣人。”
“啊,佣人?”这个回答让她小小的震惊了一下。
放下调羹,随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只香烟,拿在手里并不去点燃,只是那样盯着看,紧凛的唇开了一条缝,“六岁那年,你应该记得很清楚吧,劭南被人打到差点没命,已经没有了一块完好的骨头,然后,他又遭遇了一场大火,那场大火让他……”
“大火,是谁?”
她紧张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抿唇不语,继续说,“全身遭到二级灼伤,一边的肺叶也破裂了,头部是重度脑震荡,喉咙里有通气管,还有他的眼睛也失明了,那个时候,他全身都是焦灼状态,每一个地方在孳孳的流血,这些伤害已经让他痛得快要疯掉了,他昏迷不醒却又暴躁不安,医生已经对他下了死亡判决书,大家都已经无能为力了,他的生命在一点点的被剥夺被蚕食……
“是我的错。”
“不,也不能全怪你……”
“他有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是,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很多,虽然跟他同生共死十多年,我对他的了解也不过是凤毛麟角,很多事情他都独自埋在心底,很少为外人知,一直以来,他过得都很苦,无论前途多么艰难,他都坚强的撑住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独独对你情有独钟,但我知道的是,这十年,你是他活下去的信念和勇气!”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那么清晰的印在她的大脑皮层,这个时候,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的懵懂和幼稚,她成长的每一天都是那么快乐那么无知,如果不是他出现他把她掳走,她肯定会把这个人彻底忘记,在这之前,她知道他恨她,现在,她又被博英岚的说辞给搞糊涂了,一颗空落落的心因为听到陆劭南的凄惨往事而嚯嚯作痛,是在愧疚吗?她干嘛要愧疚?她不需要愧疚的,但是,这种痛却久久的难以挥去……
胸口蓦地袭来一股熟悉的恶心感,她捂着嘴巴跑出餐厅,穿过廊道跑到了冷清的后院,扶着矮矮的篱笆干呕,最后什么也没有吐出来,胳膊被人搀起,头晕目眩之际却见博英岚一脸心知肚明的疑惑和猜测,“你……怎么了?”
林家宜力求让自己镇定,擦了擦唇角,从他身边绕过去,“……没事。”
“你怀孕了!”
“没有!”
“告诉我,多久了?你这样孕吐多久了?”
他无礼的挡住她的去路,执意要弄个清楚,他忐忑的表情如临大敌一般,让林家宜迷惑了,她想了一下,才说,“……很久了。”
“你!”他重重的叹气,“劭南他知道吗?”
她摇头。
他斩钉截铁道,“这孩子,不能要!”
抱着自己的肚子,她后退几步,后背抵住了墙壁站定,“博英岚,我不懂了,我不懂你这样反反复复到底是什么意思,你餐桌上说的那些话,我听得很明白,你不就是想要我原谅他,想要我给他幸福,想要我和他在一起的吗?”
“没错!”
“他有了孩子,你这个朋友不该为他高兴吗?”
“如果孩子的妈妈不是你,我会很高兴很高兴!”
“你这样的朋友,他不要也罢!”
她睥睨着他,那眼神就好像他已经背叛了自己的主人,于是,博英岚一下子失控了,忘记了他良好的绅士风度,忘记了他和她的身份,冲过来握住她的肩膀,十指几乎要穿透她的身体,他粗嘎着声音吼她,“我为他连性命都可以不要!我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他幸福的生活,看到他露出开心欣慰的笑容,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要求自己的,所以,你们谁都没有资格质疑我对他的忠诚!”
“忠诚?哈哈,真是可笑得很!”
“相信我,我是为你们好,你们能够在一起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孩子……绝对不能有!”
“你以为我那么想要他的孩子吗?我为什么要冒着危险对他隐瞒这个消息?他毁了我的一切,我痛恨他还来不及,我清楚的知道我跟他是不可能的,我也在劝说自己把孩子悄悄的流掉,但是,我下不了手,孩子是无辜的,是无辜的啊!”
星星点点的泪光在她眸底闪烁,迸出红红的眼眶,有几滴溅到了他脸上,像是被火烫到一样,博英岚猛然抽回自己的手,他知道刚才已经把她弄伤了,他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后悔莫及,朝她躬了躬身,“对不起!”
说完,他扭头就走。
林家宜以为,这个事情会就此作罢。
但是,到了晚上,这个梦魇又来到了她面前,手里攥着一杯牛奶,直接送到她嘴边,“喝下去。”
“不!”
“别逼我动手!”
“不,我不喝,我不要喝,唔唔唔,博英岚,你要干什么?孩子,我要我的孩子,你不可以这么残忍!陆劭南,陆劭南,你在哪里?你快回来啊!我们的孩子不能这样没了……”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她这么需要过那个男人,但是,千呼万唤,他始终没有出来!喝下去的东西,药效很厉害,只是半杯而已,她便失去了知觉……
昏昏沉沉,身形移动,似乎被人放在了汽车的后座……
虚弱的身体挣扎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瞪着脸色阴沉的男人,“博英岚,你……要带我……去哪儿?”
