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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最后的晚餐

天南地北雁双飞 无雨之城 6456 2021-04-06 17:18

  “人生的岁月变更,就像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流,永不枯竭!而你,或我,就象这河流中的一块石头,从最初的诞生,我们就已经淹没在这无情的流逝之中了。

  现在我们还年轻,就象石头一样满布棱角,在跌跌撞撞、磕磕绊绊中身不由己的向前。等到哪天我们成熟了,周身的棱角也被消磨得光滑了,我们就变成了鹅卵石,总有一个为我们安排的位置,让我们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沉默不语,看那些新来的、布满棱角的石头从我们身上滚过,我们也会露出不屑的一瞥,报以嘲讽。”

  以上的句子是魏启明在若干年前上大学时,向一位并不经常通信的高中女同学写下的,她当时陷入一种苦恼:还没有踏入社会的年轻大学生对于复杂的社会关系、对于变幻的人生百态,产生不被理解的烦躁和不能理解的困惑。

  这位女同学和他的友谊从初中开始,曾经是他青春初动时的梦中情人。她在成长的过程中产生了种种苦恼,于是写信和她交流。

  魏启明在夜深人静之际,一个人在教室中沉思半晌,挥笔写下了让她顶礼膜拜的至理名言。

  那段时间他也正处于惶惑之中,却是因为情窦初开的躁动,他在犹豫是否该把已经写好的情书送交给李非,那封简单而对于他来说意义重大的信,已经在他的兜里揣了三天了。

  相信李非对于他,应该没有丝毫印象,而魏启明对她,却因为几次巧合相遇而记忆深刻。

  就是那几次的巧合,为他们随后的十年埋下了伏笔。而当命运的笔在他们空白的人生扉页上划出痕迹的时候,他们还都是懵懂无知的年纪,还在向着人生的旅程进发,向上攀登。

  人生好比一次山间旅行,有高峰有低谷,有风景有疲惫,有羊肠小道有悬崖峭壁,而到达山顶的分岔路之前,他们的路,只有一条。

  纵观古往今来的爱情悲剧,经典情节往往是双方的感情达到高峰的时候,男或女主角一方,或男女主角双方因为意外或者绝症突然死去,比如上世纪八十年代流行的几部印度电影。

  再不就是为了向家庭或社会反对势力抗争而自杀殉情,比如罗密欧与茱莉叶,梁山伯与祝英台。时间与空间凝结在一点,不再有任何感情变化的可能,双方都在那一刻得到了纯洁而高尚的爱情。

  这里面虽然包含了巨大的遗憾与悲痛,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却也避免了因岁月延伸,凡俗生活对完美爱情的亵渎。当为了三餐一宿而产生龌龊的时候,当更加有吸引力的第三者出现的时候,如此种种,究竟能否保留住纯洁的爱情呢?

  完美的爱情只存在于最初与幻想之中。婚姻有聚有散,月有圆有缺,人的出生,都是奔向死亡的过程,不同的是,每个人的精彩程度。

  当他们在红叶西餐厅吃完最后一顿还是夫妻名义的晚饭,走下楼梯,来到公共汽车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大街上华灯闪烁,车水马龙,跟刚才响着轻柔音乐、安静惬意的西餐厅相比,好象从高雅音乐会一下子来到菜市场。

  车站上人挺多,显得有些拥挤,这是滨海市繁华的地段,最是汇集三教九流的场所。很多市民吃过晚饭之后,经常来这个地方逛逛,走进各种装修高档、冷气充足的店铺饱饱眼福,享受一下酷热天气里难得的清凉,然后在街边的摊档上拣几件便宜的衣服,买点小吃,就拎几个大塑料袋回家了。

  候车站台上男男女女,有老有少。有相拥私语的情侣,有神情淡漠的夫妻,有正值年少的儿童,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不同路线的车到来,载上不同目的地的乘客,融入到滚滚车流之中,等他们回到家之后,睡上一觉,明天继续重复的生活。

  他们刚好赶上乘车高峰期。

  明天,对于他和李非来说,是个结束,也是各自全新的开始。说全新的开始也不完全是,无非是扯一张离婚证,其余的改变不大。

  魏启明在站台上站了一会儿,南方城市八月傍晚的热浪冲击着他,加上周围那些由于国力增强、吃喝很好而显得日益肥胖的居民们,逛街后一身冲鼻的汗味熏得他有些受不了。他走下站台,跨过自行车道,在人行道的马路牙子上蹲了下来。

  他自己也算个胖子,稍微热一点就汗流浃背。由于刚刚吃过西餐,一大盘黑椒牛柳炒意粉,胃被蹲下的膝盖顶得有些难受,于是他采取了一条腿蹲,一条腿跪的姿势。一百六十斤的体重,蹲在那里的姿势一定很不好看,应该象个静候猎物的狗熊。

