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再没有任何对话,车子到了火车站,司机把他放下后,开着桑塔纳,带着陈杰走了。管她去哪儿呢,跟他没半点关系。
这次是从洛南开往蓉城的始发车,运气不错,总经办给他买了张下铺。上车后他把简单的行李扔在铺上,起身去了盥洗室。车站候车室里人多拥挤,上车前的一阵折腾,魏启明还是出了些汗。
南美洲丛林里的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会让大西洋形成飓风。两个陌生人一次偶然的相逢,一个不经意的相识一笑,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等他回来车厢里的时候,看见丁宁坐在他的铺上。
坐火车卧铺,下铺虽然方便,但是经常被中铺上铺的人坐着,也是个不好的事情。看见一个女孩儿和一个老太太坐在自己的铺上,他没有多想,出门在外,彼此行个方便,没必要计较。对面的铺分别是两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都在忙着放行李,整被褥,这才早上不到七点,为了赶火车起大早,大家都要赶快睡个回笼觉。
看着女孩儿提行李比较吃力,他顺手帮她把一个大箱子放在行李架上,她冲魏启明笑笑,轻声说了声谢谢,就拿出毛巾牙膏去洗漱了。
女孩儿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六五以上,腿很长,不胖不瘦的身材,戴着眼镜,长得一般般,嘴巴有点向前突,脸上稀稀拉拉的有些浅色的雀斑,不算漂亮。自然而然的打量了她几眼之后,他倒在自己的铺上睡了。
被已经醒来的人吵得睡不着,他睁眼看看时间,已经快上午十一点了,过道里坐满了人,在没有其他方式消磨时间的年代,陌生人很快能聊起天来,各色口音的彼此说着社会、工作、生活等等话题。
铺位被踩得一阵晃动,他睁眼看看,睡在上铺的女孩儿下来了,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两条比例匀称的大腿,然后是短裤,T恤,当女孩儿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时,他挪开了目光。
她和妈妈在吃东西,说的是洛南话,却不纯正。临铺的两个男人也在吃东西,烧鸡的香味窜进他的鼻孔,愈发的让他睡不着了。他用胳膊挡着眼睛,想着自己背包里简单的食物,等他们吃完自己再起来吃吧。
等他起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女孩儿和她妈妈坐在边座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洗漱完毕,他从包里掏出火腿肠方便面等,才发现铺位之间的小桌已经被两个男人的各种塑料袋占满了,他拿着东西有点发呆。
“哎,你坐这里吃吧,我让给你。”女孩儿冲他说着,并站起身来,把边座的小桌让给他。
“谢谢。”魏启明扳着座位坐下,开始准备自己的午餐。
女孩儿和妈妈都坐在了他的铺上,妈妈闭着眼打盹,女孩拿出一本书来看着。
“你是出差吗?”他却没一直看书,开始跟他说话。
“是啊,去重庆开会。”他一边用牙齿撕着火腿肠的红衣,一边回答她的话。
“你在洛南工作?”他说的是普通话,声音有些糯糯的,带着一丝沙哑,挺好听。
“是,在西北摩托车上班,搞技术的。”他盖上方便面的盖子。
“哦,那不错,西北摩托车在洛南是著名企业了,全国也有些名气,我家里人都知道。”她干脆把书放下,开始跟他展开聊天了。
“你是洛南人?”他不是很肯定的问她。
“不算是吧,我姥姥家是洛南的,这次陪妈妈来看看姥姥。我在昆明出生长大的,到蓉城换车回昆明。”她说话的节奏不紧不慢。
“哦,昆明是个好地方,春城,可惜我还没去过。”他打开方便面的盖子,搅拌着面条,准备吃饭了。
“昆明是很不错,空气好,环境好。”她说完这句之后就不怎么看他了,让他专心吃饭。她又打开了书看着。魏启明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串手镯,白色的,看不太明白是什么做的。
“这是茉莉花,戴在手上又香又提神。”她见魏启明注意到她的手镯,大方的把手臂伸直到他面前,一串白色的茉莉花用红线穿了,阵阵若有若无的香味向他飘来。
“你们昆明的花多,北方可看不见这种手镯,真不错。”他赞叹着用花做手镯的创意。
“给你一串吧,戴着舒服,我包里很多呢,一串戴半天就得换了。茉莉花近之则浓烈,远之则清淡,就象人和人相处一样,花香保持最适当的距离,不至于十几米之外香得冲鼻子,又不至于贴近了,却没有了味道。”
