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板，村民又投诉啦，你们这里的油漆，都把门前鱼塘里的鱼毒死了。”毛主管也不跟林冬客套，架着二郎腿，抽着烟，上来就是问罪的架势。

　　“哎呀毛主管，你也知道情况的啦，我们做这个工厂，有点小污染是很正常的啦，当初投资的时候村里也是知道的嘛，都通过审查啦，而且也没有毒死鱼那么严重的吧？我们很注意环保的。

　　这不，我们也请了大学生来，准备做设备升级的啦，到时候就会实现无污染了嘛。我们现在还是投入阶段，没赚到多少钱，需要再给点时间啦，不要催的这么急嘛。”林冬说着半生不熟的广东普通话，啦来啦去的跟毛主管虚应着，显然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叫魏启明回来也是有目的的，表演给这个毛主管看而已。

　　工厂门前的鱼塘魏启明曾去看过，上面确实漂浮着一层薄薄的油漆，鱼死了也是很正常的，村民肯定不是诬告。至于林冬说的设备升级纯属瞎扯了，那得投多少钱？！也不可能保证真的就无污染了。

　　林冬故意在装腔拿势的说话，加上眉毛嘴巴的生动表情，逗得毛主管都笑了起来，他年纪比林冬大十几岁的样子，林冬就扮演着后辈那种无赖的模样。毛主管唉的一声叹了口气，对林冬摇着头表示无可奈何的样子。在GDP代表能力的大环境下，招商引资是各级官员的头等大事，至于污染，以后再说吧。

　　“不是我故意为难你们，你也知道，发展不能以牺牲老百姓的生活质量为代价，鱼塘里的鱼确实死了一些，村民蒙受了损失，我不能不来过问一下，有空的时候，你买点米呀面什么的，给你附近鱼塘的主人送过去，我们也好做工作嘛，大家都是为了发展，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的嘛。”毛主管不知道是多大的官，官样文章信口拈来，说得十分流畅自然。

　　“放心吧老领导，我们不会让你难做的，该买一些礼物给这些村民，离开你们的支持，我们也做不长久，有财大家发，有饭一起吃嘛。”林冬嘴里胡咧咧着，还不忘冲魏启明得意的使个眼色。毛主管都放过他了，他也趁机表示下意思，所谓花花轿子大家抬，才能一团和气。米面油能花多少钱？他舍点小钱堵住村民的嘴，有了事诸如毛主管之类的人才好为他说话。

　　林冬和毛主管又瞎扯了一阵，喝了两杯茶，就坐着毛书记的车出去了。看来一顿酒席是免不了的了。这种场合自然不会带着魏启明一起，他也很自觉的没跟着，把两个茶杯洗刷干净了，才离开办公室。

　　走在去车间的路上，他意识到办厂的艰难，要面对政府机关，工商税务等等，没有关系会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说到底是没有钱支持他的底气。办厂，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在车间转了一圈，看到赵国庆正坐在胖小唐旁边的凳子上，假意领导没架子的帮着彩条组干活，胖小唐脸色红红的，不敢抬头看他，一直低着头忙活。而其他的小姑娘们，有的混不在意，而有的就看破了玄机，偷偷看着赵国庆笑。

　　瘦小唐见魏启明也过来了，手脚就有些慌乱，不时的抬头，用她明亮的大眼睛瞄站在赵国庆身边的他。越过赵国庆的头顶，他也时不时的看看她，两个人在用眼睛说着话。不过他没有赵国庆那么无耻，还不至于拉个凳子坐到她身边去，尽管大家都知道瘦小唐喜欢魏启明，毕竟他们没有公开在一起过。

　　快到吃饭时间了，魏启明结束了对瘦小唐的目光骚扰，她已经满脸红晕了。拉着赵国庆起来，他俩一起回去了，坐在办公室聊天等开饭。

　　“毛主管是啥人啊？”魏启明还是第一次见他，跟赵国庆打听着。

　　“小母牛跟大象偷情---牛逼大了。毛主管是咱附近村里的，不是政府的人，却实际管着好多事情，具体的有没有职位就不清楚了，反正他能管到咱们。这不是发展工业嘛，村里很多地都被开发了，建了很多厂房，光一年的租金什么的，都够村里人家家不用干活了，年底分红都是每家几万几万的发。毛主管就更不用说了，家里都盖了几栋小洋楼了。”赵国庆满嘴跑火车的说着，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假的。