  李非在站台上,离他三、四米远的地方,背对着他,身子挺得笔直,双手抱在胸前,一边的肩膀显得高了一点,因为肩上挎着一个眼下在女孩子中最流行的登山包。

  刚才吃饭的时候,她就告诉了魏启明,已经在“花果山庄”酒店定了房间,不回家住了。这让他感到有点遗憾,他还是想和她再好好谈谈的。

  他们现在的家在市区的另外一个方向,隔壁市紧挨滨海的一个镇。他心里明白她的想法:不让他有任何奢望,彻底断绝他再拖下去的念头。

  在他昨天拿起电话,告诉她自己最终的决定之前,他们已经分居了两年多,中间有过几次交谈,可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最早提出和他离婚的时候,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但他知道那是事实。那是个早晚的问题,并不会因为他不去想就不存在。

  到底该分手还是继续名存实亡的婚姻,魏启明一度没有勇气去面对。他一厢情愿的希望他们能在某一天把所有的往事都忘记,重新寻找回来彼此挚爱的感觉,有那么一两次他甚至以为,他们之间的分歧和冷漠在消失,居然看到了和好的迹象,仿佛可以回到从前没有任何猜疑的日子。

  但那只是一种错觉。

  在西餐厅里,他俩没怎么说话,都吃得有些腻了的黑椒牛柳炒意粉,依然是他不多的选择之一,牛排太贵,他也不爱吃,口味是个很难改变的东西,来了广东好几年了,他还是喜欢吃面,吃口味重的。

  李非不回家,他感到很无奈,也为他感到悲哀,有家不愿回的滋味不好过。

  单位有一位女同事,因为和爱人吵架,晚上不想回家,下了班就跟他和别的同事出来吃饭,吃完饭看他俩打台球。晚上十一点多打完的时候,女同事坐在一边,已经两眼困倦得象要昏迷了,还追着问他们是不是还去别的地方玩。

  看着李非,他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强烈的歉疚感。近两年的时间,李非也是有家不愿回,宁肯待在离家几十分钟公交车的单位宿舍!她一直对他说是在东莞上班,回家不方便。但是哪里有人在东莞,却用滨海手机的?光漫游费老板就会心疼得要死。

  他一直没有戳穿她的谎言,是想表现一些大度,给她一些私人空间,也盼望她能回心转意。不愿回家的人,其实最渴望能有一个温馨、舒适的家的!

  看着她的背影,困扰着魏启明多年,并最终促使他决定同意和她离婚的问题,又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并被他反复咀嚼:究竟真的了解这个和他在一起十年的人吗?

  如果说不了解,是没有理由的。在过去的十年中,他们从相识、相恋到结婚,绝大部分时间在一起。他可以列举出她爱吃的食品、喜欢的颜色、身上的疤痕、经常使用的化妆品牌子,以及可以追溯她三代之内的亲属关系。

  十年时间,足够他们将对方的各种品性、嗜好,了解得通透彻底。曾经很多个夜晚,他们相拥而卧,彼此畅谈着对未来的各种向往与计划,虽然没有过郑重的海誓山盟,他们绝对相信,在剩余的几十年中,必将携手走完这漫长而又短暂的里程。

  而现在,才刚刚走过起点,他们却不得不分道扬镳了,究竟是为什么呢?真的是性格的迥异,感情的破裂吗?他不得其解。

  但他真的开始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进,随着他们关系的愈加紧密,步入了婚姻,更随着他们彼此经过无间的相处之后,转而开始有了距离的时候,魏启明发现,他曾经以为已经让他巡游殆尽,李非的心灵角落深处,还有着一些他不曾审视的遗漏。

  而这遗漏,并不是他不曾见到过,而是每个人的最真实与最隐秘的保留,每个人都有。

  这些保留并不是永远只供拥有者自己把玩,在适当的时候,它会敞开,而开启的程度,就在于主人要向其展示的那个人的目光与领悟。是的,他曾经接近过她的这些保留的精髓,但未加以深入的探究,以至于他在需要清楚了解其中的涵义的时候,李非却已经没有了开启的理由,永远的对他封闭了!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他们经历了十年的风风雨雨,象许多浪漫小说一样,有欢笑也有泪水,其间的情节决不比任何小说来得平凡,原以为今生今世也会留下一个美丽的故事供后人传递,但谁也没有料到结局是这样,而且来得如此之自然且无可抵挡,就像大海的潮汐,表面一层层的细浪温软轻柔,暗里却涌动着摧山裂石的力量。

  三十一路车来了。魏启明应该坐的车,开往回家的方向。

  看到李非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拥挤的人群里,始终在他记忆深处清晰明亮的往事,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那时候,她也是一个人,也是这样孤独的站在那里,就是那次,他注意到了她。

  不过那时她是十八岁的少女,而现在已经是快到三十岁的人了。

  魏启明依然幼稚的决定先看她离开,把分别一刻的痛苦尽量由自己来承担。只有她离开了,他无从选择了才会离去,否则他会一直琢磨是不是自己又丧失了机会,她是想让他陪着的?

