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张工还是没消息，也不见人，魏启明在技术室和车间之间转来转去，好象热锅上的蚂蚁，还得装出风轻云淡的样子。他根本没心思看什么工艺图纸，再说也没啥好看的。
自打他转正了以后，张经理再没找过他，好象她完成了一项任务了，把他扔在一边不闻不问。技术室也没什么事好做，小冯天天拿着杂志报纸翻来覆去的看，小谭则是早来早走，一天里见不到她几次。
江师傅上白班，他坐在机器控制台旁边，跟江师傅聊天。
“你这小日子美了吧，一天到晚不干活，多舒服。”江师傅现在又是一个人配漆看机器了，也没再给他配个徒弟。
“不错啥啊，一天到晚没啥事，也没人管，还不如在车间干活有意思。”他是真心觉得班组干活还有趣的多，起码一帮人有说有笑的。
“哎呦，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矫情。要不你去申请呗，再回来跟我干活吧。”江师傅对他的话不屑一顾。
“嘿嘿，也就这么一说嘛，技术室实在太无聊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抱怨着。
“得了，知足吧，比起我们来强多了。”江师傅恨恨的看着他。
“江班长，小魏在你那边不？”班长站在车间门口喊。
“哎，我在这呢。”他从江师傅身后站起来。
“张工找你呢，快点的。”班长不耐烦的喊。
“好嘞好嘞，马上来。”他一路跑着，一路喊着。
张工正站在车间门口，一只手叉着腰，威武雄壮。
见他跑了出来，张工面无表情。魏启明不由得心提了起来，看来是不行了。张工很淡定的对他说：“小魏啊，明天早上上班去开发部报到，手续人事部那边都办好了，涂装部应该收到通知了，你去了就说报到的，找我就行了。”这老头，居然真的办成了，刚才的表情是逗他玩呢。
魏启明笑的满脸开花，一个劲的点头。张工见他这么开心，也高兴的冲他笑笑，然后矜持的点点头，骑上自行车走了。
张工经过涂装部办公楼的时候，正好张经理走出来，魏启明看他俩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交会而过。张经理走到了车间门口，他进退不得，只好站在原地转圈，不知道怎么和她打招呼。
张经理昂首挺胸经过了他身边，好象没看见他一样，她这个态度倒让他刚刚升起的做了叛徒的念头没有了。
晚上他难得的回了李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聊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他早早的来到了开发部，这可是这间工厂高级知识分子最集中的地方了。
开发部是一个独门的小院，门口还有传达室，双开的铁栅栏门上下班的时候打开，平时关着，外人进去还得登记。
问清魏启明是来报到的，看门的老大爷让他进去，去左边那栋楼的二楼最里面一间，张工就在那里办公。
看门的老大爷一口山东话，高高壮壮的，黝黑的脸膛，板着脸很是威严。后来魏启明跟他混熟了，才知道他居然是某车间原党支部书记，退休了返聘回来当门卫。
走进开发部，把单车推到指定的地方放好，他一边走一边打量这个他期盼了很久的地方。中间一条红砖铺的走道，把院子分开两边，两边的空地上一边是草地，一边种满了花。两边各有一栋小楼，而正对大门的走道尽头，是一排横着的房子，里面有各式机床，寥寥几个工人在里面忙碌，是开发部的试制小车间。
看他在车间门口探头探脑的，一个留着短胡须的中年师傅问他找谁，他说是来报到的，师傅走过来热情的对他说：“报到是到一楼经理室隔壁的人事员那里先办手续，让人事员领你去办公室找科长。你是弄啥工作的？”他是说河南话的。
“我是跟张工一起的，是他徒弟。”魏启明笑着回答。
“哪个张工？这里姓张的工程师可多。”师傅耐心的问他。
“是做涂装工作的张工，师傅您贵姓？”他还真不知道张工大名。
“噢，是那个张工，行，你去报到吧。”他指指进门左手边，草地后面的那栋楼。“我姓焦。”师傅又加了一句。
顺着迂回的红砖小路，他走到了一楼的走廊上，一间间看过去。每间办公室门上都钉着木制的小牌子，写着科室名字。库管组、设计科、经理室、人事组、描图组，尽收眼底。
门有的开着，有的关着，见他一个陌生人在门前走过，不时有人朝他看看，却没人询问。
