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非知道他要去广州之后,就交代他不要跟厂家的人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倒不是不信任他,在李非眼里他是个老老实实的人,没有乱来的胆量,怕他被厂家的人带着学坏了。
平时他在这个封闭的工厂,接触不到外面的社会,千篇一律的技术工作,在办公室吹吹牛,聊聊工厂里的小道消息,花边新闻等等,人活得很枯燥乏味。而李非全国各地的跑,接触的都是外面的人,很多社会新闻,热点事件都是她带回家里来的,不知不觉中,她俨然多了一份成熟,一份自信,和更多的阅历。
在李非眼里是个闷葫芦的魏启明,却不知道他不但在重庆开会时,去夜总会搂抱了小姐,还和昆明的丁宁保持了一份联系。
不久前的一天中午下班后,他在开发部门口遇到了雷子,雷子那天中午不知道为什么没回宿舍去和小女友腻歪,魏启明也没回宿舍,而是在南门随便吃了点,准备回办公室午睡。
遇到他之后雷子热情的邀请他去他们办公室坐坐,自从他搬了宿舍之后很少遇到雷子了,在他的坚持下魏启明跟他去了电脑部。
“你们这电话能打长途吗?”魏启明看到雷子办公室有一部电话,于是问他。
“可以啊,你打吧,反正没外人。”雷子一边给他倒水,一边不以为然的跟他说。
“真好啊,可以打长途。我们办公室都只能打内线。老同学好久没联系了。”他心虚的说着,抄起电话,打通了昆明的传呼台。
“对,请机主二十分钟后回电话。”他报上了自己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和姓氏,跟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就心急的告辞了,赶紧回了开发部。
差不多到了时间,电话叮铃铃的响了,他接起电话,有几秒钟双方都没有说话。
“你好,是丁宁吗?”魏启明终于沉不住气,开口问道。
“我是呀,您是哪位?”丁宁用一种很开心又很调皮的声调跟他说。
“我是你的铺友啊,记得吗?”他也开起了玩笑。
“呸,什么铺友,说的那么难听。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我以为你忘记我了。”丁宁转用正式的口气跟他说话了。
“怎么可能会忘呢!只是我这里打电话不方便,没有长途。”魏启明解释起来。
“我知道你打电话不方便,以后我可以打给你,这是你办公室电话吗?”丁宁问道。
“是啊,办公室有十几个人呢。”火车上他并没有给丁宁留电话号码,现在她明白魏启明接电话也没那么方便。
“你,工作还好吗?”又是十几秒钟的沉默,丁宁开始主动问他。
“挺好的,刚搬了办公室,新换了科室了,你怎么样?”魏启明反问她。
“我还行吧,就那样,报社工作很累,我要看看是不是换个工作了。”丁宁口气显得很随意,在魏启明看来,换个工作没那么简单,大部分人还是安分守己的在国营单位工作,难道南方的工作那么好找吗?
“我要去广州了,去做个实验。”他心里其实在期盼,是不是她能有机会也去广州呢?
“噢,那挺好的啊,你自己去吗?注意安全啊,那边挺乱的。”丁宁没表示她有可能去广州,看来是他想的多了。
“有厂家接待,不用我自己乱跑的。”魏启明嘴里说着这个,心里稍有些失落。
“我没什么机会去广州,你照顾好自己。”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丁宁主动说明了。
“没关系,保持联系就好了。”他无所谓的说着。
“嗯,我给你的纸条还留着吗?我猜你早扔了吧?”丁宁是想说那两个字吗?下次。
“纸条是扔了,但号码已经记在了我心里。”他语带暧昧的跟她说起来。
“嗯,你记得就好,我先挂了,以后打给你。”丁宁那边传来了其他人的说话声,看来是有事了。
“好的,再见。”他放下了电话,怅然若失。
火车到广州站,已经是傍晚五点多了。下车感觉就是一股热浪迎面而来,好象撞上一堵有形的热墙,就好比你站在锅炉的填煤口,锅炉打开的一瞬间,里面的热量澎湃而出,仿佛一柄热锤,敲击在你胸口,让你觉得窒息,眩晕。
汪博举着个手写的牌子站在出站口,上面写着魏启明的名字,隔着栅栏看见他走出来,赶紧挤出人群,到出口的地方接他,提过他不大的小背包,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小魏,辛苦了辛苦了,一路顺利吧?”汪博家乡是西北的,性子比较憨厚直爽,他不喜欢叫他魏工,而是叫他小魏,魏启明觉得这个人是个实在人。
“不辛苦,睡了一路。”魏启明这次是倒头就睡,没有和临铺的人聊天打牌了。
“走吧,咱们先去车上,等下给孙明山打个电话。”汪博在前面领路,来到一个停车场。是一辆非常高档大气的丰田子弹头,前后三排座位,很是宽敞。