　　“咱厂的那个采购，是他远房亲戚，跟他关系不咋样，才安排到咱们这个破地方。跟他关系好的亲戚，都去有钱又轻松的厂里上班了。”赵国庆好象从来不跟他隐瞒什么，他也喜欢跟赵国庆聊天，总能掏到不少秘密。

　　“就说他那部二手车吧，你猜多少钱？”赵国庆卖了个关子。

　　“怎么也得十几万吧？”那车挺新的，好歹是个进口蓝鸟呢。

　　“三万。”赵国庆冲魏启明竖起三个手指头。

　　“咋那么便宜啊？”魏启明十分惊讶，就算是二手车，捷达都不止这个价了。三万，他都可以买一辆开开了，虽然他没驾照，花两千去办个呗，林冬的驾照都是在洛南办的。

　　“不知道他怎么买来的，反正是关系价，不是走私车就是罚没的车，咱们就别想能买了。不过他那辆车只能在村里、镇上开开，不能去市里和广州的，没牌照。”赵国庆真是啥都清楚啊。魏启明还真没注意那辆车没牌照。到处是关系的交换，魏启明想买也买不了那种车，买了也没法上路开。

　　林冬晚上才回来，喝的脸红彤彤的，还好王丽英不在，要不然他们又要跟着被唠叨了。

　　自从离开滨海，他一直没跟丁宁联系了，魏启明没有了BP机，厂里能打长途的电话在林冬办公室里，而且有串线电话机在他俩的宿舍里，说不定你打电话的内容都被她听去了，这也是赵国庆告诉他的。每次想到王丽英那防狼一样的眼神，他都打消了联系丁宁的打算，等回滨海再说吧，他们以前联系的也不频繁。

　　在工厂的日子里枯燥无聊，又难得有机会出去，附近连个像样的小卖部都没有，烟都是让采购出去的时候一条条的帮他们带回来。无聊，赌博就是最好的打发时间的娱乐了。魏启明很早就跟赵国庆他们学会了留牛的赌博方式，他们也只打这一种牌。

　　类似三公，但是比三公多两张牌，每个人随机发五张牌，其中任意三张组合成整十的倍数，比如235，749等等，剩下的两张比大小，简单粗暴。同样点数的话，一对儿的比单牌的大，五张都是花牌的最大。一块钱打底，可以不开牌继续往上压，输赢一般就是几十元的样子，只为打发时间。

　　王丽英在的时候，林冬很受管束，连带着他们也不怎么频繁的开局打牌，王丽英不在，林冬就成了打牌积极分子，几乎每晚都要打上几个小时。打牌的时候林冬嘴里也不闲着，有时说说工作的事情，而最多的还是瞎扯淡。

　　魏启明跟他们学会了四大系列的顺口溜，什么四大硬四大软四大凉四大傻的，也不知道是谁编的。

　　四大黑：三国张飞，水浒李逵，驴子几把，铁地雷。

　　四大白：天上云，地下霜，姑娘屁股，白菜邦。

　　四大硬：墙上砖，门上栓，早起的几把，电线杆。

　　四大薄：洋葱皮，鼻涕泡，**，避孕套。

　　四大惹不起：喝酒不吃菜，光膀子扎领带，自行车八十迈，大咂露在外。

　　四大快：闪电，流星，骑马，***。

　　四大红：山庙门，杀猪盆，姑娘裤衩，火烧云。

　　四大绿：青草地，西瓜皮，王八盖子，邮电局。

　　四大小：苍蝇肝，蚊子胆，蚂蚁腰子，跳蚤眼。

　　四大急：猫上树，狗跳墙，孩子掉井，找茅房。

　　四大欢实：顺风旗儿，顶水鱼儿，十八岁的姑娘，大叫驴。

　　四大累：和黄泥，脱土坯，养活孩子，***。

　　四大傻：扣机带链，手机带套，出门夹包，给小姐留号。

　　要是林冬偶尔晚上不在的话，下午下了班，魏启明和赵国庆还有小郭，会打上一会儿的牌，然后谁赢了谁请客，赵国庆开上农夫车，叫上两个小唐和小郭那个固定的女朋友，一起去附近或者镇上找个大排档或者小饭店改善一下伙食。