“林家。”
“林家……”她低喃着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爸爸,妈妈,大哥,大嫂,还有他们两个可爱的小宝贝,子轩和子睿……还有,还有谁,对,还有她腹中已经成型的孩子,不,她不可以失去他,一双手紧紧的抱住身体,她用尽了最后的一丝清醒,“博英岚,你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你还我的孩子,不然,我不饶你……”
他的回答是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她只知道,周周转转,终于还是回到了自己期盼牵挂已久的家,她心心念念的温暖的地方,可是,并没有如她预料的那般狂喜和兴奋,身体痛,心也跟着莫名其妙的揪痛。
此去数月而已……
她却像是走过了一段漫长的人生旅程,有苦有喜,有泪有笑,人生百味,都让她给品尝了一遍,脑海里在此刻飘过那人俊逸的面容,他临走前那天早晨他们融洽的气氛,他坏笑的时候轻轻挑起的眉峰,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很奇怪的是,这其中画面滚动最为频繁,印象最为深刻的,却是他对着她咆哮的样子,还有在他平静之后的懊恼表情。
忽然,鼻翼之间飘过几绺异样的空气,将他模糊的脸吹得一干二净……
她轻嗅着,感受着,多么熟悉多么温馨的气息,是她那间被布置成小小宫殿的闺阁,耳边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不变的慈祥和亲切,让她一听就想要落泪了……
“家宜,家宜……”
“乖女儿,快睁开眼睛看看你可怜的妈妈吧。”
“小楚,别吵她了,让她再睡一会儿吧!”
“医生不是说药力的作用已经过去了嘛,按道理,这个点了,也该醒了。”
“估计是身体太虚弱了……”
“皓哲,你看看我们的女儿,她胳膊上这指印这淤痕绝对是新添不久的,昨晚我为她换衣服的时候……你知道我看到了多少这样的伤吗?那个博英岚,你该把他碎尸万段,你干嘛放他走啊?还有那个陆劭南,我们这次一定不能如此轻易的再饶过他,他千不该万不该动我们的心肝宝贝,我要他血债血偿!我要他后悔终生!”
哭哑了的嗓音,歇斯底里的嘶喊,饱含着心疼和滔天的怒意,这个,不用猜,绝对是她亲爱的妈妈没错!另外一个声音,稳重深沉的,是她的爸爸,“好了,别这样激动,我们出去说,别影响了她的睡眠。”
“对,我糊涂了,好,我们出去。”
“别哭了,唉。”
远离的声音,逝去的脚步……
泪眼婆娑的林家宜,睁开眼睛看向那微闭的屋门,伸手抚着依然微微凸起的腹部,如释重负的长叹一口气,博英岚,谢谢你……在她拥有的这些不完美的经历中,这个,算是最为完美的结果了,起码,她想要保护的人还在。
陆劭南,你我的缘分,就到这里吧!
只愿以后,再也不要相见!
轻叹一声,从床上起来,随手拉了一件衣衫披在身上,悠悠转转来到了大哥的房间,室内空旷静谧,看起来像是久未住人,虽然知道这次回来未必能够看到他,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的,只是眼前这一室的冷清,又让她不由得凄怆万分。
书柜里一半是书一半是CD,他和她合弹的钢琴琴谱就随意的摆在合金钢架上,琴谱上还放着她当时束发的灰紫色丝带,还有一只他不知道从何处得来再转送给她的珍稀血色小兔,通红纯净的色泽,玲珑剔透,她看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最喜欢有事无事的时候拿在手里把玩,一别这么久,它依然闲适安静的卧在那里,就等着她有一天过来顺便拿走。
墙上贴的,是在她国中毕业那一年暑假,初学抽象派油画时候的拙作……
江南的秋天,一条乡间小道,很绵长,两排都是很瘦弱但看起来生命力很强的笔直树木,其实,这样并不具备美感,但很真实,画上只有一个男人的背影,穿着白衬衫,一件夹克斜挂在右肩上,头微微歪着,背有些佝偻,感觉很苍桑。
这幅有些年头的画,是她和大哥一起去度假的时候画的,上面的模特,虽然是大哥,却跟他稍微有些出入。
“手艺不精,情感真挚。”
这是大哥看完后给她的评价。
回来多日,他偶尔还会重复不停的问她,“家宜啊,你确定这是我吗?我记得我没有这么悲伤过吧?”
他歪着脑袋轻皱着眉头,她却笑而不答,因为,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她当时的脑袋里到底跑进去了什么东西,哥哥向来是自然,内敛和优雅的,而这幅画给人的感觉却是从里到外释放出来的苍凉感,看一眼就会从心底产生强烈的感触。
今天,再一次与它面对,不由得想起了陆劭南的背影……
陆劭南?!
‘轰’的一下,她差点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击晕!
走近细看一遍,倒真的是有他的几分神韵,真是莫名其妙得很啊!
她摇摇头,挥去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门在外面被人轻敲,像是害怕惊扰到她,呼唤的声音也是谨慎有加,“家宜……”
她猛地回头,语音哽咽,“爸。”
慈眉善目的男人,高大英伟的身躯,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却还是掩盖不了他久经商场磨砺出来的雄浑气势,他就是林家宜的爸爸,林皓哲,衣露冉市的一个传奇人物,从一个手无分文的下人到现在富可敌国的不朽神话,几十年来,被媒体杂志争相报道而长盛不衰,在众人眼中,他是一个严厉冷酷到绝情的竞争对手,是业界永远不老的常青树,在林家宜面前,他就是一个和蔼可亲的普普通通的爸爸,他给她的,只有伟大无私的父爱!
相看一秒钟而已,两个人双双红了眼圈。
她缓缓走近,趴在他胸前,手自然的环着他的脖颈,“爸,女儿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阎少掠爱很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