她嘴里说着茉莉花,站起身要给他拿一串,他赶紧制止:“不要不要,我一个大男人戴串花,让人笑话。”
“那好吧,大男人,聊了半天,还没问你的名字呢。”她回身又坐下了。
魏启明说了自己的名字,她也说了她的名字,她叫丁宁,在昆明一家报社当记者。
吃了午饭,大家又开始睡觉了,晃动的车厢让人提不起精神来。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人们总算是睡饱了,陆续起来活动活动酸胀的身体。魏启明躺在铺上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脚边坐着个人,睁眼看看是丁宁,边座被别人占了,她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书,他继续闭眼假寐。
“坐火车时间最难熬了,卧铺还好点,要是硬座坐上二十四个小时,那可真是受不了。”临铺一个男人在发着牢骚,和坐在边座上的上铺女人在说话。这趟列车从洛南到蓉城要二十四个小时。
“是的嘞,两位都是一起的?”女人隔着过道,侧着身子跟男人聊天,听女人的口音应该是个上海人。
“是啊,我们两个一起出差的,做业务。”边座上另外一个铺的男人出声了,争着回话,上海女人眼睛一翻,望向了窗外。
“要不咱们打牌吧,我带着扑克呢。”男人见女人不理她,冲着丁宁发出邀请。
“好啊,打什么牌?”丁宁摘下眼镜揉揉眼睛,她的眼睛因为长期戴着眼镜,有点突出了。
“拱猪吧,会不会?”另外一个男人已经起身去拿牌了,看来两个人是经常出差的人,牌都随身带。
“我不太会打,凑合吧。”丁宁回答。
“这位小姐会打牌不?凑一角?”男人冲着上海女人说。
“不会,你们玩。”女人明显对他不感兴趣,坚定的拒绝了。
魏启明的小腿被碰了碰,睁眼看看,是丁宁在用胳膊肘顶他:“别睡了,起来吧,打牌。”丁宁用很熟悉的朋友的口气跟他说话,他没来由的心里一跳。
拱猪,他虽然不象子林那么沉迷,也算是行家了,丁宁坐他旁边,两个男人坐对面铺位,中间放了个旅行箱,就开始了。由于他专门的照顾,两个男人很快就破了分,打了不到一个小时,男人们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他的针对性,丁宁则好象毫无知觉的笑着玩牌。
“不打这个了,好嘛,小伙子老是照顾小姑娘,欺负我们中老年人啊。”其中一个男人又被加了变压器和猪后,把牌一扔,不玩了。丁宁微笑着看着他,眼里带着一丝丝的温情,原来她知道他在照顾她。
“哎哎哎,打个牌不要这么计较嘛,不打牌多难过的呀,打双升级吧,打对家的,不用怕他们。”另一个男人又掏出一副牌,熟练的洗牌,拉着另外一个继续打。
这次他和不太会打牌的丁宁,输得一塌糊涂,男人们笑得很开心,他们打到A后,他俩才打五。终于又打了一把之后,魏启明和丁宁彻底输了。
“宁宁,扶妈妈一下,我下来转转,躺得头晕。”丁宁妈妈在中铺叫她,她忙站起来扶着妈妈下来,腰间的T恤随着身体上拉,露出一截雪白的皮肤,他转头看向了窗外。
外面是连绵的群山,青青的树木覆盖着山体,偶尔露出灰白色的山石。他已经很久没见到真正的山了,洛南附近都是平原或者小土山。山西的高原黄土山给人一种苍茫入暮的光阴逝去感,那么秦岭的高大石头山,就仿似正值壮年的雄伟。
偶尔窗外还会闪过成片的竹林,这让第一次见到自然生长的竹子的他,特别的兴奋。此时每前进一秒钟,都在创造着他地理上到过的最南端的记录了。
吃过晚饭,他坐在边座上听周围的人闲聊,丁宁照顾着妈妈坐在他的铺上,她们两个人靠在隔板上低声说着话,光线渐渐的暗了下来,天慢慢的黑了。
眼看她妈妈又昏昏欲睡了,丁宁搀扶着老太太准备上铺休息,他做手势拦住了她妈妈说道:“阿姨,您上下不方便,就在下铺睡吧,我还年轻。”丁宁妈妈迟疑的看看他,又看看丁宁。
丁宁看着他笑了笑,根本没客气的说:“妈妈,你睡下面吧,下铺方便些。”她妈妈跟他说了几声谢谢,在下铺睡了。
他去车厢连接处抽烟,丁宁跟着过来了,从他手上拿过打火机,又示意他给她一根,点上后,熟练的抽了起来。
“挺老练的啊,看来也是抽了不少年了。”他跟丁宁说道。
“我们办公室都是做文字工作的,少有不抽烟的男的,被熏陶了几年,就学会了。”丁宁弹弹烟灰,架着胳膊肘,跟他说话。
“还是少抽吧,尤其你们女孩子。”魏启明劝着她。
“没抽很多,夜里加班才抽几根,我妈妈都不知道的。”她心虚的瞄瞄车厢的方向。“你是哪年的?”她接着问他。互相报了年纪生日之后,她比他大半年,一个属相。
他们就那样站在车门那里聊天,丝毫没觉得累,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找到很多彼此相同的地方。 天南地北雁双飞