　　员工的伙食不好，魏启明和赵国庆的伙食也千篇一律那几个菜，他前所未有的想吃排骨红烧肉。

　　改善了伙食回到厂里，就到夜里十点多了，赵国庆就带着胖小唐上楼，魏启明就和瘦小唐在林冬的办公室里聊天搂抱，却始终没对她进行最后一步的开发。

　　林冬最近一个星期基本都在厂里，晚上也不出门，赵国庆很有一段时间没和胖小唐在一起了，脾气有些暴躁，打牌的时候就有些乱七八糟的说话。

　　“整天几把来几把去的，嘴里放干净点。”林冬甩了牌，指责起赵国庆说脏话来。刚赵国庆输了一把，嘴里又说了脏话。林冬这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电灯啊，他刚才嘴里也没见多干净。

　　“草，你还好意思说我，刚你不是也瞎几把说？”赵国庆一听就不干了，驴脾气上来，跟林冬顶着。

　　“我说了吗？你们谁听见了？”林冬四下瞅瞅他们，耍起了无赖。

　　“别几把吵了，还玩不玩？不玩出去吃宵夜吧？”魏启明想做个和事佬，不留神也带出了脏话。

　　“你看，连小魏这么老实文明的人，都让你带坏了。”林冬呵呵笑着，跟赵国庆缓和气氛。

　　“走吧，老板请客，吃宵夜。”小郭仗着林冬的喜欢，拉着赵国庆往外走，大家都不由得笑了起来。看来老板也不好当，总得平衡里里外外的关系。

　　来到镇里一家广东大排档，秋风渐起了，打边炉的人们坐满了路边的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是用一个不锈钢的大盆放在桌子中间，下面点着煤气加热，盆里是剁成块儿的鸡肉、鱼肉、白菜萝卜粉条青菜等。

　　打边炉是广东特色，跟北方或者重庆火锅不一样，火锅是高汤煮开，把羊肉等切成薄片，入锅涮一下就熟了，边涮边吃，而打边炉是把食物切成块儿，炖上半天才捞出来蘸调料吃，倒象是东北炖菜。

　　要了几瓶啤酒，就着白盈盈的糖醋泡萝卜、花生米等小菜先喝，锅里的鸡还得等一会才熟，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边喝边聊。

　　“小郭你注意点影响，厂里那些小姑娘，都让你祸害遍了，那天整大了肚子，看你怎么处理，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少一天到晚弄那些几把事儿。”林冬端起酒杯，四个人碰了杯，喝了一口之后，林冬嘴里嚼着萝卜，数落着小郭。小郭没吭声，飞快的溜了一眼赵国庆和魏启明，三个人心照不宣的喝酒。

　　小郭泡小姑娘人人都知道，而赵国庆他俩泡两个小唐，一般人就不知道了。望着林冬那颇为严肃的表情，魏启明心里打着鼓，他还是要小心谨慎些，可别没把小唐怎么着，却被林冬发现了，传到李非耳朵了，他可没法再跟她见面了。

　　“唉，说起来，这里也没外人，你说说股份的事儿吧，到底咋个弄法？咱不说以前那个1234了，以后怎么办，你给交个底。”一杯啤酒下肚，加上打牌的牢骚气，赵国庆壮着胆子提起了股份的事儿，让刚挨了训的小郭长出一口气。

　　“说好的1234嘛，该咋办咋办。”林冬十分警惕的含糊着。

　　“草，都是熟人，你就别再忽悠了，王丽英又不在，小魏和小郭，都是兄弟，你要是想好了，跟我们商量商量，看看具体咋办。以前说1234，可没有落实在书面上，我们也是看在跟你的关系上，跟着你来的。钱都是你投的，我们没投钱，现在工厂慢慢有起色了，股份总不能就这么含糊着吧？”赵国庆又灌了一杯，看起来是豁出去了。魏启明和小郭支楞着耳朵听，眼睛却假装不在意的看着锅里的菜。