他站在车下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广州湿润的空气让人觉得很舒服,就是太热了,从头到脚的毛孔里都在往外渗透汗水。
“来,小魏,抽根烟。”汪博掏出一根红梅给他,陪他站在车外面站着,车里开着空调,刚才他下来的时候一股冷气刮到魏启明胳膊上,很是舒爽。
“你除了做实验跟进,还有别的工作吗?”汪博问他。
“没有了,就这一件事儿。”魏启明回答着,深吸了一口烟。
“那行,我知道了。”汪博扔了烟,转身进去车里,他隔着车窗看见汪博在拿着个大哥大打电话。
“小魏,刚跟孙经理通了电话,他是这样安排的,你呢,就跟我直接回台山,这些天就住厂里。我们老总回国去了,他的宿舍比宾馆还好,老总也说让你住,你就别住广州了。有啥事情就交给我们办,这样也方便,反正你也不熟悉这边。”上车之后,汪博坐在司机后面的位置上转达着孙明山的意见,魏启明则坐在了副驾驶位置。
他本打算住在广州的,随便找个小旅馆就行了,听汪博这样说,倒也是很好的办法,起码他们有车,本地比他熟悉得多,他也省了辛苦,每天的差旅补贴先赚了。
见他没吭声表示默认,汪博跟司机说了一声回厂,汽车就轻轻的启动了,快速的融入广州不见首尾的车流中。
透过车窗,一栋栋摩天高楼进入他的视野,又无声的从他视线里远去,各色霓虹灯在已经渐渐入夜的天空里闪烁起来,街道两侧的人们川流不息,迈着匆匆的步伐,行走在这个著名城市里。
他在沈阳的夜色里感受过城市,那是一种颓败腐朽的形象;他在北京的夜色里感受过,那是一种厚重凝实;而今在广州的夜色里,他感受到的是生机勃勃。远近都有高高竖立的塔吊,此刻还在繁忙的施工。街边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停满了车辆,既使听不到声音,也能感受到一片片的喧闹繁华。
让他油然感慨的是,满大街上行驶的出租车,不是蓝鸟就是皇冠,这在他们厂里,就是副总的座驾啊,在广州却只是出租车而已。
到台山还要四个小时,汪博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孙明山在厂里等他们吃晚饭。他在火车上颠簸的没有什么胃口,表示到了厂里再吃吧,汪博就躺倒在后排座位上睡觉,没多久就鼾声如雷了。
差不多开了一个小时,广州才慢慢消失在身后的灯红酒绿之中,让他赞叹广州这座城市的巨大规模。眼前是无尽的黑暗,道路两边的路灯光线不亮,只有车灯照亮前方的单调道路标线显得清晰,他眼皮开始打架,坐在座椅上睡着了。
在车上并不能睡得多安稳,一时醒来一时昏睡,他隐约记得经过了一些城镇,路上有时是一片黑暗,有时一片灯火通明,行人很多,甚至经过了一些街道,路边站满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儿。
随着道路变得越来越狭窄,车也颠簸得厉害了,魏启明彻底醒了过来。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应该快到了吧?汪博还在后排呼呼大睡,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困。
终于进入了一个镇子,街道不宽,两边都是巨大的广告牌,大江化工的牌子赫然在目,显然大江是这个镇上数得上的实力企业。小镇人不多,不象广州那样摩肩接踵,但也绝不显得冷清,晚上九点多,一溜溜的大排档上很多人在吃饭,游戏厅夜总会门前灯影闪烁,洛南的人们都准备睡觉了,可这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子弹头在一个装修典雅的西餐厅门前停了下来,孙明山已经从二楼下来了,站在车前打开车门,夸张的冲他伸出双臂,好象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那样与他热情拥抱。
“魏工,吃点什么,你自己点。”孙明山将菜单推到他面前,又递上一根三五烟,魏启明接过来点上,随即看着菜单。虽然是西餐厅,但是也有中餐,由于他的山西面食情结,他点了个黑椒牛柳炒意粉。外国面条,第一次吃,应该不会难吃吧?
三五香烟太冲喉咙,他还是喜欢云烟系列,匆匆抽了几口,按息了三五,魏启明点上一支红塔山,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你就安心在我们厂里住,别的都不用管了,明天我就安排人去广州做实验,你把样板和费用给我就行了,保证给你办的圆圆满满的,不会让你交不了差的。”孙明山戴着眼镜的眼睛看着魏启明,上半身前倾着,有点着急的样子。 天南地北雁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