他站在人事组办公室门口，里面有三张桌子，最靠门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抬头问他：“你找谁？有什么事儿。”语气平淡。
“哦，我是来报到的，搞涂装的张工让我来的。”魏启明笑着回答。
“哦，小魏是吧？昨天经理交代了，把你资料填下，我再带你去办公室。”小姑娘拿出一张表，无非是姓名年纪毕业院校那些，是开发部自己存档用的。
填完了表，他站在走廊里等她出来，她还在整理着表格文件夹什么的。
快到上班时间了，开始有很多人骑车进来了。一个中年人拿着钥匙在开经理室的门，转头看见站在一边的魏启明，不经意的问：“你是哪位？”
“我是来报到的，做涂装工作的。”他恭敬的回答，看这人，应该是经理了。
“你就是小魏啊，为了你来开发部，张工可是没少跟我纠缠，还有涂装部的张经理，死活不放人，还是找老总去协调，才把你要过来。小伙子很帅嘛，来，进来坐坐。”他开了门，招手让魏启明进去。
他局促不安的跟着进了办公室，整个办公室也不大，跟张经理的差不多，对头摆着两张办公桌。经理高高的身材，不胖也不瘦，头发就像中学生那样的头型，没怎么修剪，鬓角和后脑勺的头发都显得有些长，支楞着。上身穿着老厂的土绿色的厂服，腿上是银灰色的喇叭裤，就是八十年代初期流行的那种夸张的喇叭裤，不过喇叭没那么大而已。
他拿着一个脸盆出去了，魏启明紧张的站在屋子中间，没敢坐。不一会他端了脸盆进来，开始在屋里洗脸，又拿毛巾擦，魏启明灵机一动，走过去帮他把脸盆拿走，到走廊水池那里把水倒掉了。
人事员跟着他后面进了经理室，经理看着魏启明，带着一丝满意的笑容。
“李经理，这是小魏，今天来报到的。”人事员小声说着，好象很怕他的样子。
李经理已经坐在了办公桌前，魏启明偷偷看了看他桌子上的工卡，上面写着：工作单位产品开发部，姓名李东起，职位经理。魏启明的工卡写的是职员。
“行，我知道了，你给他办手续吧，换工卡建档案，再领他去工艺二科报到。”李经理不厌其烦的交代着根本不用他关注的细节，这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李经理坐在那里，魏启明仔细打量了他的脸，浓浓的眉毛，眼睛向下耷拉着，双眼皮很明显，嘴角撇着，象是蔑视着什么，嘴唇很厚，皮肤很白。
跟着人事员顺楼梯上到二楼，又走到尽头，靠着厂区大路的办公室，就是工艺二科了，楼下对着的就是传达室。二楼有计算机室，工艺一科，工艺二科。
办公室里面已经有了人，人事员问尹科长来了没，答复还没来，人事员简单交代了几句，就把他扔在办公室走了。
办公室的人没跟他说话，魏启明自己出来到了走廊里站着等，过了大概十分钟，一个穿着深红色夹克，黑色裤子，梳着分头的中年人才走了过来，看到站在走廊里的魏启明，冲他打招呼说道：“小魏吧？经理刚跟我说你来了，来，进来进来。”他进屋一刹那，看见张工背着手，施施然上了二楼。
“这是小魏，大家认识下，是跟张工一起负责涂装工作的。这是刘工，小秦，李丽，宗伟，肖工。”尹科长一一给他们做着介绍，魏启明频繁的点头握手。
“小魏，来了哈，总算把你弄来了。”张工进门就坐在了位置上，一边打开腋下夹着的报纸，一边跟他说话。
“谢谢师傅，我一定努力工作。”魏启明表示着感谢。
“哎，你的办公桌还没拿来呢，我去安排下。”尹科长热心的注意到他没地方坐呢。
办公桌椅是跟着人走的，属于他的那套办公桌椅还在涂装部技术室。
他跟着尹科长下到一楼，科长去了车间，不一会就听到摩托车的轰鸣，一辆三轮摩托车从车间里窜了出来，稳稳的停在了他面前，焦师傅骑在车上冲他点点头，让他上后面车斗里坐好。
尹科长则跑到了门卫那里，冲着楼上喊：“宗伟，小秦，出来一下，帮忙去搬桌子。”说完也跨上三轮摩托车斗，在另一边扶住护栏坐好。
一个三屉桌，里面啥也没有，加上一个木椅子，他们三个人足够了吧？还要再叫两个人？不过魏启明没出声，也许尹科长有他的用意。
一行四个人上到涂装部楼上，把他的桌椅搬到了摩托车斗里，他和宗伟抬着桌子，小秦搬着椅子，尹科长则前后指挥着，焦师傅一直在摩托车上坐着，没跟上楼。
风驰电掣间，几百米的距离而已，他们又回了开发部。 天南地北雁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