　　“说实话吧，当初考虑的欠妥，全凭一股精气神就跑出来了，跟大家说的股份，也完全是一时冲动，具体的过程，国庆你是最清楚的，建这个厂，我费了多大的劲儿。当然，你们在这里也付出了心血，国庆和小郭，我是知道的，一心一意跟着我干，小魏新来，也是有技术有管理能力的，我都会考虑。

　　老向和老付就不说了，从建厂到现在，有他们和没他们一个样，就这样给他们股份，别说我不愿意，恐怕你心里也不平衡吧？当初让你们投点钱，你们都不投，还是想空手套白狼，一点风险都不担。不承担风险，那就不应该获得受益。

　　另外王丽英也投了很大一部分钱，怎么重新划分股份，还要看她的意见，毕竟人家是正经的股东嘛，不出钱就拿股份，总得有个什么说法，对吧？”不得不说林冬没白当那么多年的车间主任，说了半天话，其实什么具体的都没有，反而把责任推给了几个跟他出来的人，最后把决定权又推给了王丽英。

　　友情和承诺，在资本的力量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那就算我们现在愿意出钱，你们总要有个方案吧？以前的怎么了结？以后的怎么入股？能不能痛快的给个决定，别这么一天天的拖着了，你自己说的要重新划分，也不是我们逼你的。”赵国庆燥上来了，说话声也高了起来。

　　“别喊嘛，喊个几把，我都说等王丽英回来再商量了。来，鸡熟了，吃块鸡。”林冬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态，用漏勺给三个人各捞了一块，自己又夹了一块，鸡肉很烫，他嘶嘶哈哈的吃了起来，好象那块鸡特别好吃一样，根本不看赵国庆有点发怒的表情。

　　“来来来，吃鸡，喝酒。”小郭打圆场的端起了酒杯，赵国庆犹豫了一下，不情愿的端起了酒杯，四杯酒捧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林冬的笑容，在大排档灯光的灯光里，尤其显得灿烂。

　　“他这是拖，根本不想给我们股份了，就是我们现在愿意掏钱，他也不肯让我们入股了。”回到了宿舍，赵国庆坐在床上，嘴里跟魏启明唠叨着。

　　是啊，厂里已经走上正轨了，不是刚创业那阵了，现在让大家入股，那等于平白的给好处，换了谁也不会愿意。魏启明听着赵国庆的话，看来他用八万块入股的想法，也不现实了。

　　“你没想过自己出去干啊？”魏启明问了赵国庆一句，要是他俩合伙搞个小工厂，也是一条路，赵国庆熟悉工厂运作，也认识些人，比他强。不过他没直接说俩人合伙的想法，要先探探赵国庆的口风。

　　“自己干？干啥？也弄个油箱厂？”赵国庆平息了一下，转头看着他问。

　　“不一定非得干油箱，做啥都行啊，你懂机加冲压，生产零配件卖给洛南，或者广东这边的摩托车厂，很可行吧？”魏启明继续诱导着他。

　　“你小子，有话直说不行吗？咱俩合伙？搞个小厂？也可以哈，得琢磨琢磨，这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决定的。”赵国庆岂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没几句话就明白了他的想法，眼前一亮，摸着下巴在那沉思。

　　“是啊，没那么容易，得好好琢磨琢磨。好歹这里是旱涝保收，自己干，难度太大。”魏启明拿起自己的洗漱用品，下楼去冲凉，吃完了打边炉，一身的鸡鱼腥气，一边下楼一边想着。

　　快九月底了，热水器还没修，冰凉的水冲在皮肤上，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楼上赵国庆没有声音，说不定睡着了。林冬开了房门，很快又关上了，他嘴里哼着歌，听得出来心情很好。远处传来冲压车间哐哐的声音，那是夜班工人在加班。 天南地北雁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