  他见到她极快的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车,意思是:你怎么还不上车?他明白她的意思,冲她的后脑勺笑笑,站起身来,跨过马路,站在她身后,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他感觉得到李非的肩受惊似的向上耸了耸,他的心再一次为多年来对她的伤害紧缩了一下。

  “你快走吧,车都来了,回家还得用一个小时呢,都这么晚了。”她目视着公共汽车,也没看他。

  他说道:“我送送你,你走了我再走,要不我得惦记着你还留在站台上呢。我不放心!”

  李非被他暧昧的话说得心情有些放松,用手捋了一下鬓边的头发。“明天你还得早起呢,可别迟到了。”她嘱咐着他。

  “放心吧,我说话算数,你就那么着急?”他听了她的话有点生气,她紧紧的闭上了嘴巴。明天约好了去领离婚证,两年都过来了,他都主动约她了,用得着这么千叮咛万嘱咐的嘛?

  李非没再刺激他,他站在她侧后方看着她,耳坠在夜晚的灯光里时时闪亮。魏启明一直反对女性糟蹋自己的身体,什么扎耳朵眼、割双眼皮…..,总之保持自然就是对诸如他这类男人最大的视觉安慰。

  由于他一贯的坚持,李非身上一直没有人工雕凿的痕迹,保持着一份难得的自然。直到半年前,在她连央求带不顾一切的威逼之下,他才象征性的表示批准她去扎耳朵眼,但到此为止。

  李非自从毕业上班后就想扎耳朵眼,她有很多耳环和别的饰品,都是在洛南工作的时候,厂家的人送的,怎奈他始终不松口,只好把那些黄金的、翡翠的耳环送给了她妈妈,还有他妈妈。

  这么多年他都没同意,好不容易有这么‘开明’的态度,他干脆就开明到底,扎的时候他陪在旁边,献着殷勤的跑前跑后,跟她商量买什么样的耳环好看。

  其实这是一种无奈,他不同意她也会扎的,他已经失去了对她的影响力了。这不,刚才吃西餐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未经他许可她就把头发染成了暗黄色,还好不是绿的或者白的。他本想说说她的,可是都要离婚了,还说什么呢?只好装作没看见。

  关于染头发她已经大大小小的暗示、通知了他很多次,但之前一直没有赴诸行动。她曾经取笑着说:“你都染了干嘛不让我染?”他说这是没有办法,不是追赶潮流而是回归自然而已。

  魏启明到了广东之后开始有很多白头发,也许是水土的问题,也许是压力的问题。

  于是他开始给她讲女为阅己者容的道理,既然是容给他看自然要让他觉得舒服,才算没有白费力气,他就喜欢李非天生丽质无需添枝加叶。

  往往在他讲得兴高采烈、旁引佐证的时候,李非把电视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扔,要么上厕所要么进卧室,让他自己干瞪眼。

  再不用征询魏启明的意见了,干脆染了再来见他。

  她的耳朵上带着白色的珍珠耳坠,应该不是什么高级货色,但是还挺好看,让她显得成熟妩媚。

  魏启明原本计划攒到一些钱就给她买一付白金耳环,扎了耳朵之后,她每次和他逛街,都流连忘返的徘徊在明亮的柜台前,仔细端详那些闪闪发光的饰品,看着她痴迷的样子他痛下决心说买一付吧,尽管那要付出几千元的代价,她马上就拽着他的手快速离开。

  接下来她就说可惜了当年那些饰品,比柜台里卖的好多了,可惜送给了两个老太太,也没见她们戴。他说要不找她们要回来吧,她对他无赖的样子嗤之以鼻。

  他也不用再为耳环操心了。

  李非鬓边的头发在夜风中一丝丝的飘动,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拨弄。她扭转了身体,可以看到她的侧面。

  她叹了一口气对他说:“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能行,这两年我自己过得也挺好。”魏启明无奈的低下了头,却并没有挪动脚步。

  这两年,她是一个人过的吗?真正一个人过的,是魏启明自己。每天脑海里回忆往事的所有细节,守着黑夜直到黎明的到来,极度困倦却睡不着,从床上换到沙发上躺着,再不然就站在窗口看看楼下空无一人的小花园,抽烟抽到刷牙的时候会干呕,红肿的双眼布满血丝。

  没工作的时候,他坐着长途客车去看同学,就为打发无聊的时间。工作后,每个周末他都积极组织牌局,热情的奉献了自己的小窝,给同事们当赌场,准备饭菜,端茶倒水,就为了让自己累,能睡得着觉,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是啊,你这两年过得挺好,比我好多了。”他还是开口了,讽刺的语气很明显。

  “什么意思?神经病。”她知道他意有所指,开口回了一句。

  “没什么意思,你自己明白。”他也不看她。有什么意思呢,都要离婚了,还要吵吗?

  她看看他,不屑的扭了头。 天南地北雁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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